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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树下(连载)

 灿然心动 2021-11-03

我的过渡时期

大学时无忧无虑的生活终将要结束的。大四开学的时候,我们就在等实习的消息。
实习之前,文学院的副院长李桂云老师宣布要搞毕业论文开题报告。我们都找了自己的指导老师。我和金哥的指导老师是谢芳老师,谢芳老师是金哥的班主任,对古代文学很有研究,人也比较愤世嫉俗。谢老师听了我们的发言,对大家说:“这个老李也真是,这么早搞开题报告干什么呢?这个学期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要实习的去实习,要找工作的去找工作,要考研的安心考研。你们放心,我不会在毕业论文上设置任何障碍。”
散会后,金哥对我说:“谢老师这个人很有正义感的,所以我也选他做指导老师。他当我们班主任,说过很多话,我觉得很在理。”
我反驳道:“我选谢老师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这个人不会做人,之前得罪过很多人,没有其他人可选。谢老师这个人批判不合理的现象,不是因为他有正义感,而是他已经丧失了热情。他在你们班,小事让班干部管,大事交给辅导员。这样的人恐怕未必可靠,金哥要谨慎啊!你忘了洪老师在写作人才学课上说的话吗?”
我知道再过两三天我就要去实习了,这可能是实习前最后一次和金哥交谈。金哥也安慰我,让我安心去实习,大学时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暂时不要去想了。

我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去实习了。没想到,实习前还出现了一件让我很苦恼的事情。大三的时候我拿过5000元助学金,并用这笔钱付了学费。有的同学感到心里不平衡,认为我应该捐出一部分钱出来,因为大学一直都有这样的潜规则。班主任袁则老师也是耳根软的人,专门找我谈过这件事。
钱早就花了,现在哪里还有钱呢?我大四的学费还欠着呢!那个时候,农行不放款了,生源地贷款也没贷到,当然只有继续欠费了。准确地说,大三的时候袁老师也找我谈过这个件事情,现在是第二次找我了。我那个时候已经捐出了200元,但是袁老师认为200元太少,我至少还要再拿出300元。
我从邮局取了300元钱,刚好碰到袁老师。他问我:“你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
我说:“就这300元,上交了就没了。”
袁老师说:“你没钱了怎么办呢?”
我说:“那好办,饿死了算了。”
袁老师说:“算了,钱先不交了吧!”
我把这事同寝室长杨鑫讲了,鑫哥是生活委员,骂道:“纯属瞎搞,哪有得了助学金又捐出去的道理?那些同学也真是,你觉得别人不该得这笔钱,当初不要选别人嘛!别人以前吃进去的饭,现在逼别人再吐一点出来,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大三下学期就自动从贫困生档案库退出了,已经把机会让给了别人,你做得很好了,是他们欺人太甚啊!”

