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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卢橘, loquat -- 从符号学的角度释读物种名称

 心物和 2021-10-29

 枇杷,卢橘, loquat

 -- 从符号学的角度释读物种名称


王友轩

2021-10-28



枇杷原产自华中地区 (包含湖南)。难怪我对它的色泽、形状和口感生来就认可,对它有一种特殊感情,因为它属于我的故土。由于这个因缘,我见到邑人曹珠朵贤弟从家乡发来的枇杷图,不免会思考与它相关的事。过去曾写散文《菊菊 --- 南门口枇杷树的主人》,枇杷树能使我回到故乡的过去。今日看枇杷图,不免思考与枇杷名相相关的符号学问题。


枇杷在英语里称为loquat。查资料得知,这是从枇杷的汉语古名”卢橘”的广东话读音而来的外来词。很久以前,英国人在广东、香港经商,听当地人称之为“卢橘”,他们就用罗马字母将广东话读音记下来。于是,英语词汇里多了”loquat”一词。据说“卢橘”一词出自苏轼《惠州一绝》:


罗浮山下四时春,

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

不辞长作岭南人。


原来苏轼贬谪到南蛮之地,能吃到美味的南方鲜果,比留在北宋京城开封更有乐趣。苏轼是那种已经得到生死解脱的大彻大悟者,禅定般若的境界早已水到渠成,到哪儿都能随缘而安。不过,这“卢橘”一名,是苏轼给的呢,还是广东人早已使用呢?不得而知,俟考。但有一点可以推论,此名不仅能传到现代,还远至西洋,与苏轼的诗不无关系。孔子说,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英国诗人济兹说,如果言而成诗,则能化无常为永恒。


枇杷的拉丁语的学名,又有另一层符号学寓意。瞧,表示品种的后置修饰语(epithet)是“japonica”, 其字面意思是“日本种”。请问:此树是日本种么? 不错,枇杷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就引入日本了,但终归产自中国华南,这是铁的事实。我们总说拉丁语学名最严谨,名与物,没有歧义。然而,为何把产自中国的物种名为“日本种”呢?如果有错,是否需要修正呢?


这种小讹不独有偶。前两天,向大家介绍了木槿花。木槿花的拉丁语学名是Hibiscus syriacus, 而“syriacus”字面意思是“原产自叙利亚(Syria)”。学名代表植物学家在当初命名时所达到的认识水准。现在,植物学家们通过基因分析,得出叙利亚的木槿花是来自中国。中国才是木槿花的祖籍。如果学名有“名之不正”的讹误,是否需要修正呢?


中国人对正名看得很重。子曰,“名不正,言不顺。” 孔丘要他的三千弟子读书,先从《诗经》念起,声称学习诗经,可熟悉花鸟虫鱼的名称,打下“小学”功底,之后方便学三纲五常等高深的“大学”内容。我同意此说,并在毕生地遵循圣人教诲。


可是,如果必须名正才言顺,中国植物学家们是否应该到国际学术组织提议为枇杷和木槿花的学名正名呢?从索绪尔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我认为没有必要。名与义的关系没有实质性,都是约定俗成的随缘关系。这个道理,在佛教中观哲学中也有所阐述。佛教中观哲学家龙树也说,名与义,不一不异。我们不必执着于名相。


我也同意语言学家索绪尔和中观哲学家龙树菩萨。确实,世俗语言,不是数学术语,不必太精确,方便则行。如果每个名词都要与事实一一 对称,我们的日常语言就都得被扫入炼钢炉,重新回炉制造。譬如,太阳并不绕着地球而升落,我们还能使用“日升”,”日落”这样的词汇么?  我们一直在用这些过时的语汇,但并不妨碍我们对哥伯尼日心学的正确理解。每个语言使用者,都有一个与生俱来的认知态度。在使用语言时,会自动启动一种二级语言(metalinguistic) 的阐释程序,从而给旧词赋与一种新的涵义。只要不产生歧义,能够将名与义链接起来,就算是方便法门。这是著名俄国语言学家Jakobson的论断。此乃至理名言,不吾欺也。


以是故,花非花,雾非雾。赏花观雾,心不在花雾焉,而在深层的符号学的原理。枇杷和木槿花的学名虽有小小的讹误,未曾妨碍我们因名识别真实物种,还刻记着我们的对物种的认识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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