|
20年后，我终于放下了（上）
夜幕深沉，我和萍姐互相搀扶着走在马路上，萍姐抱着我，哭着说：“帆帆，你知道吗？我昨天看到他了，在市区的商场里，那么普通，那么平凡，不高，不帅，还有了大肚腩，俨然一个油腻大叔。帆帆，我发现，我突然放下了，突然发觉我不爱他了。”我抱着萍姐，什么也没说。是呀，放下一个人，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呢？有时候可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和所有的校园爱情一样。24年前，18岁的汪可萍考上了海南大学，认识来自中部小县城的江苏南，活泼开朗的可萍迅速成了男同学的追求对象，可是可萍却喜欢上了成绩优秀、外表俊朗的江苏南。大学四年，他们如胶似漆的恋爱，到了大三时，他们出去租房，俨然夫妻一样。那一年，可萍学会了做饭，学会了做家务，收拾房间。苏南学会了刷马桶，知道了女孩子大姨妈来的时候要照顾她，帮她暖肚子，给她冲红糖水。一切美满而幸福。 毕业时他们双双被推荐上研究生，可是，江苏南父亲去世了。江苏南觉得作为长子，觉得应该担负起养家的责任，所以放弃了。而可萍，为了和爱人在一起，毅然放弃了上研究生，和江苏南来到了这个中部小县城。 两个年轻人迅速进入了某单位，汪可萍以为，他们会结婚，会一辈子白头偕老。当她来到这里，工作安定后，才告诉了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当然反对，因为她家条件优越，如果她能回到家乡，找到的工作会更好，待遇也会更高。可是善良的父母，即使舍不得，也没说过多的话，而是给了汪可萍一笔钱，让她在县城买了一套三居室，户主只能是她，不能写任何人的名字。也许是房子的事让江苏南的心里有了阴影，也许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过错。 当汪可萍的房子装修好，请几个熟的同事庆贺时，同事们都问，江苏南，明明你们县城有房子，为啥可萍还要再买一套？江苏南笑着，说，这是汪爸汪妈的嫁妆。汪可萍也笑，是呀，就是父母给她的嫁妆。她记得父母说给她买房子时，她说：“爸妈，把钱给我就好，他爸才去世，需要钱，他妈没有工作，身体也不好，他还有弟弟妹妹要上学，都需要钱。”爸妈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句话：“萍萍，钱不会给你，但房子是一个女孩子的家，如果你累了，在这个离我和你爸远的地方，你可以有处可去，有家可回。而不是处处隐忍。”萍姐说到这里，泪流满面，对我说：“帆帆，你知道吗？他离开后，我才发现，我的父母多么睿智，如果没有这套房子，我那时有没有活下来的力气呢？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深远。我的父母，什么都为我考虑到了。我常常想，如果我不好好活着，怎么对得起他们呢？”我拥着萍姐，轻轻点头：“是呀，这个世界，值得我们爱的还有很多，有爱我们的父母，还有这山，这水，这树，这草，都值得我们深爱。那个不爱你的那个人，他失去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可你失去的仅仅是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其实，他失去的更多，不是吗？”我说着，笑着，可眼泪，陪着萍姐不停地流。 工作安定，江苏南的母亲身体也好了。可萍问：“苏南，我们结婚吧，你没发现别人看我的目光吗？我这样跟你在一起，你忍心让人们说我不知廉耻吗？单位好几个姐姐都说了我好几次了。”“我们结不了婚，我爸过了周年再说。”江苏南看着可萍，抱歉地说，“要不，你去住你的房子吧！”“可是，我舍不得你呀！”可萍说，“从大三开始，我们就没有分开过，现在你要和我分开吗？还是，你想分手？”“我们这里的风俗，作为子女是要守孝的，我爸才去世不到半年，你就要我跟你结婚。这可能吗？你不觉得这叫强人所难吗？”江苏南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帆帆，你知道吗？当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以为真的是这样，现在才懂，那时，我已经是他的备胎了。只是傻傻的我不懂。我爱的如此卑微，如此不够聪明，活该我是如此下场！”萍姐抱着我，狠狠喝着酒。 “苏南，抱歉，我不知道呀。可是，你妈说我怀孕了就可以结婚……”可萍低低地说。“不是你想快点结婚想的招吗？什么都是我妈说，江可萍，我发现你后来飘了。你的每句话都不像以前的你了，变得和农村妇女一个调调……”“帆帆，你知道吗？我的月经已经推迟了五天，我担心怀孕了，请求结婚，他说的话，你知道什么叫心如死灰吗？那个时候我就是。”