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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地日记忆豫东——开国少将廖政国睢杞战役的日日夜夜

 兰州家长 2021-10-24

1948年6月26日,开封战役胜利结束后,为引诱敌人来援,华东野战军第三、第八纵队主动撤出开封。骄狂的国民党第五军,为抢功积极进占开封并围击华东野战军。而多疑的区寿年兵团则在睢县、杞县地区犹豫徘徊、举棋不定,与第五军拉开了40公里的距离。战机出现,华东野战军第一、第四、第六纵队及中野第十一纵队,于6月27日对区寿年兵团发起猛攻,华东野战军第三、第八、第十和两广纵队组成阻援集团,在中原野战军配合下英勇阻击国民党第五军及其援敌。

6月29日,华东野战军全歼常郭屯守敌75师6旅指挥部及其所属18团;30日,华东野战军攻克丘屯村。与此同时,华东野战军第十一纵队已将睢县陈小楼之敌歼灭。7月1日,一纵三师全歼白洼守敌,一师占领段吉屯、王庄等村,阻断了敌75师与72师之间的联系,激战一天一夜歼灭区寿年兵团部、整编75师师部及区寿年兵团主力。3日,开始调兵围歼以驻铁佛寺为中心的72师。4日,企图挽回败局的蒋介石乘坐“空中堡垒”大飞机,飞临豫东战场上空督战,急令从兖州赶来的黄百韬兵团救援72师。6日晚,华东野战军一阵猛烈炮火,打得黄百韬焦头烂额后,主动撤出战场,进入鲁西南预定地点休整。至此,睢杞战役胜利结束。

睢杞战役自6月27日华东野战军司令部下达进攻区寿年兵团的作战命令起,至7月6日晚解放军主动撤离战场止,历时10昼夜。此役解放军共歼灭区寿年兵团大部、黄百韬兵团和邱清泉兵团各一部5万余人,缴获大量武器弹药。

睢杞战役的胜利削弱了国民党军队在中原战场的有生力量,使战斗力量的对比发生重大变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顺利进行淮海战役打下了坚实基础。

今天,就让我们重温时任华野第一纵队第一师师长廖政国的睢杞战役战地日记,一起来回顾这段珍贵的烽火岁月。

一九四八年六月二十七日

过了惠济河,就是睢杞地区了。

“睢杞”是河南省的睢县和杞县,位于商丘以西,开封东南,两县毗连。这个地区,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主要村镇几乎都有土围子和护围河沟,所以一向就有“古战潮之称。

拂晓,我们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各师的先头部队刚过河北,就和敌区寿年兵团的部队接上火了。战士们十分高兴,说:“先吃小鱼补身体,磨尖牙齿吃大鱼!”

区寿年比起邱清泉确是条小鱼。朱德总司令在濮阳的第一、第四和第六纵队的高级干部会议上,曾指示以“耍龙灯,钓大鱼”的战法,歼灭敌人。我们这次到中原,就是准备按这个战法来对付蒋介石的王牌——邱清泉的整编第五军的。

谁知狡猾的邱清泉发现我们打他的主意,行动十分小心,总是躲避我们。因此,华东野战军首长决定发起开封战役,调动五军,待其出援时相机歼灭。开封打响之后,邱清泉果然出援,遭我节节阻击,处于困境。

蒋介石见势不妙,急令区寿年率整编七十二师、整编七十五师,以及新二十一旅,向睢杞地区进攻,从左翼迂回开封,支援邱清泉。既然他愿意上钩,我们当然不会轻易放他。于是华东野战军首长决定把区寿年歼灭在睢杞地区。

纵队叶飞司令员指示我们说:“你师的任务是沿着睢县城西侧,向敌纵深穿插进去,劈开七十五和七十二师,矛头指向龙王店,打乱敌人的部署。”我们随即按着纵队首长的决心,揭开了战斗的序幕!

