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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臣 我是山东泗水人,现在已从泗水县人民检察院离休。回想我年轻时曾经两次到上海的经历,不禁感慨万千。 流浪上海街头的讨饭娃 第一次到上海,是1947年。我是一路行乞到上海的。那时,我已家破人亡。早在抗战期间,父亲带领全家逃荒到东北,本想在营口谋个安身之地。谁知,父亲被日本鬼子抓去做了苦工,母亲被逼上吊自杀,姐姐被卖到妓院做丫环,哥哥则离家出走谋生路。 后来,父亲只得带我返回山东老家。可是途经天津时,他老人家竟病死在码头上,孤苦伶仃的我被送入了孤儿院。过不了多久,我因不堪忍受孤儿院的非人生活,就跑了出来在街头流浪。 我在流浪中,从一些街头墙壁的招贴画上看到上海高楼林立,街道繁华,汽车如蚁,行人如梭,如同人间天堂。我当时十分向往上海,心想：只要到了上海就不会饿肚子,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于是,我一路讨饭流浪到了上海。 
解放前的上海街头 可到了上海一看,却使我十分失望。在那繁华似锦的南京路上,既有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飞驰而过的豪华轿车,也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向人行乞的叫花子。他们躺在路边发出求助的呻吟。冬天,一阵寒流袭来,次日早晨必有不少叫花子冻死在路旁。唉,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凄凉的惨景与豪华的生活,恰好形成强烈的对照。 我到上海以后也加入了行乞者的行列,每晚都露宿在南京路街头,睡梦中常常被冻醒,睁着眼睛期待着天明。我和其他流浪者一样,在马路上截过饭挑子,在苏州河桥上推过洋车,在街头巷尾捡过垃圾…… 
解放前的上海南京路 就是这样悲惨的生活也未能维持多久。一天,我和其他的流浪者突然被一群警察抓住,押上汽车拉至市郊“驱逐出境”,并警告我们从此不准再进入上海。于是我就被迫离开上海,到杭州当起了清道夫。 解放上海的一名光荣战士 我第二次到上海,已是1949年5月。当时我17岁,是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的一名小战士,在参加了渡江战役后,打进上海的。 那年,我在杭州做了一段时间的清道夫,由于物价飞涨,市面混乱,无法养活自己,就辗转回到已成为解放区的山东老家,是部队收留了我,让我小小年纪就成了一名革命战士。 4月20日晚,渡江战役打响。我们连和兄弟部队一起驾船向对岸挺进。在敌人的飞机、兵舰和大炮的阻击下,有几艘兄弟连队的战船被击中沉没,战士纷纷落水壮烈牺牲,鲜血染红了江面。 
渡江战役 船上的战士们看着牺牲的战友,个个眼睛里喷射着怒火。指导员对着战士们大声喊道：“同志们看见了吧,我们的同志为人类的解放事业牺牲了,这是他们的光荣!他们未完的事业应当由我们去完成,我们应当勇往直前,不怕牺牲,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对!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我们高呼口号齐声响应。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战士们,举起机枪向敌机扫射,向对岸还击。 
1949年5月25日，解放军横渡黄浦江口进入上海市区的第一船 很快,一艘敌舰被击沉,其余的敌舰狼狈逃窜；一架敌机被击中起火栽入江中,激起冲天的水柱。整个江面上战斗场面十分壮观,令战友们豪气倍增。 在我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势面前,南岸守军溃不成军,未等我军登岸,就已放弃阵地狼狈逃窜。到24日晚,百万雄师渡江完毕,国民党妄图凭借长江天险保住江山的美梦彻底破灭! 我军突破长江之后,国民党军队一败涂地,残兵败将纷纷向浙赣及上海、杭州方向溃逃,一路上丢盔弃甲,到处可见伤兵。 
解放军某部冲过苏州河畔，围歼顽抗残敌 公路两侧的电线杆上和废弃的汽车上写满了粉笔留言： “霞：你带着孩子速到上海的舅父家找我——A”、 “邦：我和孩子到上海的姨妈家等你——倩”。 沿途尽是敌军丢弃的包裹、皮靴、衣服、军毯、绸缎被褥等物,但我们对这些东西都不屑一顾。过江之后就一路小跑追击残敌,经常州过无锡抵苏州,都是穿城而过,一刻也未停留,一口气追到了上海,才遇到敌人的顽强抵抗。 在进军上海的路上,班长刘国林问我：“过去你在上海流浪,睡马路捡垃圾要饭；现在你又要进上海了,有什么感想?”我说：“过去我在上海流浪是为了求生存,现在我是参与解放上海,是为了上海人民,我很自豪!” 