我拍着萍姐的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那样拥着她，想给她温暖和安慰。 “我们不欢而散，可是，当夜晚到来时，我还是喜欢躺在他怀里才能睡去。三天后，我开始恶心呕吐，我知道我真的怀孕了。帆帆，当我知道我怀孕了时，我是开心的，真的，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什么措施都没有，可我就是没有怀孕过，我一直怀疑我是有问题的。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不能怀孕，我就离开他。因为我听说你们这里都认为，必须有孩子，如果没有孩子，会被人嘲笑，我舍不得他被人嘲笑。这个孩子，是我的期待呀！”萍姐可能醉了吧，她的眼光迷离，不知道是在想念那个没有被祝福才没有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在回忆初知怀孕的惊喜。 可萍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因为她婆婆听说她怀孕了，非常高兴。说，要是个儿子，苏南爸爸在天上该有多开心呀！苏南那段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同居时的体贴里。可萍忘了他们还没有那一张结婚证，他们只是人们说的非法同居。 因为怀孕，可萍想吃牛肉，她从小就不爱吃猪肉，只爱吃牛肉。她爸说，如果她将来嫁的穷了，别说牛肉，就是米饭都没有吃的。她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当她说要吃牛肉时，江苏南的妈妈居然笑了，说：“我没听说过，怀孕要吃肉的。怀孕不能吃的太好，否则，胎儿过大，你受罪。”“帆帆，你知道吗？我当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你看，苏南妈妈对我多好呀！居然关心我将来生孩子受罪。”可萍当时还给苏南抱怨，说：“我真的想吃牛肉呀！我们那边都说怀孕吃牛肉孩子壮。我就吃一次，好不好？”江苏南说：“这些我不懂，你问我妈，我妈说能吃就吃，那也是我妈的孙子，她比你还喜欢这个孩子，放心吧！”苏南明显不耐烦了。可萍也没有在说什么。 苏南家的条件真的很艰苦，可萍来他家半年，他家从来没有炒过肉。可是，因为苏南，可萍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即使吃糠咽菜，她也觉得是幸福的。有爱饮水饱，也许说的就是盲目的爱情吧。怀孕五个月时，有一天遇到江苏南的一个怀孕的邻居，那个女的，一看都比可萍胖了一圈，脸红润，肚子也大了一圈。而可萍呢，除了肚子凸了出来，那胳膊瘦的像个细竹竿，脸也瘦了一圈，本来是个鹅蛋脸，可因为怀孕，脸变成了锥子脸。那女的看了看可萍说：“听你婆婆说，你怕胖，肉都不吃，说你不心疼孩子。说你就喜欢红薯……”可萍不知道邻居又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到江苏南的家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觉得自己和苏南在一起了，工资也交给了江苏南的母亲，而江苏南更是一分不留。自己想吃什么，苏南的妈妈就说：“可萍呀，我是为你好，你看古代为啥越是有钱的人家，越是难产吗？就是大人吃的太好了。你吃差点，将来生孩子不受罪呀！”可萍听着邻居的话，她突然明白了，原来，江苏南的妈妈根本没把她当一家人呀！ 那天，她跟江苏南说时，江苏南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说：“汪可萍，你怎么没有脑子呀，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我妈说，你为啥就不信呢？到底你跟谁亲？我觉得你好陌生呀！那个聪明善良的江可萍呢？变成了家长里短的长嘴妇了！！”说完，摔手而去。 可萍去追，街上路灯太暗，可萍又怀着孕，又太瘦。她慌不择路，突然，一辆货车开来，她被车撞倒在地。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喊：“妈妈，妈妈……” 当她眼睁开时，她听到江苏南的妈妈的声音响破云霄：“你们撞没了我的大孙子，一万块钱，不行，至少五万。”可萍看着临床那个刚做了小产的女人，老公抱着她，婆婆在喂水。她突然觉得肚子更疼了，她觉得身下的血就像水一样往外流。她想喊人，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当她被疼醒时，她听到临床的那个婆婆说：“这家人太过分了，这女孩太可怜了。子宫切除了，一个人睡着，要是人没了可能都没人知道。