很快,我们就去实习了,我和几个同学分到了武穴。

去的第一天我就感觉情况不妙。那个教导主任吕宝一开始就没有好脸色。他告诉我们,要实习必须交200元钱,其中有80元是押金,而且食宿自理。因为听课要临时借用实验室的凳子,所以得交押金。
我当时只交了120元。吕老师问我为什么还有80元没交,我说我实在没钱。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你能站着上课,我也能站着听课。
吕老师没办法,说:“好吧,你是外地人,就跟我实习吧!我办公室还有个多余的凳子,你先留着用吧!”
马上就到十一假期了。说是十一七天假,那所学校只放了四天。在九月三十号的时候,我在武穴大街上闲逛,不经意间进了一家手机店。我当时一看,有一部特价机,标价170元。我一看,这是最便宜的一部了。我问售货员:“这部手机能买吗?”售货员说,明天刚好是十一,做活动,特价也是明天。
我很惊喜,嘱咐售货员一定要把这部手机留下来。第二天我又去那里,终于把手机买到了。
那个时候,我和一个叫胡军的同学租住在一起。他家境比我好一点,每天晚上都在准备考研。
胡军知道我买了手机,让我把号码报给大家,便于联系。
由于我在毕业班实习,很多试卷、作业要改,平时和大家接触得少。我们这一组同学中的负责人是个女生,叫乐玲玲。
有一天,胡军调侃我说:“你太不够意思了,今天玲玲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我说:“不会吧,我真的没有接到啊!”
胡军让我用自己的手机打他的电话试试。胡军骂道:“你这个混蛋,你把电话号码报错了一位,我说难怪我们打你电话打不通呢!”
我反问道:“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乐玲玲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希望平时多联系,大学那边有什么消息要能及时通知到人。另外,我们大家组织的活动,你有时间也要多参加。”
我说:“我其实也想参加,只是目前我在毕业班实习,恐怕没那么多时间啊!我现在倒有一个担心,毕业班没有新课可上,没有上新课的经验,以后怎么办呢?”
胡军安慰说:“你这是杞人忧天,老吕都不急,你急什么呢?实习两个月,时间还够嘛!
很快,天气越来越冷。我也知道回大学的日子越来越近,而我还一直留在毕业班实习,除了编题目、改试卷,我几乎没有上讲台的机会。不过吕老师指导我编练习题,这倒成了我的一个爱好。我觉得把教材中的知识点编写成练习题,那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这个爱好我也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终于有一天,吕老师对我说:“你一直跟我,没上过新课。一年级有一个叫汪清泉的老师,她语文讲得好,你去跟她学习吧!”
汪老师是个很有气质的女老师,她穿着红色的中长羽绒服,眼睛又大又圆。她向学生介绍说:“这段时间我们要和一位新老师一起学习,他就是李老师。”学生们热情地鼓掌,我也深情地鞠了一躬。
我就耐心地听汪老师讲课,认真做听课笔记。
有一次,我试讲了一节。下课后,汪老师指导说:“你上课声音要洪亮,而且要突出重点。”
汪老师话还没说完,吕老师在远方招手说:“小李,你过来一下。”
我走过去,吕老师说:“你看,你长这么帅,她又是个女老师。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免得别人说闲话,以后课余时间你还是到我们教导处办公室工作吧!”
吕老师走后,汪老师问:“老吕和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都不好意思说,总之不是好话。”我想了想,还是把吕老师说的话讲给她听了。
汪老师没好气地说:“真是犯贱,世上还有那么无聊的人啊!”
不久实习结束了。胡军说明天吃了饭再走,我没答应。我想,在这里多待一天,只会多花钱。再加上,我也没有带过冬的衣服,不如早点回大学吧!
我收拾好行李,径直朝火车站走去。路上遇到汪老师。她对我说:“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也舍不得。你是个好孩子,可惜让老吕给害了。”
我说:“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还给了我一个优秀实习生的荣誉证书啊!”
汪老师说:“你太纯洁了,荣誉证书哪里都能弄得到,问题是你的教学经验没学到。你要为自己以后着想啊!”
其实她说的就是我想的。我和她告别了,以后就再也没见到她了。

回到大学,又见到久违的同学了。
那个时候寝室长鑫哥也回来了,他问我:“你实习两个月,收获很多,应该可以放松一阵子吧!”
我说:“我现在还不敢想这些事情,我怕班主任还会继续逼我捐钱。”
鑫哥说:“这你就多虑了,我已经帮你摆平了。昨天班主任组织我们班干部开会,我专门提到这件事。我说,实习的时候,大家不仅没挣到钱,还贴了不少钱。小李现在哪里还有钱捐呢?更何况,我们大家马上要找工作,自己能挣钱了,还盯着这300元钱有什么用呢?他现在就是捐了300元,平分给每个人,一个人分不到10元,有意义吗?班主任觉得我说得很在理,就同意了。”
我很感激,说道:“谢谢鑫哥,你总算救了我啊!”
鑫哥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合理的事情就应该有人出来反对嘛!”
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上选修课诗词格律。由于大家都忙着找工作、考研,课自然没有人认真去上。教诗词格律的老师刘风提前把考试题目告诉了我们。
鑫哥、文哥、金哥等几个同学都知道我写旧体诗,对此很熟悉,几位老大哥希望我能写一份诗词格律试卷题目的答案。我知道我不会再在大学停留太多时间,因为我马上也要找工作。我答应在离开大学之前帮他们写一份答案,他们每人都抄了一份。最后一题是写一首词,我说这个题大家空着不做算了,反正分值太小,不会影响成绩的。大家都表示同意,说我已经帮到位了。
我的答案传抄后的第二天,金哥寝室的一个娘娘腔来找我:“李兄,能不能帮我写首词呢?考试最后一题要写啊!”
我说:“你干脆说让我去代替你考试,你不用进考场了,那不是更好吗?”
娘娘腔弄了个自讨没趣,只好走了。娘娘腔走后,鑫哥说:“小李怼得好,对这种不男不女的人没必要客气。我们男人的脸都让这种人丢尽了。”
我这时突然又接到一个电话,没想到竟然是琴打来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的号码。她竟然也问我,能不能帮她写一首词,好应付诗词格律的考试。
我一听,自然很生气。当初你抛弃我的时候那么绝情,现在需要我的帮助又来找我。我恶狠狠地说:“你做梦吧,让你现在的男朋友帮你写吧!”
几位老大哥听到了,都说我不该发这么大的脾气。