黄昏时,师侦察连在二团前卫营的有力配合下,以猛虎扑羊之势,首先夺取睢县城西北面的三里庄和段其屯,一举俘敌二百余名,开辟了向敌人纵深穿插的道路。紧接着,我二团和一团,一前一后地梯次展开,形成了一把锐利的钢钻子,凭仗着青纱帐的有利条件,借助夜幕的掩护,交替着向前插去。一夜之间,夺取了十六个庄子,撕开了一条十几里长、三四里宽的大豁口。

十时许,一团报告:捉到的俘虏是七十五师的;二团报告:交手之敌是七十二师的;二团二营报告:在双庙以北捉到区寿年兵团部一个副官,供称,区寿年就在龙王店。好!我们正戳在敌七十二师和七十五师的接合部上,区寿年兵团已经被我们劈成了两半。

约二十一时,我和曾如清政委、陈挺副师长、张孤梅主任等,率师指挥所进入了撕开的口子里。在这狭长的地段上,照明弹挂满天空,飞机在夜空盘旋扫射,枪弹、炮弹不时凌空而过,发出狂暴的呼啸。一看便知,慌张的区寿年,正在竭尽全力,向我反扑、夹击,企图吃掉我们,或者把我们从这个地段上挤出去。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在敌七十二师和七十五师之间的夹缝里安下指挥所,马上命令一团和二团背靠背地痛击敌人,守住已有的阵地;同时还把仅有的后备部队三团一、三营和师部特务营也拉了上来,向夹攻我们的敌人展开激烈的反击。这样才保住了突破口,巩固了阵地。

半夜之后,战斗更加激烈。十几里狭长的空间,几乎被炮弹、枪弹的烟雾塞满,空气也似乎发热了。在这种情况下,任你再有经验,也难以从枪炮声中分辨敌我。竟发生这样令人发笑的罕事:东面敌七十二师的炮弹从我们头上飞过,正好落在西面敌七十五师的阵地前沿;七十五师不甘示弱,连忙集中火力还击。结果不知有多少炮弹被他们自己独吞了。后来打得难分难解,还请他们的飞机来助战,其混乱状可想而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出敌不意,果敢地完成了穿插、分割敌人的任务。又乘敌混乱之时,一面警戒、还击,一面构筑工事,在敌两师之间的狭长地带上站住了脚,为继续战斗创造了条件。

六月二十八日

晴空万里,烈日当头,旷野没有一丝风,大地也发烫了。正在成长的高粱、玉米蜷缩着叶子,刚抽出来的穗子耷拉着头,像被火烤过似的。周围的空气干焦干焦的,又闷又热,人们似乎透不过气来。炎夏过早地到来了。

昨天混战了一昼夜,看来今天比较寂静。但是敌我双方谁也不肯放过宝贵的时刻,积极在侦察、判断、筹划、部署和调动兵力,各自在争取时间,捕捉战机,决一雌雄。

是呀!昨夜的行动,正像一把尖刀插进敌人心腑之中,把敌人分割开了。然而这还仅仅是歼灭敌人的第一步。下一步如何剜腑掏心,把敌人吃掉,将是一场过硬的苦战!

六月三十日

紧张的战斗从昨晚又开始了。要不是看表,真不知时间已进入了新的一天。

经过混战,敌人似乎清醒了一些。破晓后,敌机、大炮不断向我师阵地上袭击。不一会儿,令人紧张的事情出现了:通往各团的电话线全被炸断,数次抢修未成。全师部队在狭长的阵地上,三面临敌,既要警戒,又要不间断地迎击敌人,战况瞬息万变,但是我们同上下失却联络,实令人焦躁。好在这时还能从报话机里敌人的吼叫声中,收听、判断一些情况。 “喂!听到没有?听到没有?限你们在中午之前合拢,全力击破共军的挖心战术!”显然是敌兵团部在给两个师下命令。

“请报告司令官,当面之敌来势汹汹,据守坚强,战法难以捉摸,中午合拢,困难诸多!困难诸多!”不知是敌七十二师还是七十五师在叫苦。

还可听到一些难以分辨的训斥、吵嚷声:

“告诉你们团长,双庙是兵团部的外围村子,一定要夺回来。现在把坦克附给你们,加强攻势。如再拿不下来,军法从事!”

