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鱼离家出走过很多次。 她好像天生就会。 听爹说，小鱼才2岁多就逃过一次家，小娃娃不敢走远，就躲在家后面工地里。 让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街上找了很久。 小鱼印象最早的一次是亲娘还在的时候。 小鱼因为淘气被亲娘用柳条抽过一顿。 等亲娘病体不支回房间喘了一口气回来，小鱼就不见了。 亲娘以为小鱼去附近玩了。直到万家灯火，晚饭已熟的时候才慌了神儿。爹着急忙慌地发动住在周围的舅舅舅妈们，大家就打着手电筒出去找小鱼了。 其实也没找一会儿就找到了，小鱼这会子正在街边门面里和幼儿园老师的儿子从碗里抢红烧肉呢！ 据老师说，她正在看店，看到小小的小鱼一个人从街边走过，怕她被车撞了，就拦住她问。小鱼哭着说妈妈打她，不要她了。老师也没有小鱼家的电话，就先留下她在自己家门面里吃饭了。 爹对老师一番千恩万谢，揪着小鱼的耳朵回了家。小鱼做好了再被抽一顿的准备，可是亲娘却不敢再动手了，那次就这样过去了。 还有闹得最大的一次。 小鱼从一年级开始就是自己背着书包跟着班上的放学队每天走40分钟上下学了。 那是小学二年级的一天，小鱼被同学邀请去家里玩，放学的时候就换了方向跟着同学走了。 小鱼从来没去过同学家，本来还很兴奋，但是同学家很远，很久都走不到，小小的小鱼就不太想去了，同学就不高兴了，她把5岁的小鱼丢在从来没到过的街道上，自己回家去了。 那是小鱼第一次明白迷茫的滋味，周围是没有见过的建筑，还有没有见过的人，身旁的自行车、摩托车都呼啸而过。小小的小女孩就站在路中间，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不知道往哪边躲闪。 来时的路已经记不清了，小鱼哭了起来，只能循着一点点印象去找，谁知道却走了相反的方向。 如果那时候你在那儿，你就能看到那小小的跌撞的身影，还有一对惶惑的眼睛。 突然，有人拦住了小鱼，清朗的男声传来：“咦？你是不是XX的女儿？” 小鱼抬起头来，眼前是一道背着光的高大身影，小鱼对眼前的人没有熟悉感，但是他刚说的名字让她放松了警惕：“XX是我舅舅！”小鱼认真答道，然后又赶紧说：“叔叔，我迷路了，您可以送我回家吗？” 那人笑了起来，为着作为大人可以帮助眼前的孩子，还是熟人的亲人而开心。 他把小鱼带到他开的宾馆里，给她喝了一点水，吃了一点饼干，又叫了宾馆里的一位大叔骑自行车送她回家。 大叔长得很和善，他全然相信眼前的小女孩是知道自己家的方向的。他穿着塑料拖鞋，骑车带着小鱼，照着小鱼的指示，往完全偏离小鱼家的方向认真踩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天都快黑了，大叔的塑料拖鞋都踩丢了一只，汗水把衣服浸透了，路边已经没有了建筑物，只有荒凉的树林田地了。大叔才确信小鱼的记忆力出了差错。 于是，他只好带着小鱼原路骑车回宾馆去了。 小鱼在那又混了一顿晚饭。 之前捡到小鱼的男人努力翻遍了自己的电话簿，终于找到了小鱼舅舅的电话号码。他打过去，被家里为了小鱼失踪正一团混乱要出去找人的某个家人接到了。 小鱼又被舅舅揪着耳朵带回去了。从此知道了不能随便跟别人走，特别是跟不负责任的几岁的孩子。 下一次挨揍出走的时候，她体谅家里人找她不太容易，就在卧室白墙上用铅笔画了一幅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出走路线图，结果又吃到一顿竹笋炒肉。 后来亲娘没了，小鱼主动出走的次数不多了。 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六年级小鱼趁家里大人出门偷看电视，结果好巧不巧，电视被雷打坏了。小鱼鼓捣了好半天都没办法把电视救回来。 以前小鱼弄坏了闹钟、雨伞、暖瓶等小东西，都会被骂败家子，还少不了一顿打。 这次可是家里最贵重的电视机。小鱼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实在是无法承受后面的责罚。 于是，她又流着眼泪出门了。倒也没有走太远。只是在能看到家门的角落躲了起来。 躲到爹回到家来，打不开电视机，估计完全想不到电视会被雷打坏，也想不到电视坏了有人为的关系，也没有叫小鱼的名字，似乎完全没有问责的意思。 她才小心翼翼地溜回家去，做自己的作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的一次，是上初一的第一次考试，一向分数不错的数学只考了61分。小鱼还需要拿试卷回家让爹签字。 爹一向对小鱼的学习严格要求，小鱼一直觉得爹养着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帮他考高分的，那次考的不好，小鱼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用处了，估计爹也会觉得养她是多余的吧。 少女小鱼已经没有了小女孩小鱼那无畏的勇气。 她认真收拾了自己最喜欢的小物件，和衣服，带着自己的存钱盒子出门了。 小鱼不想走太远，她怕走远了爹找不到她，于是她就在离家不远的街道上徘徊，徘徊。 等到天都黑透了，还是没有看到爹找来的身影。也没有其他人来找她。她又冷又饿，心想，先回去吃饱了再走吧。 于是她磨磨蹭蹭地回家了，后娘对她这么晚回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小鱼一个人把饭吃完了，把水池里堆积的碗洗干净，厨房也打扫干净。然后回到房间去写作业，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家门的动静。 写着写着，她开始写诗，和着眼泪写了一首流浪长诗，大意是觉得自己百无一用，不想在家吃干饭了，决定从此出去流浪。 她要找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自己搭帐篷，自己生活煮饭，从此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下去。写到动情处，她还即兴画了一副野炊茅棚图，以表示离家的决心。 等到深夜爹回来的时候，小鱼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爹认错：“爸爸，我这次考得不好，我对不起您！您把我丢了吧！”然后把刚写的长诗交给爹。 小鱼不知道爹那晚睡好了没有，只知道，爹一大早就叫醒小鱼，和她谈心，说她长大了应该懂事一点，理解爸爸对她的期望和爱是无条件的，不要以为爸爸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抛弃她。 另外，爹还郑重承诺从此再也不揍她了，希望小鱼有任何不开心都不要闷在心里，要和爸爸说。 那次出走就这样未能实现，爹也确实再也没有揍过小鱼了... 最后一次离家出走，从17岁一直持续到现在。 小鱼考了千里之外的大学，远远地离开了家。 从此在大城市漂泊着，流浪着。 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安慰自己，自己满足自己，自己保护自己。 和家里的一切人、事、感情、关系，都渐渐疏离，隔断、变淡。 心，再也回不去那个来处了。 小鱼终究是成功出走了，这次是一辈子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