她婆婆还在要赔钱……”“妈，给她倒杯水吧，你看，她的嘴唇干的，都起皮了。”“好，闺女，来，喝点水，孩子呀，人只要活着，啥都有。你要想开点……”临床的在真诚的劝说，生怕可萍干傻事。 “帆帆，你知道吗？听到我的孩子没了，我想，我还能生，可我的子宫，也没了呀！我还能和苏南在一起吗？那时，我恨不得杀了自己。”萍姐可能想到了那个夜晚，浑身战栗，不停说：“帆帆，老天是不是在惩罚我，惩罚我没有好好保护我的孩子，才让我一生都没有机会做母亲？”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能紧紧抱着她，用我的身体温暖她。 最后，肇事司机赔了六万块钱，那司机走的时候，买了一桶奶粉，到病房，看着可萍，说：“姑娘，那钱该是赔你的。你好好的养身体，别人财两空。”这时，江苏南来了，抱着可萍，说：“我们结婚，可萍，没有孩子，我们可以抱养，你好好的，好不好？”可萍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看着他俊朗的脸，还有那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点着头。那个月，江苏南每天及时回家，照顾可萍，苏南的妈妈，给她做了好几次牛肉。可是，看着牛肉，可萍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想起了那个无缘的孩子，想到她的孩子在她肚子里时，每天都是红薯糊汤，想到她想吃牛肉时，是不是她的孩子知道自己不能看到这个世界一样，才那么想吃……她就悲伤的不能自己。她念叨着：孩子，你不在了，妈妈也从此不能当母亲了，那么你就永远是我唯一的孩子。 满月后，可萍决定离开江苏南的家。她说：“苏南，我不能生育了，正好我们也没有结婚，我走了。”江苏南抱着可萍哭着说：“可萍，我不在乎，我家又不是我一个孩子，我还有弟弟，我们没有孩子，我弟弟有就行，我家也不算绝后。我离不开你呀！”“帆帆，可能就是他的这段话打动了我吧，使我无法恨他，无法忘记他，傻傻的我只记得他的好，忘了他所有的不好。”是的，萍姐，善良的我们，永远记得的都是别人的好，那些伤害，哪怕把我们伤的体无完肤，我们也不想有怨。因为我们就是真的傻。 最终那天可萍没有离开苏南的家，但是苏南妈妈的脸色一天天变冷，一天天开始指桑骂槐。可萍不再傻傻地跟苏南说，她成长了，她懂事了，她不再哭，她学会了微笑。她温柔地说：“阿姨，你把赔我的钱和我的工资给我，我就走。”“想的美，那是赔我的大孙子的钱，你凭什么要？我不问你要我大孙子，你就应该烧高香了。你以为我好欺负！我不是看你可怜，我早就打到你自己走了，你真不要脸，都不能生孩子了，还赖在我家干啥？想让我们养你呢？” 可萍再次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一无所有，因为工资都交给了苏南妈妈，自己一分钱都没有，衣服还是上大学和毕业时买的，她的东西一个方便袋都能收拾好了。这时，苏南回来了，神采飞扬，看到可萍要走，就说：“可萍，我要到市里上班了，等着我，那边安顿好了，我就想办法，把你也调去，我们今生永远不分开了。我妈就是一个农村妇女，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放心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能不知道吗？我们有五年的感情呀，我有多爱你，你应该知道！我明天就走，我走了，你也先回你自己房子住，别跟我妈置气。好不好？”那晚，他们彻夜缠绵。“帆帆，其实，那个时候，苏南是不是那个时候决定与我断了关系呢？所以那么疯狂。帆帆，其实，他说出来，我一点也不会怪他，我一定会离开的！可是，为什么给我希望，又用深情掩饰他的决绝呢？”萍姐的三瓶酒都喝完了，泪水怎么也擦不完，可是还在笑。 可萍回到了自己的家，好冷呀！三居室只有自己一个。才秋天呀，可是，可萍已经冷得直打颤。不仅仅是心里冷，她发现，她一分钱都没有，家里连面粉和盐都没有。她最终决定借，她走到楼下，想问邻居借一点钱，可是，骄傲的她就那样站着，不知道怎样开口。这时，那个门开了，阿姨看到可萍，说：“孩子，需要帮忙吗？你爸妈给你买房子时，曾经给我们楼上楼下一家买了礼物，说，以后你有困难了，让我们帮帮你。”可萍听到这话，顿时眼睛红了，“我的父母呀，你们是不是预料到 你们的女儿会有这样一天，所以把所有的退路都为我安排了。”“阿姨，我可以借点钱吗？我……”可萍嗫嚅着。“闺女，这是五百块钱，拿去用，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孩子，一切会好的！多想想你的父母，只有你好了，他们就放心了。……”邻居阿姨劝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