“找营长讲话!……武楼若是夺不过来,当心你的脑袋!”

“不,不行啊!顶都顶不住,哪里还能反击!?”

“混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蒋主席的命令!”

“……”

够了,这足以说明我军战士们顶得顽强,打得英勇,已取得的阵地仍在我们手里。既然敌人如此恐惧,我提吊着的心也就落实了。

已是下午一时,刚把电话修复接通,纵队就通报了敌情,说:“蒋介石手忙脚乱之中,急令邱清泉、黄伯韬两个兵团,分别从东西两面向睢杞地区夹攻,企图积极支援区寿年。另又调集胡琏、吴绍周、杨干才等部赶来。扬言要在'黄泛区会战,肃清中原共军’。现兄弟部队正在阻击;兄弟师向常朗屯南面的秋屯的攻击尚在僵持着,你师要据守阵地,并在敌心脏里绞杀。”

听罢,我在想,蒋介石的大话,对我们来说固然是司空见惯了,不过此次他下这样大的赌注,倒是很值得注意。从敌我整个态势中可以看出,如果我不能迅速歼灭区寿年兵团,对中原战场是极为不利的。而且眼下我师置于敌人两师之间,四面受敌,搞得不好,将有被敌人“包饺子”的危险。想到这里,感到肩头又沉重了许多。

正在此时,电话铃响了。纵队通报说:“你们发现没有?上空有五个头的大飞机,那是蒋介石的专机啊!蒋介石亲自来督战咧!……”我扭身走出指挥所,抬头一看,果然上空有三架五头乌黑的大飞机,四周约有七八架战斗机保镖。

指挥所里立即骚动起来,所有的电话机都在往下传送着一个命令:“各团,除了不放松对当面之敌进行警戒和迎击外,所有人,所有火器,一齐对空射击,把蒋介石打下来!”

我们同这个卖国独夫蒋介石交手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离他如此之近咧!战士们万分激愤,差不多都跳出堑壕和散兵坑,“迎接”蒋介石的“光临”。有的在屋顶上,有的在土丘旁,有的在大树下或在高粱、玉米地边,不顾敌人的炮火轰击,或坐或立,纷纷向三架五头飞机射击。霎时,“荣载”蒋介石的大飞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仓皇遁去。战士们欢呼:“蒋介石夹着尾巴溜走了!”

这一插曲,使我们心里更有了个底。蒋介石虽然在调兵遣将,杀奔睢杞,但内心的惶恐是难以掩饰的。不久前还洋洋自得地叫嚣“三个月内肃清中原”,杀气腾腾,不可一世。曾几何时,竟坐不稳南京府的“金銮殿”,亲自出马督战了。这难道说不正是蒋介石每况愈下的悲剧兆头吗?

七月一日

攻打常朗屯的战斗于昨天傍晚打响了。我们又渡过了一个不平常的夜晚。

常朗屯,位于睢县城西北面,向北与龙王店垂直,南靠秋屯,西面有榆厢铺,东靠敌七十二师的部队,活像一颗大牙齿直接威胁着我们。这个屯仅仅有二十几户人家,但拥塞着敌七十五师的第六旅旅部,直属工兵营、炮兵营、通信营和辎重营,以及第十八团和区寿年新增派的加强营,总共五千余人。屯外,有绕屯半圈的土围子、护围河。

屯里的东北角,还有一个内围子。四周除东北角有一块乱葬坟地以外,别处都是一片平川。敌人凭借这易守难攻的地形条件,构成了前所未见的所谓“平面三层立体三层”的防御体系,把众兵蜷缩一团,据守一点,严戒四周,实施钳形反击的战术手段,阻止我军进攻。

