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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死于脑干出血。 收到这个噩耗时，我在距娘家1000里外的大东北，当时我正在熨工装，因为第二天公司里有个会议要着装。 电话是我姑家的表姐打来的，她让我快点往家赶，能坐飞机就坐飞机、能乘高铁就乘高铁，总之要越快越好。 我口里嗯嗯答应着，身上像筛糠一样抖，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木愣愣地挂了电话，我跌坐在沙发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妈身体一直不错，怎么会这样？妈妈才61岁啊！属于她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我赶紧给妹妹打电话，她说即将从杭州登机，应该能比我早到。 放下电话，我替妈妈悲哀，辛苦养大的两个女儿，临末了没一个在身边，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看来我家的棉袄都漏风了。 在路上辗转颠簸了8个小时，我在次日上午到家，初秋的阳光余威不减，晒得我眼前白茫茫一片。 走进小区，就听到乐队的声音，在吉他、电子琴、喇叭和锣的伴奏下，苍老的歌手敬业地唱着《花好月圆》。 灵棚搭在单元楼西侧，被层层叠叠的花圈围绕着，妈妈的黑白遗像笼罩在烟雾缭绕中，供桌上摆着水果、点心，香炉里点着一柱香。 妈妈安静地躺在冰棺里，记忆中所有家人团聚的场合，她都忙忙碌碌，这一次她破例了。 我扑在冰棺上嚎啕大哭，我没有妈妈了，曾以为尽孝有很多机会，谁知意外竟先来了！ 有人给我穿孝服，我爸在几个亲友陪同下向我迎过来，他看上去极颓废，满脸的胡子茬，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一样，与平时利利索索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个被妈妈侍候了一生的男人，他的天应该塌了吧？ 我们父女三人相拥着哭成一团！ 4岁的小外甥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吵着要找姥姥，谁哄也不行，发出固执又蛮横的哭声，她是我妈妈带大的，直到妈妈去世前一刻，她俩都在一起。 爸妈的几个老朋友过来，劝我们要节哀，说10点就要起灵了，让我们做好准备迎接前来吊唁的人。 乐队的操作让我心烦意乱，我问爸为什么要请他们来，听着真是闹得慌，我爸说河北的风俗就这样，你妈替咱们忙了一辈子，让她冷冷清清地走别人会笑话。 岁数大的路人经过这里时，都感叹一番：人啊，好好活着才是正经！啥都白扯。 9点左右，前来吊唁的人多了起来，有爸妈的同事、同学、朋友，来者无一不为妈妈感到惋惜，这么好的年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几个岁数大的阿姨一边接受我们姐妹的叩谢，一边抹着眼泪说起我妈妈的种种好：贤惠、孝顺、能干…… 一位老邻居边给我妈烧纸边说：许姐啊，你这辈子净给家人活着了，你咋不多疼疼自己呢？走这么早啊… 邻居道出了我妈离世的真相，她是被这个家累死的。 妈妈心里装着全家的喜怒哀乐 饮食起居 ，唯独没有自己，但凡多爱自己一些，也许不会走这么早？ 我爸妈年轻时一直异地分居，我妈在镇政府当会计，我爸在市粮食局上班，由于两地相隔太远，我爸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回家。 记忆里，我爸回到家就像做客一样，油瓶倒也不扶一下，日上三杆也不起，我妈也不攀比他，说他难得回家，好好歇着吧！ 我爸每次回来那几天，我妈都是忙并快乐着，厨房里的铁锅终日冒出不同的香气，炸带鱼、煎鸡蛋、炖小鸡…… 她忙得脚不沾地，却轻快地哼着歌。 直到我妈39岁时，她调到了市建设局，我们一家才得以团圆。 