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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

 青梅煮茶 2021-11-03
回家,早有一捧菇娘等着我,斑驳陈旧的桌子上,十几枚梨子,三五个苹果,七八嘟噜葡萄;一钵子烀好的板栗,两根红薯,一铁捞子土豆,一把洗干净的大葱,这些来自菜园里的绿色食品,赶集似的,汇集一处,恭候我的一张嘴。不必客气,我搬一只马扎,坐定。左手大葱,右手土豆。牙齿开始打磨,腮帮子像被打肿,鼓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回答母亲的问话。
  父亲在房后,扒红薯。我先将肚子造饱饱的再说,美食不可辜负。葱、土豆、红薯、梨、苹果,一样不少,统统送胃里住一会儿。这还不够,跑园内,攀上猪圈棚,摘小枣吃。饱嗝一个接一个,喷出来。喜鹊也凑热闹,我在树下吃梨,它在树上唱歌,使劲嚎。我吃,猪也吃。小枣满树都是,瓜熟蒂落,落到猪圈里,猪享用着,和我哼哼唧唧唠嗑。猪说,你是谁?不要那个脸,枣树你栽的?你关照过枣树吗?顶大个人,什么也不突出,就一张嘴突出。一脸吃相。猪说,庄稼熟了,瓜果飘香了,你才知道回来?说得比唱得好听,言辞凿凿,帮衬父母收秋,干那点活,不够你连吃带拿的,孝顺二字,也就用嘴说说,纸上谈谈罢了。猪怎么说,我不搭茬。该吃吃,该喝喝。
  打着悠长的饱嗝,去地块扒红薯,举起镢头,抠红薯,一镢头下去,只听,咔嚓,一根碗口粗的红薯,被我劈成两瓣。父亲说,恁大的红薯,你看不到啊?赶紧放下镢头,我自己来。能怪父亲批评?上去一下子,结果了一根大红薯的性命。挑好的,长相顺溜的,留着,捡到土篮子里,我横着一棵杨木扁担,往家挑红薯,下坡,没踩住地面,一滑,一担红薯,连土篮子和我,滚到坡底,屁股摔得那个疼。趁着父亲弓着腰抠红薯,我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跌秃噜皮的红薯,狼狈逃进屋。
  母亲在灶前炖鱼,香味一波一波窜来。我惹祸了,我说。母亲一瞅,妈呀,红薯弄得有皮没有毛,搁不住,留给猪吃。母亲说,一趟少挑一些,挑第二趟的时候,我聪明多了,把盛着红薯的土篮子,分两次挪到坡下,这样一来就避免摔跤。挑了几趟,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完全没了十年前干农活的状态,缺乏锻炼是一方面,另外就是,和土地越来越陌生。赤脚,磨脚底,握着镢头,三两回合,手掌磨出一个血泡。父亲说我,哪像个农民?城市混不下去,回农村,还不得饿死?镰刀、镢头、铁锨,一件件农具,掂在手里,十分陌生,身为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委实觉得汗颜。
  现在,如果回村子,也干不动了。我那爿老宅子,都一个世纪了,虽然房盖捋了瓦,不至于漏雨,但房内墙体却在裂缝,变形。西间有一个墙面,脱落严重,再不维修,就要倒塌。待不惯了,没网,与外界接触很难。我用的联通卡,费流量不说,动不动就断网。写作必须到镇里交宽带费,原来的台式电脑,搬楼里了。睡大炕,得上山砍柴禾,烧炕。斧子搁置久了,锈蚀了,我不会磨刀斧,一磨就哑巴,钝个厉害。求别人磨,不爱张嘴。邻居们扣草莓大棚,早晚两头不见人,几乎耗在棚内。偶尔在街上碰到,叔婶,说,你别回来过,农村活多,太累。晚上拽猫尾巴上炕。不干,吃什么喝什么?一年到头,捯饬那几亩地,风调雨顺还行,一旦旱涝灾害,颗粒无收。栽植经济作物,市场变化快,上一秒价格高,下一秒一文不值。养一圈猪,本钱高,养到出栏,有时只赚忙活,收了几车粪,挣不到钱。要是摊上病,血本无归的事儿,比比皆是。草莓蔬菜这几年行情还凑合,也不是长久之计。种蓝莓的,有成功,也有失败的。前两年,村里又搞起大樱桃栽培,不好管理,去除人工费用,前景也不容乐观。我回村,干哪样?之前扣过棚、养过猪,发家致富的路上,不差谁。问题的关键,老了,上山下田,也能干,不过,结果可想而知。光写字弄点稿费,也能养活自己,就怕老年痴呆,脑瓜子用不上。眼下,我的确对村庄的日子,耿耿于怀,不忍放弃。
  这算不算进退两难?张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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