为了有力配合兄弟部队歼灭榆厢铺、秋屯和涧岗集之敌,我们根据纵队的决心,一面迎击三面敌人,扼守既有阵地;一面以攻为守,组织部队向常朗屯发起攻击。

从常朗屯这一点来说,敌众我寡,在很短的时间内攻破该屯是十分困难的。更重要的是,事先我们对屯内敌情始终不很清楚,所谓“平面三层立体三层”的防御体系又未曾碰过。所以,激战数小时,仍未得手。

二团方铭团长电话报告:“常朗屯正东方向的突破口已被敌人封锁,团参谋长胡云标同志带领的一个多营,虽然已突了进去,但全被卡在屯内,现在与敌混战,情况十分危急!末了,他又沉痛地说:“副团长谭忠同志负了重伤,作战参谋唐鹤林同志等已牺牲!”

方团长的报告,每字每句都十分沉重,把我的心扣得紧紧的。我回答说:“不要慌!站稳阵脚再打!”

通话已结束几分钟了,但我仍抓着听筒出神,心里热潮涌起,豆大的汗珠滴滴下落。旁边的曾政委发觉我异常,便问:“师长,怎么啦!”我没有回答,沉思压倒了一切。

我在想,一团,是三年游击战争以来锤炼出来的老英雄部队,其中一连在一九四七年二月全国驰名的莱芜战役中,坚持小凹阵地,先后顶住一两个旅的连续进攻,获得“人民功臣连”的光荣称号;三连是“爆破大王”杨根思排长所在的连队(即今日的杨根思连),从三年游击战、八年抗战直到现在,也一向是能过得硬的主力连队。可是今天他们都受了挫折,被敌人顶住了。

二团,也是能守善攻的,眼下也处于不利之境,干部伤亡很大……我愈想愈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惋惜和焦急的情绪,恨不得跳出指挥所,马上把常朗屯的敌人一口活活吞下去。然而现在,手下除仅有的特务营的一个连,别无可以机动的部队了。心想,这时如能拨给一点增援兵力,哪怕是一个连也好,就会很快解决战斗!

刚巧叶司令员打来电话,询问战斗情况。他问我:“情况怎么样?”我随即信口回答说: “情况也好也不好,可能我们在,也可能敌人在!当时,我以为二师还在睢县城的机动位置上,在求胜心情支配下,向叶司令员提出请求,要二师派一个团来援。

我的心情,叶司令员好像已经一清二楚了,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到目前为止,兄弟纵队、兄弟师的战斗都还进展不大,二师已经包围二十七师去了。如常朗屯能迅速攻取,就可打乱敌人整个防御体系,这是举足轻重的一着棋!应该不顾一切,打开战局!在紧急时刻,我们总是要在决心上、坚韧性上和战术技术上硬过敌人,才能取得胜利!现在,我让纵队警卫营跑步赶去,归你指挥!”

我们很熟悉叶司令员的习惯。他总是身边不多留部队的,每当紧急时刻,常常把仅有的警卫部队拿出去用到最关键的地方。现在,他要把警卫部队派给我们,可见情况危急。这么一来,我既受到了鼓励,又感到惭愧,悔不该在这时候向司令员提出这样的请求。所以我连声对叶司令员说:“不要!警卫营不要来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坚决完成任务!”

“不!我立刻要他们赶去!”

我放下听筒,马上向旁边的曾政委、张主任传达了叶司令员的指示和决心。

曾政委说:“对!如果不把常朗屯的敌人吃掉,我们就是想撤也撤不下来呀!”

张主任说:“是啊!不过现在唯一的是兵力问题……”

我把烟头一丢,狠狠地盯着已经划烂了的地图,常朗屯强烈地吸引着我:为了战役胜利,把全部家当拼上去也值得!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干到底!

曾政委和张主任连忙分头去动员新的战斗力量。这时,陈副师长和三个团的主要领导干部来到了指挥所。大家经过短暂的讨论,进一步明确认识了拿下常朗屯的重要意义,并且重新部署,决心要跟敌人大干一常

会刚散,张主任匆匆回到指挥所,一边擦汗一边说:“师长!我们把师部驻地所有的通信员、炊事员、担架员、能活动的伤员,还有无炮弹的炮手们,统统组织起来,一共编了一个大营。他们积极求战,斗志昂扬,都说:只要有干部,指到哪里打到哪里!”

