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言 “走西口的眼泪，流不尽祖辈的柔情；拌莜面的苦菜，养育了倔强的个性；大黄风吹来了流浪的沙蓬，吹断了归途，吹不断大榆树的根；山丹花映红了神州的家园，飞天的梦啊，回到了北方的怀中”——《西口情》 一 我出生在一个坝上偏远落后的小山村——张北县公会镇双脑包村。该村位于公会正南15华里，西、南和海流图乡胡家坊及公沟村接壤、东和馒头营乡胜世勇村比邻，属于三乡交界处，在县城西北50华里，地处位置偏僻，交通及其不便。村庄坐落在绵延起伏的石头山上，至记事以来，家家都是缺衣少粮，一直贫穷落后，当然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了，村里村外，房前屋后，沟里坡上，天边地头，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石头随处可见，抬脚可碰，大的犹如磨盘，小的好似鹅卵，半大不小的还能捡回家当腌菜的压缸石，村里人就地取材，用石头垒院墙，盖房子起根基，兔兔窝、猪圈、鸡窝等等都是用石头。村里人经常说的一句话：这地方是多见石头少见人。记忆最深的就是距我家正南不足一公里的煤窑山（听老人们讲，此山早些年间挖出过煤，故此得名）上有一块巨大的平板石，应该是多年风化的原因，上面有一个凹坑，下雨的时候便能积一坑水，一连好几天不会干枯，这里便成了我们几个小孩子的游乐场，或躺或卧，上窜下跳，有的干脆爬在坑边用嘴直接喝坑里的雨水，凉生生、甜滋滋的，很是解渴。直到现在每次回老家，只要有时间，总要到这块巨大平板石上坐上一会儿，努力回忆着儿时的情景，然而，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儿时清纯的感觉犹如遥远无边的天际，漂泼多年的心境好似涂满色彩的壁画，唯有“雕栏玉彻应尤在，只是朱颜改”的酸楚和对人生的无限感慨！ 农村改革开放前走大集体（人民公社）的时候，全村有七个生产队，1000多口子人，是当时公会乡最大的自然村。至我有记忆以来似乎村庄很大，人口也多，每天都有数不完的新鲜事发生，一天天，一年年，人们各家各户总是这样贫穷而忙碌的过着平淡的每一天。 二 坝上农村人的生活似乎都是这样： 开春后便开始忙碌，犁地、送粪、翻土、播种，然后眼睁睁等着老天爷下雨，让辛苦播下的土豆（大家都叫山药）、小麦、莜麦、荞麦、胡麻等各色种子快点发芽，因为每个人知道，老百姓一年的口粮就指望老天赏脸了。那时候，可能年纪小的缘故，每天快乐无比，推铁圈、打刚、打地牛、藏咪咪、老鹰捉小鸡、踢毽子，唯一的劳动就是放学后，给兔子拔草，孩子们每人挽一个用柳条编织成的箩筐，手里拿着挑菜的小铲铲，山上、滩地到处找，车钱钱、菇菇缨、燕儿衣、甜苣菜、蜜根根，这些都是小兔最爱吃的野菜。燕儿衣甜苣菜开的是黄色的小花，很好看，它的径折断即可流出白色的乳液，大人们说，很有营养价值。偶尔还会碰到酸溜溜、野韭菜、害害，这时候我们会毫不犹豫的拔起来，随意擦吧攃吧放进嘴里吃掉了。每到秋天再割草的时候，孩子们日子就好过了，总是乘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留进生产队的地里，碰到疙瘩白，就吃疙瘩白，碰到萝卜地，就吃萝卜。拔一根萝卜，用萝卜缨子简单擦擦就能吃，甜生生、脆灵灵的，又解渴又解饿，那是绝对的天然绿色食品。那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天天盼着过大年，每到了数九寒天的时候，隐约感觉离大年不远了，就天天惦记着总要问母亲：娘，还有几天过大年？母亲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快了，快了。因为过大年能吃上日夜想念的油炸糕、炸麻花、江米条，能饱饱吃上一顿肥猪肉，还能穿上的确良或华达呢做的新衣裳。过大年是小孩子们最快乐的节日了，尤其是大年三十，这一夜叫熬年年，不能睡觉，每人提一个小灯笼，大街小巷，到处乱窜。