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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军原创散文丨当兵

 真言贞语 2021-10-28

当兵

文/相军

那年秋天,刚从北京远行回来的我一进家门,就对娘说:“娘,我要当兵!”娘抬起头,望着我疲惫不堪的面容和凌乱的长发,吃了一惊。“军,你疯啦?”记得那时爹刚下地回来,边坐在门槛上抽烟,边抠着鞋坑里的臭泥。沉默寡言的爹听见我和娘的对话,停止了动作,专注地瞅着我,爹的那双血管鼓胀的老手分明地抖了一下。

我家八口人,爹娘都是扔下五十奔六十的人了,娘还患有慢性肺炎,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四个姐姐早已出嫁,老实巴交的哥也已结婚分家到村头的新房里了。爹娘跟前只剩下我一个“宝贝疙瘩”,我再一拍屁股走了,年迈的爹娘谁来照料?四亩责任田谁来耕种?

听说我执意要当兵,我们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辈玉朴伯伯召集了我所有的叔叔,到我家的泥屋里召开“家庭会议”。那次会议我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后来我听说开得很糟。伯伯大爷们都不同意我离家当兵,而向来服从“决议”的爹,竟然一反常态,最后同叔伯们唱了反调,一锤子定音:“当兵是好事,娃子想出去闯闯,我这个当爹的举双手支持!”噎得叔伯们翻了一阵子白眼,说一声“那你以后有个三长两短,俺们就不操闲心了!”然后气哼哼散去。

第二天,爹起床很晚,床前落了鞋底般厚一层烟灰。爹把我叫到床跟前,说:“做人得有志气。爹窝囊了一辈子,你可不能再走爹的老辙!爹支持你去当兵,家里的事,有爹撑着!”

那一年,当兵真难啊。就拿我们这个不足两千人的小村来说,报名应征的就有28人,全镇有一千余应征青年。所幸的是,我在浩浩荡荡的应征队伍中顺利地通过了镇武装部的体检。

接武装部通知,每个村只能有一名青年去县里参加体检,最后全镇再确定20名兵员。村里的事,村长说了算,于是我去找了村长。为这事,从不求人的爹也开始三天五天往村长家里跑,给村长递烟、点火、陪笑脸。

过了几日,去县里体检的人选确定了,是同村的另外一个伙伴。听说这个消息,首先着急的就是爹。爹又去找了一次村长,回来时,脸上阴阴的。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将在中学里发表的一些文章剪贴整齐了,壮了壮胆子敲开了镇武装部部长的家门。老天有眼,部长手里还攥了一个机动指标,见我当兵的决心很大,就给了我。

我长舒了一口气,并且顺利通过了县里的体检,而村里的另外一个伙伴则由于情绪激动,血压升高而被中途淘汰。

我唱着歌回到家中,爹阴了许久的老脸也绽开了笑容。  

然而,我们高兴得太早了。

填完《应征公民入伍登记表》,需要盖村委的印章。印章当然攥在村长手里。

两年前,村里有几名血气方刚的退伍军人联名上访,并且在村里贴了不少大字报。那时候,我在当地小报上发表了几篇“萝卜条”,在村里也算是个“秀才”了。他们在夜深人静时找到我,叫我写上访信。我写了。后来上访没有成功,几名退伍军人被村长整得灰头土脸,名声扫地。后来我才知道,那封上访信落在了村长的手里,笔迹是我的笔迹,当然就成了“证据”。

后来,一名少校接兵干部家访时了解到了这个情况,亲自找村长做工作,村长让我写了一张“退伍回村后不能与村干部唱反调”的保证书,才勉强盖了公章。

入伍通知书发下来了,离家参军的日子临近了,按村里惯例,谁家的娃当兵走了,要把所有的村干部请进门来“庆贺”一下的。

爹杀了家里仅有的一只奶羊,买了一大堆菜,办了一桌像样的酒席,要请村干部来喝口喜酒。大家散去后,我看见爹流下了两滴浑浊的泪,爹说:“儿啊,爹窝囊,吃了亏,可你也不能太刚直了呀!”后来,我到了部队,咀嚼着爹的这句话,还无端地生出许多感慨。

【作者简介】相军(男),出生于沂蒙山区,入伍后到太行山脚下,2001年调入中央电视台济南军区记者站,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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