我连忙肯定地说:“干部好办,司令部、政治部的科长、参谋和干事,还有团里的参谋、干事,需要的话,都可以跟随二团方团长去,配备到二梯队当干部。”

话音未息,山东胶东地区随军担架民工营派来了代表,请求说:“师长、政委,战斗吃紧,我们不能闲着,请给我们枪,参加常朗屯战斗!我们百分之八十是民兵,准能行!”

随军的担架民工们,在艰苦战斗生活中,不仅积极支前,随军辗转南北,抬伤员,送子弹,今天又要勇敢地拿起枪,踏着战士的足迹,与敌格斗。我们无不为之激动,为之兴奋!

然而考虑到他们是民工,总还不是战斗部队,所以决定把他们武装起来,换下特务营一、二连去加强对常朗屯的攻击力量。

攻打常朗屯的战斗,经过重新的组织,形势很快就起了变化。

约在三时,二团报告:“部队战斗英勇顽强,原来的突破口全部恢复,全庄三分之一的地区已在我手,部队正向前发展中。”

少顷,一团也来了报告:“常朗屯北边已为我占领……”

九时许,全部攻击部队从打开的口子一拥而进,以猛虎下山之势,向屯内扑去,敌我杀成一团。枪炮声,喊杀声混成一片,震天动地,烟雾腾空而起。打了好一阵子,一部分敌人在屯内送了命,一部分被压缩在东北角的围子里边,负隅顽抗;另一部分逃向屯外,被我军两下夹击,消灭在田野里。

十时,渴望已久的、令人兴奋的消息终于传来了:被压缩在东北角的残敌,全部就歼! 所有的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常朗屯!常朗屯!终于拿下来了,敌人在我们面前屈服了!

常朗屯战斗的胜利,是我们向敌纵深穿插的第二个胜利,是剜腑掏心的胜利;为攻击龙王店和铁佛寺、活捉区寿年打下了有利的基矗我们都兴奋地说:“区寿年已成瓮中之鳖, '益寿延年’之命,如今变成兔子的尾巴了!”

下午,兄弟部队接替我师阵地,向龙王店发起攻击。我师连夜调往睢县东北地区,准备稍事整顿,再配合兄弟部队围歼铁佛寺地区的敌七十二师。

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疲困难忍。我一路在马背上打瞌睡,渴望到达目的地休息一下。谁想到,我们刚到赵楼,还没等停脚,炮弹又在身旁爆炸,敌机又在上空袭击,坦克发动机声也可隐约听到。我们不禁发了愣,心想:这儿不是没有敌人吗?情况真的变幻莫测!

经过穿插、分割和攻打常朗屯之后,我们的确筋疲力竭了,有的连队已经不成建制,虽带了大批俘虏兵,但亟须补充和整顿;战斗骨干和枪支也需要进行调整。纵队所以要我们到这个地区来,是因为这里情况比较稳定,可以稍事整顿,继续再战。可是,像魔术一样,情况突变,竟又大敌当前!还没有松弛下来的心情,不免又绷得紧紧的。

七月二日

遭遇战又开始了。战士们不顾连日疲劳,仓促地投入了战斗。

清晨,三团陈长生副团长报告: “黄伯韬兵团的二十五师占了帝丘店,正向我们攻来……”

“黄伯韬兵团?不会吧!”我寻思着。

“情况是确实的,我们捉的俘虏有交警总队的,有二十五师的。师长,他们还有不少的坦克咧!……”陈副团长像看出我有怀疑似的,极力在证实着。

没等他说完,我就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曾政委和陈副师长。陈副师长说:“黄伯韬腿脚好快啊!帝丘店离铁佛寺只有几公里。”从外边跑进来的作战科长毛俊同志插嘴说:“敌人正向我马口方向的一团、王老集董楼方向的三团进攻,距铁佛寺的七十二师仅一庄之隔了。如果让他们继续西犯,不仅七十二师得救,区寿年也有窜逃的可能。师长,政委,快下决心。”