灯笼是大人们给做的，用竹条或铁丝做成外围的架子，用废旧的三合板做底座，再用麻纸或粉帘纸糊好，还有的用猪尿泡做，不过我可舍不得用猪尿泡做灯笼，因为几年才杀一次猪，父亲将猪尿泡用气管子充满气，撑大后，第二天将气放掉，展展的帖到墙上晒干，那是做二胡最好的胡皮，做好的二胡拉出的声音清脆响亮，我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拉二胡。做好的灯笼里面点上煤油灯或蜡烛，光线昏暗，朦朦胧胧，风一吹忽忽闪闪，隐隐约约，远处看倒像是幽灵鬼火一般。那些大一点的孩子们，总以这种方法装神弄鬼，吓唬小一点的孩子们，好让小孩子们乖乖听他们的话。再大一点的孩子们，就用扑克推十点半、打升级，谁输了，赢家就在他的脑门上弹囊囊或头上戴大纸报，孩子们互不相让，耍的昏天黑地，一夜不觉的就过去了。到了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二踢响、鞭炮声此起彼伏，闪光雷惊天动地，钻天猴带着刺耳的响声摇头摆尾快速冲向黑色的夜空。数九寒天的冬夜，顿时一下子沸腾了。这个时候，父母总是把我们收留回来，把街门早早的打开，迎接财神爷的到来，盼望着来年风调雨顺，过上好日子，父亲把院子中央提前备好的一大堆火柴点着，这叫拢旺火，每个人把事先准备好的新衣服，拿到火旁烤一烤，母亲说，穿上火烤的新衣裳，能驱病去邪，一年平安。拢完旺火响完炮，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剥几颗花生、瞌几颗瓜子、挤几个核桃，母亲说这是在剥穷皮，以后的日子就不再受穷了。然后喝上几口热乎乎的红糖水，吃上一口甜生生的酥麻花、江米条、中国疙蛋子…………感觉生活是如此的幸福，如此的有奔头！ 三 到了夏天，人们开始忙着锄禾、拔草、看地（防止牲口吃、遭）；秋天忙着收割、脱粒、归仓；冬天闲下来打纸牌、吊猴猴、押宝，偶尔看看二人台，《走西口》、《挂红灯》、《卖菜》、《卖碗》、《小寡妇上坟》、《墙头记》，母亲领着我看《墙头记》被戏中的故事情节所感染，留着眼泪总要和我念叨几句：父母老了，干不了活了，儿女不孝，没人养活，多可怜啊！你们长大了可不能这样啊。我那时不知道什么是孝顺，但心里默默的想，我和娘永远分不开，有我吃的，就必须有娘吃的！对我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看一场露天电影了。《英雄儿女》、《上甘岭》《永不消逝的电波》、《看不见的战线》、《苦菜花》，村里看完，还要追到十里八里之外的邻村看，总也看不够。因为看电影抢座位，偶尔和邻村同般大小的孩子们吵嘴打架，我跟在大孩子们的身后，人家往前冲，我也跟着往前冲，人家往村里跑，我也撒腿往回跑，深怕被捉了“孤雁”。现在想想，别有一番趣味。当然，有时候父亲也领着我到生产队饲养号里听大考营村来的霍瞎子（原名霍占海，民间艺人，后被评为张家口非物质文化遗产戳古董第二代传人）唱讨吃调。大家聚在饲养号里，地上站着的，炕上坐着的，旮旯里蹲着的，满屋子都是人，《戳古董》、《卖猪绷断绳》，他一边拉着二胡，一边声情并茂的唱着：丝线一拉叫起音，不知大家想听甚？表表邻村李秀英，从小家穷没了大人…………委婉凄楚的乐调，悲惨不幸的人生遭遇，感染着每一个人，大家默默的听着，偶尔传来吧嗒吧嗒抽旱烟袋的声音。人们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
记忆中家里盖过四次房子。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因当时条件所限，没有留下珍贵的相片，只知道房子又矮又小，一家六口人吃饭、睡觉包括我放学回来写作业都挤在一个小小土炕上（我照片身后隐隐约约低矮的房子就是最早住过的，可惜没有照全）。下面图片上的房子是七九年我上初中的时候翻新的，四周的墙是用土坯砌起来的，房顶是用榆树做椽檩盖起来的。冬天，为了防冷，盖上厚厚的胡麻柴火和小麦茧子。那时感觉很幸福了，房子变大了，玻璃窗户又大又亮，东边邻居寡妇二老奶奶（小时候总这样叫）去世后，我家和二老奶奶东边邻居伙分了她家的院子，所以，我家的院子又变大了许多。