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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市古镇:我的桂花记忆

 张明儿 2021-10-28

  

今年的桂花,迟开了近一个月,这是罕见的江南奇事。本地俗语:八月桂花九月菊,今年桂花与菊花同框,形成百年未见的奇异秋景。今年的天气自初秋以来一直炎热,入寒露也雨水不下,凉风不起,一直到了农历九月上旬,桂树才突然开始放起花来,让行人惊喜拍掌。江南,时间像是故意静止了一下,寒冷的深秋,在门外暂且蜇伏不动。

所谓“南方有嘉木”,桂花树,便是一种南方嘉树,现在成了人们生活环境中常见的观赏树木。对于新市来说,这也是近二十年来开始遍植于农村和城镇小区的一种美树。上世纪,本地桂花树不多,八月里也很少能闻到桂花香味。我的家乡记忆里,桂花一直是了不起的植物,是被人赞美的树。而今来看,桂花树适合本地栽种,它花开八月,十里飘香,沁人心肺,它会在中秋,给人们带来一份蓄藏已久的怀念气息。它的花又可以收集起来做成美食辅料,本地的桂花年糕,香糯软暖极宜养胃。另外桂花可以用来酿蜜、或酿酒,民间多有私制。所以,桂花树被本地人奉为尊贵的“外来客”,它与本地的郊野杂树有着泾渭分明的不同。

我的桂花记忆是来自于生命历程的深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它以独到的姿态与芬芳,留下我惊鸿一瞥的空间,它独树浓翠,出现在我四季梦的村落里,我靠近它,在庞大的冠盖之下,背倚着树杆坐下来,静静地去想,那些令人回望的幕景。

我一出生就与桂花时节有缘,其时桂花应该盛开,农历八月是孕育秋天万物果实的良辰。当年恰逢饥荒时代,人们忙于标语口号,很少去接近诗与远方,现实经历着百年难遇的生活苦难,疲于养家糊口的生活,让自然界非谷类植物的生长变得多余。这样的情形之下,桂花树是很难出现在生活的常景之中。当年的八月,我几乎没有闻见到桂香的气息,甚至我的童年之梦,也很少进入桂香飘溢的幻境。也记得偶然在街上有人零星出售桂花,就围着不走,一簇簇金黄色的桂花是那么洁净,贫穷的年代闻着这样奇异的香气,而今想起来,情景格外清晰无比。长大以后,我以“八月江南”之名,隐喻自己曾经对大自然的追爱梦想。

接着,我的初级与高级中学都是在当年“新市三中”度过的。记得我就读的教室北窗外就有一棵巨型金桂树,这是学校里唯一的桂树。当年本地的桂花树极少,这棵树便成了新市的知名树。桂花开时,整棵树上都是黄黄的桂花,香得浓郁,我们的教室是最受享了。同学们朗读着古文,闻着满鼻扑来的桂香,秋天是那么迷人,让我们充满想象与沉醉,暂且走出现实的很多思想困惑,这是非常不易的事。到了开花时节,校园花农老谢师傅整天在桂花树下徘徊,守望着桂花树,像守着自己儿女一样的认真,根本不让学生们靠近,提防着孩子们摘花捣乱,缘于他聚精会神地照料。所以也没人敢胡闹摘花,大家只能眼瞪瞪畅开着鼻腔享用蕉香。也有遇到极个别胆大的,趁他转身稍有离开就采摘,然后背着手悄然避离。但说也奇怪,老谢师傅总会“破案”发现,当即毫不留情地呵斥,当场以校规教育,令其交出花枝,并将情况转达给所在班级老师,让这些同学完全失去对抗的勇气。

长大以后,我在自己的小区内植了一棵桂花树,那是圆了我少年的一个梦,我每天推开窗户就能看得到它,让它四季伴随我庸常忙碌的生活。当年栽下的桂花树是一蓬小小的枝杈,它在四季的风雨中刚直不阿,勇敢向上,常年长得生机盎然,鸟儿们每天为它点赞歌唱。很快,某一年的八月,桂花树就有了一树芳香,给这里小区的住户们送上福利。看它满树的金黄,星星点点地闪亮,碧绿的枝叶为桂花衬托出夺目的富贵。花开旬日,桂花就慢慢飘荡下来,均匀地洒在地上,也十分好看,像是对土地恩情的无声报答,不得不令我心神激荡。就这样,这棵金桂树一直成长,十多年后便长成威武形象,冠盖赫赫,身形硕壮,它仰头蓝天,被风拂成熙熙扬扬的样子,展枝倾斜于行人谦卑的样子,让我内心为它独有的品行而默默致礼。

2013年深秋,桂花树下,土地洒落下来的桂花残萼,让我惊闻到诗人史欣病逝的噩耗。那一年,桂花已经从树上落尽繁华,芳香渐自空气中远远退去,我看到飘落一地的桂花,从金色很快转为焦黄,恰如星月陨落的悲凉。这些桂花残萼,秋风把它们一起吹卷,在我闭眼的瞬间,吹成一场梦魇的虚无,它让我的一场悲痛刻进记忆的碑上。

露冷铜盘,

风清玉宇,

一年明月佳时。

想起明代新市先贤陈霆《满庭芳.桂花》一词,前段数句,我的家乡桂花记忆已被融入其内,清冷且良辰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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