知道我和娘娘腔闹了不愉快,金哥对我说:“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大家都歧视他。”
我说:“小人就是小人,不值得同情。如果只是生理上的问题,我倒不觉得他可恨,我鄙视的是他的言行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金哥说:“其实我找你倒不是因为他。我马上要准备考研,有一个西方哲学史的笔记来不及做,能不能帮我把这一科的笔记做下来?”
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不到一个月,我就把笔记做好了。金哥看后很满意,说我帮了他大忙,还给了我100元钱。
我告诉金哥,我很快就要找工作,不能再留在学校了。他也劝我先找个工作稳定下来,有些事情可以做长远的打算。
晚上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刚好又路过西门那棵合欢树。我居然看到了华姐。我说,我马上要找工作,离开大学。她说,她也会回家乡去教书。她的弟弟马上要高考了,我就把实习后带回来的一部分语文资料给了她,名句名篇和文学常识这类资料初中和高中都能通用。她很感激,给了我几十元钱。
我说:“姐姐就是人好,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找到像你这么好的另一半了?”
她笑着说:“我相信那个人肯定存在,只是你还没找到。咱们俩看来是不现实了,我们又不在一起工作。”
我听到这话感到很悲伤,想到马上要离开大学,我也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严冬时节,招聘会越来越多。有一天,我看到武汉的一家教辅公司招编辑。我想,我实习的时候就编过试卷,这不正好学以致用吗?负责招聘的大姐姐说,她叫韩彩霞,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很希望我能去她们公司工作。
就这样,我离开黄州,去了武汉,干起了我的第一份工作。韩姐看到我编的第一本资料,指着目录,对我说:“你看,课文的标题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你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儿’不能掉,否则咱们的书会被误认为是盗版的。”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个时候,我们寝室有个叫高斌的。他是学法律的,喜欢谈论各种社会现象。晚上,我问他:“斌哥,我白天犯的那个错误严重吗?”
斌哥不屑一顾地说:“十个这样的错误又何妨?人哪有不犯错误的呢?错了改过来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晚上我们一起在步行街上闲逛。有一个卖戒指的人说自己的戒指是纯金做的,能耐高温。他用镊子夹着戒指,用汽灯加热。等戒指烧热后立即丢到冷水中,过一会儿又夹出来。
斌哥说:“你知道吗?那个人就是个骗子。”
我说:“加热应该用外焰,他用的是内焰。”
斌哥说:“那倒不是关键。你发现没?戒指都烧红了,镊子竟然没有烧红,这没有问题吗?戒指烧红了马上丢到冷水里,那当然没事。有本事不往冷水里丢,你看会发生什么。”
斌哥接着说:“我们在外面一定要有辨别真假的能力,否则就会上当受骗。”斌哥还给我讲了地沟油、高房价等很多社会问题,让我很震惊。
那个时候,我的毕业论文已经写完了。我把文档发给谢老师,他说,现在不急,等过年后再说。
同样在那个时候,安徽的一所学校让我去那里应聘。其实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在网上投过简历,但现在才收到回复。我想到现在已经找到了工作,再去安徽应聘的话又没有路费,只好作罢。
我就一直在武汉这家教辅公司干下去,直到过年。

