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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届【散文精选入围作品】外婆与土地​II陈鹏宇(河南省)

 国际诗歌网 2021-10-29


婆与土地

陈鹏宇(河南省)



雨水在麦苗青涩的身体上落下串串细吻,像是哄骗一个女孩,逐步走向成熟。每次家庭团圆,外婆都会津津到来,曾无数次蜷腿坐在麦苗丛里,向大地袒露胸脯,哺育一个个孩子。

我穿过梁渠,前往外婆的土地。路上遇见了几个衣着朴素的农妇,她们有着中国无数农村的无数农妇都拥有的特点: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肌肤、关节粗大的手指,被生活压得微微佝偻的肩膀,还有遇见外乡人时眼中若有若无的打量。她们头颅相互靠近,用我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

“这是哪家的?”

“平儿家的闺女,长得真细发,跟她妈年轻时一个样。”

“哪个平儿?”

“嫁到县里那个二平儿。”

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们,我只能尴尬的冲她们笑笑。我们这一代人大多失去了辨别亲戚称谓的能力。有一次,我忘记了从哪个长辈口中听到“你姨弟在哪里工作”,当时就理不清了,“姨弟”是谁?舅舅吗?还是姨的舅子?后来问了家长才知道,姨弟是姨的儿子。这种类似于此复杂而又无用的亲戚称谓被我们以及下一代、下下一代所淘汰是必然的结果。我低着头加快步伐,离开她们的讨论圈,不想引起太多无谓的关注。

田边儿蓝色小野花自由盛开,田里华而不实的稗子扬起头颅睥睨万众,外婆的身影埋伏在麦苗丛中,远远听到我的呼唤,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绿色大地蹚了出来。她是比农妇再老一辈的农妇,儿女们都劝她把土地卖了或者租赁出去,好好享受晚年生活,她坚决不肯,忙了一辈子,突然闲下来就浑身不自在。七十多岁的高龄仍然把土地伺候地很好,还养了群鸡鸭鹅。


草帽下是外婆被晒得黝黑的脸庞,她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嘴里的牙齿东一个西一个的缺着。出来时,挑挑拣拣给我薅了把嫩嫩的青麦,麦芒尖尖,麦粒整整齐齐地排列。

“这青麦烧火吃最香,回去给你在灶火里烧烧。”

青苗被灶火燎地发黄发黑,在双手里来回揉搓几下,再把麦皮和炭灰吹干净,一粒粒麦子发出热乎乎的焦香,将它们一口闷进嘴里,那种饱满的味道独属于乡野,这是每年丰收前的第一口,仿佛仪式般,必要吃到,才能在真正麦黄的时候顺利收割。

农村的猫猫狗狗都没有名字,拴在墙角看门的大黄狗冲我吠叫,外婆就跺着脚说“狗!狗!”大黄狗感知到外婆的嗔怒,转了个身回窝去了。

其他牲畜满则是满地跑,踩到鸡鸭的粪便是常有的事。不过院子里都是泥土地,再多的脏污都会在一场雨后被冲刷干净,种种生命也在泥土里反复生长。

瘦小的院子里被种满了豆角、黄瓜、小辣椒等作物,墙边还围了一圈荆芥和小葱,这些作物应接不暇地被摆上餐桌。拥挤的绿意占领了每个角落,这有别于南方的葱郁更让我感到亲近。

菜摆上桌,外公也从外面回来了,他在盆里拣了根油条吃,坐在椅子上自顾自打开电视,播到电视剧频道,早就过时的大头彩电里正放着抗日爱国剧。外婆从厨房给他端来一碗稀饭,他随便扒拉了些菜,倒了点菜汤,就一个人背向我们,看着电视剧默默吃着。