情况如此突然、急迫,简直连想都来不及想。与纵队的电话还没有架通,等待上级的命令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要为胜利负责,眼前,只有阻止黄伯韬兵团与七十二师会合,才能巩固已有的战斗成果,争取战役的胜利。形势需要我们连续战斗,胜利在吸引着我们。于是,伤亡,疲劳……一切一切,好像都被我们踏在脚下了。

往往是这样,在紧急关头,我们几个人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立即决定:打!

三团据守董店一线,二团在田楼一线,一团在马口、刘楼一线抗击敌人;三师的七团扼守柴寨。特务营一连飞跑抢占赵楼以北的王老集,但因稍迟,敌我双方同时赶到,只好各据一方,平分秋色。尽管来敌攻击凶猛,我各部队均未后退一步。唯有王老集,我主动撤出。

我正准备把情况报告纵队首长,几发炮弹在附近爆炸,敌人竟找到我们指挥所门上来了。于是,我就请陈副师长用电话与纵队取得联系,转身和曾政委跑出去,一面观察当面的战况,一面布置据守兵力。

刚一出门,指挥所落了几发炮弹,房子倒塌了。接着,炮弹纷飞,全庄房倒屋塌,硝烟弥漫。蒋介石的飞机又出现在上空督战。坦克距我们仅隔一块开阔地,敌人像潮水般地冲来。情势十分紧急。这时,我将特务营二连拉上来,火速地向他们交代了任务:“阵地就是你们的后方,只有前进,无处可退,只能打退来犯之敌,才能转危为安!二连受命,立即反击敌人。

当我们回来,指挥所的房子大半坍塌,模样全非。我不禁心一紧,赶忙钻进去。幸好陈副师长安然无恙,正伏在墙角,扭着脖子,涨红着脸,吃力地对着电话喊叫。同时听筒里还传出叶司令员的声音:“你们要躲一躲嘛!不能硬呆在敌人炮口底下!稍等一会儿再联系好了!

陈副师长打完电话,对我们说:“叶司令员说,我们挡得对,就是应该见仗就打,顾全大局,知难而进。他还说一定不能让黄伯韬过去。否则,几天苦战,将功亏一篑,战场形势将会逆转。……”

说罢,又是几发炮弹打来,断壁颓垣的指挥所眼看不能再呆了。骤然间,外面一片拚杀声。我和曾政委走出来一看,师部的科长、参谋、干事、文书、收发……都荷枪向西冲击。原来敌七十二师已趁机从我们后面钻到我们面前来了。

一阵冲杀,把这股敌人打下去了。

这时,一个参谋对我说:“师长,指挥所是不是挪一挪!”

挪往何处?现在全师展开,腹背受敌,挪也无济于事了。我摆了摆手,仍专心琢磨着这场举足轻重的战斗。

为了加强战斗,粉碎黄伯韬西犯,纵队派来了山炮团,华东野战军派来了直属野榴炮团;黄昏后,二师的四团也赶来了;原在柴寨坚守的三师七团也奉令归我师指挥。我们总共有七个团的兵力与敌对峙着。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不觉又战斗到午夜,主要阵地虽在我手,但敌人仍疯狂反扑,压力越来越重,一团、七团和三团团长、政委等,都率领各部,向敌猛烈攻击,但没有如意的进展。尤其坚守在柴寨的七团,在村子里,连续跟源源冲来的坦克搏斗着,各团的伤亡统计不断报来,主要火器,包括重机枪和轻机枪的弹药已寥寥可数。打完了炮弹的炮兵,早已拿起了步枪。……