过年之后,我又回到教辅公司上班。我又想起了论文的事情,再次打电话问谢老师。谢老师说:“我们大学还没开学,你急什么?你先安心工作,到时候我看了再给你答复。”
我在公司工作了两个月,终于等到论文答辩前夕。我向公司请假,回到学校。一回到学校,就接到对我不利的信息。
原来,李桂云老师当了副院长以后,定了很多新规矩。他说,学费没交清的不准参加论文答辩,自然也不能毕业。
我打电话说:“桂云叔(他和我同姓,刚好又和我的父辈同辈),你老能不能通融一下呢?”
李老师毫不客气地说:“制度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怎么能通融呢?”
没办法,我只好再找韩姐。韩姐接到我的电话,说:“你也真是,这还不好办吗?我给你说个情,让公司给你预支几千元钱,把学费交清了不就行了?”
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没想到让我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我回到宿舍,发现我的桌子上放着我的论文打印稿。原来是一个同学从谢老师那里拿来,放到我桌子上的。我的论文从前到后都被谢老师圈点了一番,总之几乎到处都有问题。我心里抱怨道:“这个谢老师,你也真是!我之前找你几次,你怎么不理睬呢?现在马上要答辩了,修改怎么来得及呢?”我心一横,反正没时间了,干脆不改了。
论文答辩的前一天,老师和同学们在一起聚餐。席间,我们的老大姐程丹对我说:“听说你原来喜欢的方琴考研失利了,和她现在的男朋友一起失败了,你知道吗?”
我很平静地说:“我好像听说过吧!”
其他同学也说:“你怎么回答得这么漫不经心?你就没有感想吗?”
我笑着说:“我能有什么感想?我幸灾乐祸。”
元明老师和班主任袁则老师听了直摇头,意思是我不该那么说。元明老师说:“小李个性太耿直,以后要吃亏的。他以前经常顶撞我,那是我脾气好,要换了别人就会坏大事。”
到了论文答辩的那一天,答辩组的组长陈梅老师问我:“你写的是关于旧体诗的论文,你回答我,旧体诗的要素是什么?”
我说:“我们通常把古人创作的诗歌叫古典诗歌,把今天的人用古典诗歌的形式创作的诗歌叫旧体诗。旧体诗包括诗、词、曲,诗又包括古体诗和近体诗。近体诗又包括律绝、律诗、长律。”
陈老师说:“我问的是要素,你答的是分类。平仄、对仗、押韵才是要素。”
元明老师反驳道:“我觉得他回答得很好啊!”
蔡志国老师也说:“我是教《古代汉语》的,旧体诗中还有古体诗,古体诗也有严格的平仄和对仗吗?你自己都没弄清楚,还好意思考别人。”
我也补充道:“陈老师,你不觉得你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吗?”
陈老师恼羞成怒:“我是组长,你们就不能给点面子吗?”
元明老师说:“你这话说得太没水平了吧!”
蔡志国老师也说:“我知道,你一言九鼎,错了也是对的。”
论文答辩结束后(论文答辩是要回避指导老师的,所以谢老师不在场),谢老师对我说:“听说你们和陈老师吵了一架,吵得好啊!她太飞扬跋扈,就该受点打击。”
我说:“我倒觉得和这种人吵架划不来啊!”我也料到了,我的论文顶多合格,是不可能优秀的。


论文答辩结束后,我又回到公司。一个月后,我再次回到学校,因为我们真正地毕业了,要拿毕业证,而且还要把自己的东西搬走。
在大学,我见了金哥最后一面。想起生活四年的大学校园,这里充满了酸甜苦辣,我不禁感慨万千。
我们又沿着校园走了一圈,在那棵合欢树下停了下来。金哥告诉我,他考研成功了,下半年就去武汉读哲学研究生。金哥还说,谢老师果真靠不住,他的毕业论文最终也是勉强合格,没有评为优秀。
我们正闲聊,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琴打过来的,她问能否再见我一面。金哥问我什么想法,我说,既然分了何必再见呢?
金哥也没多说什么,安慰我好好工作,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就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有的卖掉了,有的带回了公司。我就这样离开了大学,这个曾经的伤心之地。
回公司后不久,韩姐也辞职了。她走之前还痛哭了一场,似乎很委屈。
她告诉我说,她的丈夫在海南当兵。她打算去度蜜月,然后再找一份新的工作。最后,她还嘱咐我安心工作,不要以她为念。从那以后,我也真的没再见过她了。


    注:本文是《合欢树下》第二部分,第一部分经删减后已经在《堵河》第95期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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