外公在我的印象里十分寡言,也很难亲近。上初中的那会儿我喜欢看书店里的盗版小说,仗着外婆不识字,放心地打着学习的名号看。结果外公进屋,见我在看书,就过来翻我的书皮,并一个字一个字把书名念了出来,我回忆不起来那本书的名字,只记得他念完我的脸烫地厉害,心跳如雷。他冷哼一声背着手离开,我也就此怕上了外公,除了来时礼貌性叫一声“外公”,不爱与他说闲话。

他有很多怪习惯,吃饭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吃,也不说话也不让菜,更甚至把菜扒进碗里后,端着碗蹲在地上吃,也不理会我们,游离于家庭之外。他也不愿意穿新衣服新鞋,大姨跟我们抱怨过,表哥结婚前,家里给外公准备了新衣裳新鞋,可结婚当日,我外公还是一身破烂就来了,坐在两方长辈中间,让大姨丢尽了脸面。他也不抽盒装的烟,每每用旧报纸剪成长方块儿,洒上碎烟草,再用舌头舔舔纸边儿卷起来,这种自制烟吐出的味道很呛人。


吃完饭,我闲聊着说车站有卖江米甜酒的,一块五一杯,挺便宜,就是甜的齁人。外公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用大拇指别到小拇指跟我比划着说“那么一大桶江米甜酒,最多就这一勾真米酒,其他都是兑得糖水。”他的话刻薄又真实。

外公是卖凉粉的,也自己酿甜酒搭着一起卖,有时候停在街头巷尾,人家就拿两个碗,一个装凉粉,一个装米酒,天热就把米酒冰镇了喝,天冷就把米酒煮开冲个鸡蛋醪糟。

我在异乡的时候,特别想念家这边的江米甜酒,冰镇之后,清甜无比,也不醉人。我提到此处,外公闻弦知雅意,起身从墙角酒瓮里用勾勺给我舀出来一碗,这是不掺假的甜酒,清冽的味道瞬间充斥我的鼻腔。粗瓷碗底,几粒柔软的江米摇摇晃晃,它们也曾晶莹剔透,从母亲枯黄的身体里剥离出来,有着婉转优美的弧形,在被封禁酒瓮的长久日子里,雪花肌肤逐渐与世俗和解,最终融化于我的唇齿之间。
我喝完酒,把碗端回厨房,看见外公在灶火旁忙活,他大力搅拌锅里的粉浆,不时弯下腰把柴棍推到灶膛深处,炉口冒出星点火舌,放肆舔舐着他赤裸的膀子,烟火黑和日晒黄日复一日,早已不分彼此。外公的身躯早已习惯在这样的夏夜承受一身汗水,无需交流,每一滴都有它们该走的途径。

他在心里怀揣一条江河,任凭水流牵动无数情绪,数十年来只是晃荡,从不决堤。每日骑着三轮车在各个乡间坎坷不平的褶皱里埋头踩踏脚蹬,也不叫卖,无数人从外公的隐忍中索取从未变过的味道,只是到了付钱当口,小张变成了老张。

更晚的时候,我和外婆睡在一起。曾经我跟表妹一起在这张床上倒立,扮家家酒,表弟还是婴儿的时候我们也在这张床上哄过他,那时祖孙四个人怎么折腾都不嫌挤,现在我跟外婆并排躺下,竹床不时发出年迈的吱呀声,翻个身都要小心翼翼。

竹床上的梦会不一样吗?这里远离车水马龙的城市,没有南方喧嚣的蛙鸣,蝉声稍弱,外公还在院子里忙活,偶尔传来狗吠声,遥远朦胧。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什么梦都不重要了,不必急于给每件事赋予意义,不必急于追赶朝阳,我把手机闹钟关掉,屋里的座钟也失去了摇摆的动力。

作者简介

东隅,原名陈鹏宇,河南禹州人90后女诗人。诗歌作品散见《诗刊》、《星星》、《青春》、《诗歌月刊》、《翠苑》等期刊小说曾获野草文学奖、包商杯征文奖等。

在本公众号发布的作品,【360图书馆】等主流平台网页版同步刊出。刊出后不删稿,敬请作者前往关注并收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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