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官僚主义，我劝你对形式主义厚道一点

今天还是讲讲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问题。说来都是老问题，可老问题总有新表现，新表现呢又还是老问题，人人深恶痛绝，但个个纠缠其中，说来这在中国也是一个奇观了。

为了方便理解，先剑走偏锋，讲个段子热热身。

当年我在原单位，工作之余大家经常打打乒乓球。有一个大哥球技很强，为人也好，喂球非常到位，发球不刁钻，回球也能给到你很顺手好打的位置。所以和他练球比较舒服，双方对打起来也比较有观赏性，一来一回的能打好几十个回合，让旁观者看起来貌似两个都是高手的样子。

有一次我喝了点酒，血脉贲张，不知深浅乱了方寸。连扣了几板，大哥喝彩说“好球！”，于是我更加不理智，大开大阖地死命挥板抽起来，不但大力扣杀，还变换方位呢——嚯！好过瘾！大哥手忙脚乱地接了十几板之后，失了一个球。大哥抹一下汗，一边低头捡球，一边强压着怒火幽幽地说：“小子！练球玩玩，就别这么使劲了！”——这个事好尴尬，我到现在都清晰记得。

大哥的球技比我高出不知多少，陪我小崽子玩玩而已，我得意忘形当了真，结果折了人家给咱的面子。

有人会说，这和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有毛关系呀？甭急，再讲一个段子，就说到正事了。

这个段子也是真实的，发生在上个月。

另一个原单位同事联系上我，说最近单位派任务，每人要推广140个“辽事通”app指标，完不成不行。我皱眉说你这事提得太晚了，今年疫情，没有这个app刷健康码简直是寸步难行，我的手机号早注册过了，家里人也都有了。结果我这位同事不甘心，他说身边人实在是全找遍了，只能找找外围想想办法，你还有没有别的手机号？能不能换个手机号再帮忙注册一个？我说那行吧，于是一顿操作，企图换号注册，结果“辽事通”非常智能，大数据也过硬，马上提示说“您已注册过辽事通，请用原手机号登陆”。我一看实在没辙，就去和同事解释，说“作弊”被辽事通识破了，这忙我帮不上了。同事恨恨地说：他妈的这年头形式主义这么难搞！——我俩隔着屏幕哑然失笑。

其实不是辽事通搞形式主义，也不是单位搞形式主义，“辽事通”是个挺好的软件，正常推广给大家都用一用是很方便的。我觉得问题出在一些领导的官僚主义，他强行摊派不合理任务，同志们完不成，就只能想歪门邪道搞形式主义了。结果呢——形式主义却这么难搞！

那么不让搞形式主义到底对不对？当然对。干活咱就来真的，不能弄虚作假，这个道理人人都懂，这种境界人人向往，但官僚主义就做不到。官僚主义爱面子，别家推广得多，我凭什么推广少？于是就给基层压任务，把好事办成了难事，逼出了形式主义。逼也不怕，但就像同事说的那样，你就别较真了！有能耐让辽事通也给你面子，抬抬手放过去呗！结果审核搞得那么严，假任务都完不成。

当然，我举这个例子似乎是偏激的，若非体制内同道中人，社会上大多数人不会认可。大家都会更恨形式主义多一些，说国家养你们这帮孙子不干正事，上级全是好政策、好举措，到基层都让你们搞形式主义给搞坏了——嗯，你这么骂我，我一点都不冤，我只会很无奈。我其实像一台巨大机器上的一个小螺丝钉，我难道不想真爷们、真干事、真有成效？但官僚主义派给我的任务根本都没有科学性，而且任务堆积，除了正事还有那么多文件、会议、报表、报告、笔记、心得体会，经常还要完成一些旁不相干的app推广、答题活动，干正事的时间都没有，我怎么对抗？而且像刚才说的那样，官僚主义通常的形象都是好政策、好举措，我只要简单抱怨一下都是不讲规矩、不得民心、吃干饭不干正事的。唉！官僚主义它占据了高大上，它说得好听，它得民心顺民意，唯一缺点就是经常不科学、不切实际，不顾被迫搞形式主义的“这帮孙子”死活，把形式主义“这帮孙子”推到了老百姓的对立面。然后呢，往往这时候官僚主义还会适时站出来为民除害，杀几个形式主义给老百姓出气。