全家团聚不足一个月，我二叔把我瘫痪的奶奶送到我家来了，二叔对我爸说：这么多年，老人净是我养着了，现在嫂子也搬过来了，你们也该尽孝了。 二叔当初为了要奶奶的老房子，答应给老人养老送终，奶奶瘫痪后，二叔就往外撵。我爸想跟他理论，我妈劝我爸，计较个啥啊？要是你哥儿一个，老人这情况，咱还不养了？ 奶奶住进了我家，妈妈的担子更重了，她自己要上班、要负责全家的日常起居、还要侍候奶奶，她被这个家捆绑得牢牢的！ 我奶奶虽然不能动，可是心里明白，她多次对我爸说：好好对你老婆，她是个好人啊！ 我奶奶来我家半年后，我爸单位有去省里脱产学习的名额，我爸想去又不好意思开口，把瘫痪老妈扔给老婆，自己一走一年，那也太过分了吧？ 我妈得知后，全力支持我爸去学习，她说机会难得，你年龄又不大，学些知识总没坏处，人得往前看啊！ 同事们都夸我爸好福气，说我妈明理懂事，这要是换别人家，还不干翻天，凭什么你一走了之，我却得擦屎擦尿侍候你妈妈啊？ 学习归来的两年后，我爸因为专业有所长，被提拔成了副科，五年后，被提拔成正科，这都得益于那次脱产学习，得益于我妈的支持。 奶奶在我家一住就是7年，我妈把她侍候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从不说一句重话，我奶临终前对我妈说：好儿媳妇，下辈子妈报答你！ 听我爸说我妈去世那天都很正常，早起老俩口带小外甥女在早市吃了抻面，然后买了水果回家，中饭时，我妈蒸的秋葵、煎了几条黄花鱼，给小宝宝做了营养餐，午休前，我妈还说晚上想包点混沌，一切都正常不过。 下午，三点左右的样子，我妈起来收拾屋子，给小宝宝喂水果，擦擦抹抹，给花浇水、给小鱼换水，大约一个小时后，我爸想起晚上要包混沌，就去菜市场买茴香去了。 等他半小时后回来时，看到外甥女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我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爸赶紧打了120，经医院确诊是脑干出血，没救了。 白事主持宣布要起灵了，爸爸在灵堂前给妈妈烧了纸汽车、纸电视、纸房子，他希望妈妈在那边过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样他才安心。 妹妹哭叫着向妈妈说对不起，说不应该为了挣钱，把孩子推给妈妈带，她说自己做错了，她是在压榨妈妈啊！ 我抱着妈妈的遗像热泪长流，我们小时，爸爸在异地，妈妈一个人护佑我们成长，等我们终于有能力回报妈妈时，我们却都嫁到了异地，没有人为妈妈留下来。 那时觉得距离不会是孝顺的障碍，以为飞机、高铁可以随时带我们回家……此刻生离死别，妈妈，我后悔了。 我们平时跟妈妈通电话时，妈妈满嘴的好、好、好，她真的好吗？她是舍不得我们担心。 灵车启动，纸钱飞舞、哭声震天，这是人间里属于妈妈最后的热闹。 当晚，一家人回望我妈的这一生，她真的没为自己活过，她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我们：养大了我和妹妹，侍候死了我的奶奶，推动着我爸爸成长、照顾着我们全家，老了老了终于退休了，又替女儿照顾起了孩子。 从没听我妈抱怨过，好像什么样的生活她都能接得住，时间一久，我们都把她当成了无所不能超人，觉得她可以一直让我们依靠下去。 我们的眼泪又来了，不相信她那么爱我们，怎么舍得离开？ 妹妹打开妈妈的朋友圈，在清一色的保健养生信息里，有两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一条是半个月前发的，文字部分是感谢女儿们的礼物和祝福！配图是她抱着外甥女吹生日蜡烛的照片。 她的61生日，两个女儿都没到场！ 另一条是去世前一天发的，文字部分是不管过多久，我都爱你们！配图是我们一家人搬到市里的当天，在春光相馆拍的那张全家福！ 妈妈，谢谢你，我们也爱你！下一次遇到，我们好好疼你！ 妈妈，此生别过，后会有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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