情况尽管这样,我们战胜敌人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

七月三日

七月二日,区寿年兵团部以及整编第七十五师、新二十一旅已被兄弟部队歼灭,这是睢杞战役的关键性的胜利。但黄伯韬在蒋介石的严令下,仍是不顾一切地向西进攻,企图抢救被围的七十二师。敌七十二师,也在里边拼命挣扎,昨天曾向东发起多次攻击,今天从拂晓起,他们在飞机和装甲车配合下,又向我先遣支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六时许,我来到了阵地上,发现部队虽然锐气未损,但人员缺额甚大。差不多每个班只有五六个人,而其中绝大多数是穿着灰军装刚解放过来的国民党兵。在连续战斗中,部队边打边俘,即俘即补,并通过诉苦教育,解放战士很快就觉悟过来,掉转枪口,对付敌人。我当时得出一个结论:战斗还可以坚持下去,这一仗一定能够打赢!

正在这时,《攻克龙王店,生俘区寿年》的油印捷报送到了阵地上。有位新解放的战士在给同志们朗读。他颇风趣地把国民党军第七兵团司令官区寿年对记者发表的感想,连读了两遍,读着读着,他把报一挥说:“哪里是按兵不动,硬是攻不动嘛!我是七十二师的,一动就当了俘虏!”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不知那个可怜的“司令官”听了这话,还要向记者发表什么样的感想。

七月六日

为了争取主动,更有力地打击黄伯韬兵团的疯狂西进,粉碎其西援和解救七十二师的企图,我师奉命于昨日黄昏向王老集发起攻击。战斗从下半夜开始,清晨结束,全歼守敌二十五师三二四团零两个连,激战中,部队充分发挥了勇猛顽强的作风,表现出敢于战斗,敢于胜利的英雄本色。

归我师指挥的七团曾团长,手里只有几个有炮无弹的炮兵和十七名战士,然而他们骨头是硬的,在顽抗的敌人面前,始终刺刀闪闪,冲杀在前,其他部队急促地补了一批解放战士,没等互相认识就投入战斗。战斗中,解放战士多半与俘虏混同不清了。这时,与敌白刃格斗的全靠为数不多的老战士,这些老战士,真是以一当十,以百当千,哪里最吃紧,哪里总有他们……

在我们攻占王老集的同时,蒋介石调集了胡琏、刘峙、吴绍周、杨干才、邱清泉、区寿年和黄伯韬等部,共二三十万重兵,苦心策谋的所谓“中原会战,肃清共军”的计划全面破产。

灭敌人威风,长自己志气的睢杞战役,已向全国人民宣告胜利结束。这一战役,共歼敌九万余人,为我华东野战军挺进中原以来,歼敌最多的一役。

下午,战线转移。我师部队押解着五六千俘虏,赶着满载武器弹药的牲口,兴冲冲地走出战场,离开了睢杞地区。胜利的喜悦,消除了日日夜夜苦战的疲劳。

七月十一日

今天看到中央拍来的祝捷电报。其中有这么一段:

“……这一辉煌胜利,正给蒋介石'肃清中原’的呓语以迎头痛击;同时,也使我军更有利地进入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第三年度……”

这份贺电,激励着全体指战员,满怀信心,勇往直前,去迎接决战年度的战斗!

廖政国(1913年—1972年)河南息县人。1913年出生。1930年8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第4方面军副团长、代团长。参加鄂豫皖、川陕苏区反“围剿”和长征。卢沟桥抗战爆发后,1937年入延安抗大学习。后任新四军第3支队6团2营副营长、营长,江南人民抗日义勇军第2路2支队支队长,新四军挺进纵队第1团参谋长,苏北指挥部第1纵队4团团长,新四军第1师1旅2团团长,第1师教导1旅旅长,苏浙军区第4纵队司令员。曾率部夜袭上海虹桥机场,参加郭村、黄桥、车桥、天目山等战役战斗。抗日战争胜利后,任山东野战军第1纵队1旅旅长、华东野战军师长、第3野战军20军军参谋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52年参加抗美援朝,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副军长。回国后,任军长。1960年毕业于军事学院。后任舟嵊要塞区司令员,上海警备区司令员,南京军区炮兵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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