1949年5月26日，解放军战士进入上海市区 上海守敌妄图利用钢筋水泥构筑的“子母堡”负隅顽抗。但是仅仅几天的激战,敌人的外围防线就全被摧毁,敌人又退至市区顽抗。为了保存上海市区建筑的完整性,我军改用轻武器与敌人开展巷战。经过半月的激战,5月27日上海全境解放。战斗结束后,在上级没有分配防区和住房之前,部队一律露宿街头。饿了,就坐在人行道旁干吃炒米；困了,就躺在人行道上和衣而卧,头枕黄帆布包,身盖黄棉被。从繁华的南京路到各主要街道两旁,睡满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形成了一个壮丽的历史奇观。 
进入上海市区的解放军严格遵守入城纪律，露宿街头 上海市民对我们这种特殊的“入城式”感到惊奇。好奇的市民和中外记者拍下了这一奇观,国民党对共产党的种种污蔑不攻自破。 我们以这样的“入城式”向上海人民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而我更是激动万分,浮想联翩。过去,我露宿在南京路,遭到人们的鄙视和警察的驱逐；如今,我露宿在南京路的人行道上,却受到市民们的尊敬和称赞,我感到非常自豪。被感动的市民们自发地给我们送水送饭,腾出地方让我们去住,但都被我们婉言谢绝,没有一个人违反纪律入住民宅。老百姓纷纷称赞道：解放军是好样的! 含泪离开了部队,离开了上海 很快,我们部队奉命驻守大场军用飞机场。稍事休整后,为了展示我军的威力,各部队抽调了各种火炮、坦克、装甲车以及重机枪等重型武器,集中起来在上海的各主要街道转了一遭,市民们看后无不啧啧赞叹。然而国民党的残余势力逃到台湾后并不甘心失败,每天派飞机到上海进行轰炸,暗藏的特务分子也趁机进行恐怖破坏活动,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大场飞机场有一架被敌人丢弃的飞机,经机械师修好试车后藏入飞机仓库内。不料,第二天一大早,敌人的飞机就飞来专门轰炸那座仓库，把仓库和那架飞机一起炸毁了。这说明特务的活动十分猖狂。不过,我们很快就在群众的支持下,破获了一大批潜伏的特务,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枪林弹雨的战场是对每个战士的最好考验。我虽然入伍时间不长,但在渡江之前轻伤不下火线,在忆苦思甜的思想教育活动中作典型发言,带动大家提高阶级觉悟,在渡江战役和解放上海战役中作战勇敢,班长刘国林、副班长华小林认为我完全具备了入党的条件,他们介绍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每当想起入党的情景,我自然就会想到上海。我与上海为此又多了一层缘分。 由于我们连驻守在上海远郊,任务又繁重,故而没有参加1949年7月6日为纪念“七·七”和庆祝上海解放所举行的150万人的军民大游行。但我们参加了1949年10月2日庆祝新中国诞生的大游行。 
1949年10月2日，上海举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大游行时，大新公司(即今中百一店)门前成了欢乐的海洋 那天,上海也和全国各大城市一样被装扮一新,各机关、学校、工厂企业门口都挂上了五星红旗,各街道路口也都扎起了彩楼,五颜六色的彩旗在上空飘扬,条条街道都被扫得干干净净,人们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整个上海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临近中午时分,主席台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声音：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接着就是礼炮齐鸣,万众欢呼,群情沸腾…… 随后,上海庆祝建国军民联欢大游行开始了。由汽车拉着各种型号的重炮和坦克装甲车缓缓行进,中间是重机枪方队,浩浩荡荡的步兵方队紧随其后,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我们作为战士代表,穿着崭新的军装紧握钢枪,在连指导员的率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通过主席台,接受陈毅市长及其他首长的检阅。 
解放军入城部队乘坐卡车接受检阅 站在街道两侧观看游行队伍的市民,向我们投来敬慕的目光。这使我再次想起两年前我在上海流浪时曾经受到的鄙视,禁不住热泪盈眶。这次庆祝大会虽然是冒雨进行的,衣服淋湿了,脸上淌着雨水,可我们每个人都兴奋异常,谁也没有说一声冷。回到连队换掉衣服,我们一边喝姜汤一边谈着参加游行的感受,大家都很兴奋。 
上海人民上街游行，欢庆解放 令人遗憾的是,由于我体质较弱,不能适应战斗部队的需要,当年冬季我和副班长华小林(他经常咳血)含着热泪离开了我们所热爱的部队,离开了曾经为之战斗过的上海,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 但是,几十年来,上海始终萦绕在我的心间,我注视着她前进的每一步,衷心祝贺她的每一个成功! 本文据2004年5月号《上海滩》，推送时我们题目作了修改 来源：老友新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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