唉！官僚主义对形式主义真是一点都不厚道。我觉得，其实形式主义恰恰是官僚主义的“孙子”，因为要成天向官僚主义献媚，供着它、夸赞它、哄它开心，要不你说为啥要搞形式主义嘛？不就是甭管你官僚主义说得对不对，我都得说对，我都去想办法完成嘛。上半年网络上被封杀删帖的那个漫画，领导就给你4块板，要求把墙上9块窟窿堵上，你说难不难？形式主义还得解放思想呐！先是堵上最显眼的4个洞，企图蒙混过关。结果领导眼尖，说这什么玩意？我是让你们这么糊弄的么！然后改成拼接堵中间大洞，边角留点缝儿。领导看了说工作不彻底，留有隐患，这让群众怎么放心？实在没辙了，请示领导您给点拨点拨思路，领导说你们自己要解放思想，要敢于想人所未想，要发挥创造精神…而且不要盲目瞎干，要理论先行，要突破条条框框，要先拿出可研报告专家意见，充分论证切实可行…于是乎，形式主义提出了“量子补洞”理念，提交后领导大为赞赏，说你看看你看看，不逼你们一下出不来创造力吧！这多好！去吧去实现吧，一定要做到求真务实，要完全看不到漏洞，要经过实践检验，要有获得感，要让群众看得清清楚楚。后来“量子补洞法”实际上是拿白纸糊上，结果领导专家们来验收时把糊墙的白纸倚塌了，形式主义委屈地说：啧，出现了量子坍缩…

形式主义不是好东西，这毫无疑问，但铲除它一定要挖出官僚主义的坏根子来才行。而要识别官僚主义的坏根子，却需要特别的慧眼。有慧眼能识别了还不一定行，你敢忤逆官僚主义说出来吗？

我敢！大家会说你无影不要命，说一件形式主义的根子来看看？那我就举一个体制内大家都会遇到的实例来说说：

谈心谈话制度是个好东西，各部门通常都要求经常性地和干部谈心谈话，解决思想问题，要建立制度，要真谈，要掏心窝子谈，要有谈话记录作为证据。好吧就这个谈话记录，你说是不是形式主义？你设身处地情境对照一下，支部书记找你谈心谈话，旁边坐一个人摊开纸记录，你还敢不敢说真话？这现场有多像一个审判呀！可是如果不找人记录，那由谈话人自己记录行不行？人家领导和你谈话，你一字一字拿小本本抄下来，你不走神呀？你那心思会在谈话汇报思想掏心窝子上么？

其实基层有没有真实存在的谈心谈话？当然有呀。在办公室、在饭桌上、在田间地头，经常性地遇到思想疙瘩随时随地就谈了，也就唠一唠敲打敲打，哪有记录？但是问题来了，事后巡察检查，要看谈心谈话制度的文本，要看谈心谈话记录，没有这些就无法证明你谈了。拿出记录来，一查看是内容雷同或者假大空，或者记录时间不对头，显然都是形式主义，要问责的。这固然是形式主义的罪过，但我说根子正在下令查谈心谈话记录的这个官僚主义的根上。他不了解情况，但他一意孤行，没有记录、有假记录就是不给我面子，就是不听话，就是形式主义，就是对抗组织、伤害群众感情，就是死啦死啦滴！

没有破解之道！ 所以我是悲观的。所以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举了好几个貌似没啥正义性，群众百姓都未必认可的实例，但这些恰恰是我们体制内的切肤之痛。所以我无奈，所以我觉得实在没招的话，不如劝官僚主义你要对形式主义厚道一点。我给你面子、赞你正确、让你舒服，我给你发球到位，按你的要求回球也到位，你可就别再大力扣杀了呗！真到哪一天扣球出了界，恐怕大家面子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