父亲说，咱家这回可算过上好日子了！！ 五 这是1984年春，父亲在老家院子里种下的榆树，现在已根深叶茂，长成参天大树了。这些榆树可有些来历，那年正直我高考，很有纪念意义！时光一晃，已三十五年过去了，不仅心中无限感慨：人生苦短，岁月无情啊！“耳畔常闻故人去，眼前但见少年多。梦中常现儿时景，醒来方知两鬓霜”，不知不觉，自己也到了不惑之年啦。 父母亲一生劳作，勤劳善良，为人忠厚纯朴，虽没有多少文化，但教会了我们做人的朴素道理：勤俭持家，吃苦耐劳，待人诚恳，为人厚道。这也是我一生所遵循的座右铭！我们兄弟姊妹四个，虽没有大富大贵，但各家小日子到是安安稳稳，和睦幸福，不用父母操什么心！ 这是父亲农田里种的土豆夏天的景像！  这是父亲家门口地里种植的胡麻和莜麦，这是去年秋天拍摄的照片，这一年雨水好，庄家都长势喜人！老家种地都是靠天吃饭，没有水浇地，赶上风调雨顺，无论什么庄家都能获得大丰收！ 五 古人说，百善孝为先。我算不上孝子，心存感念，尽力而为。这里，特别要感谢我的妻子，无论逢年过节，还是平日回家，都是她里里外外张罗买东西，蔬菜、水果、奶粉、白酒啤酒、猪肉羊肉及家用品，一应俱全，父母亲的零花钱，都要一一备好。早先时候，父亲喜好吊猴猴，为了方便父亲使用，妻子都要把一百元的钞票兑换成五元、两元的零票票，妻子的孝心、细心，体贴入微，着实让人感动！！妻子，你辛苦了，谢谢你一直在替我尽孝！ 男子汉，大丈夫，立身行道，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我谈不上大丈夫，但孝敬父母，是我的本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父亲今年90岁，母亲85岁，身体还算硬朗，就是腿疼，吃了不少的药，也不怎么见效，后来干脆什么药也不吃了！ 这次拆迁，二老心态还好，只是父亲觉得有很多椽檩砖块没有捡出来，很是可惜。 不过无论如何，生活总是在不停的向更好更幸福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的各项惠农政策也逐一落地生根，开花结果！精准扶贫、对口支援、养老政策、全民参保、新农村改造，“两不愁三保障”，坚信有党中央的英明领导，老百姓的日子必将一年更比一年好。
六 2019年4月中旬，新农村改造工作在我们村开始推进了。按照国家制定的不同标准，该合并的合并，该搬迁的搬迁，还有的拆除统一重建。我父母的房子被列为拆除重建范围。2019年4月28号下午，这一永远让人值得记住的时刻，随着挖掘机轰隆隆一声巨响，曾经高大的五间砖瓦房顿时浑然倒塌，灰尘四起，其他人家的房子同样如此，到处可见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我久久的站在我家曾经的院子废墟中间，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道不尽的伤感…………一个曾经虽不奢华却温暖的家，就这样消失了！心中五味俱全，难以言表，是失落、惆怅，还是焦虑、烦躁，难以名状的心情，突然变得空荡荡无所适存…………“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这里是我的故乡，我的家，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嵌着我的根，缠着我的魂，虽然我很早就离开了她的怀抱，但无论走到那里，这片贫瘠而神奇的土地啊，魂牵梦绕纠着我的心！追求美好幸福的生活一刻不曾放弃，片刻的镇定，又升腾起对新家园的无限期盼和渴望！
父母亲随很多村里人一起暂时搬进了原来的旧学校居住！ 但愿政府抓紧施工，让百姓尽早搬入新居，重新拥有一个更加宽敞、靓丽、温馨的新家园！ 父母在，家永远在！父母在那里，那里就是我们的家！家——永远是我的生命之根！
|
|
|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