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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岁的佐佐木敦子，如今早已满头华发。每个周一到周五，她都要离开已经住了7年的、位于东京北部浅草附近的那座公寓楼，步行半个多小时到存放丈夫骨灰的那座寺庙里，与丈夫说说话。七年来，无论刮风下雨，敦子从来没有间断过。 丈夫庄则栋离开这个世界已经8年多了，敦子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自从在1971年4月的名古屋见到庄则栋后，敦子就感觉自己和他从来都在一起，就从来没有离开过。  “球王”的辉煌敦子的丈夫庄则栋，曾经是中国体坛的头号明星。 1940年出生的庄则栋，1959年进入国家乒乓球队，参加过四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三次蝉联男子单打冠军，是中国第一个世乒赛三连冠得主。他率领的中国乒乓球队，也连续夺得四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男子团体冠军。 这份履历虽然辉煌，但在今天的人看来，似乎难以称得上是“中国体坛第一人”。因为在中国乒乓球队这样一支梦之队中，“大满贯”选手很多，单从冠军数量来说，庄则栋并不是最多的。  但大家不要忘了，庄则栋称霸世界乒坛的时间，是在上世纪5、60年代，当时中国还没有加入国际奥委会这个大家庭，大部分国际体育组织的比赛，中国运动员是无法参赛的。 只因为乒乓球不是奥运会比赛项目，加上时任国际乒联主席的蒙塔古对中国比较友好，所以中国乒乓球队才能参加国际乒联举办的大赛。 在当时，乒乓球几乎是中国可以参加的唯一一项世界性的高水平赛事，拿到冠军则是十亿人民的期望，你说庄则栋的“三连冠”在当时的中国人民心里，有多重的份量？  庄则栋 11岁开始练乒乓球，17岁加入北京市乒乓球队，两年后入选国家队。庄则栋的直板快攻技术纵横乒坛，他创下的国内比赛 100 多场连胜纪录，至今无人打破。 庄则栋的传奇不仅仅是拿了多少个冠军，而是创造了中美关系史上著名的'小球推大球'的佳话。 1971年在名古屋举行的第三十一届世乒赛，是庄则栋最后一次参加的世界性大赛。有一天，中国运动员准备乘坐赛会安排的大巴车去体育馆比赛，就在车门关闭的一刹那，一个留着长发的外国运动员突然跳上了车。  大家发现这个外国运动员的衣服上印有“USA”的字样，不由得面面相觑：原来这是个美国运动员！ 新中国成立后，美国一直拒绝承认新中国，阻挠中国参加联合国，两国长时间处于敌对状态。 那位美国运动员也认出了车上是中国人，双方十分尴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庄则栋想起了来名古屋前周总理对大家说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话，于是主动和这名美国运动员握手，并在翻译的帮助下交谈了起来。 这位美国运动员名叫科恩，由于急着赶往赛场，上错了中国队的大巴。大巴到达体育馆后，庄则栋主动送给科恩一块中国杭州织锦作纪念，敏感的日本记者发现了一位中国运动员居然和一位美国运动员站在一起交流，纷纷上前拍摄。  第二天，日本的各大报纸都在头版登出了庄则栋与科恩的合影，并配上了大幅标题：《中美接近》，引起了轰动。 几天后，美国乒乓球队的领队突然登门拜访，询问中国能不能邀请美国乒乓球队去中国访问比赛？中国乒乓球队不敢做主，马上向国内请示。 当时的外交部和国家体委都不太同意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但毛主席却指出： 虽然中美已经对峙了近二十年，可是随着世界形势的不断变化，近几年中美关系出现了一丝缓和的迹象，美国开始调整对华政策，试探“重新同中国人接触的可能性”，中国也希望能在中美关系上有所突破，为什么我们不能打开大门，邀请美国乒乓球队来做客呢？  中国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消息轰动了世界。 美国乒乓球队访华期间，不仅与中国队进行了友谊比赛，还参观了长城、故宫、天安门，周总理说乒乓球“打开了两国人民友好交往的大门，小球推动了世界大球的转动”。 乘着乒乓外交的东风，三个月后，美国国务卿基辛格访华；第二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美外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庄则栋也受到毛泽东的表扬：这个人不但球打得好，还会办外交。  与偶像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名古屋世乒赛，不仅让庄则栋为国家立了功，还让他遇上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 这届世乒赛前，庄则栋已经拿过三连冠，所以他的球迷很多，包括很多日本人。这些球迷中，就有一位名叫佐佐木敦子的女孩。 佐佐木敦子出生在中国，自小随父母在中国西北生活，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1967 年，母亲领着佐佐木敦子回到日本。 敦子在学校期间，就非常爱打乒乓球，所以她也是庄则栋的超级粉丝之一。听说中国乒乓球队要来日本比赛，敦子就特别想见一见自己的偶像庄则栋。  比赛前一周，敦子就早早地来到了名古屋，等待着中国队的到来。负责接待的日本人见这个小姑娘很是可爱，于是对她说，你来早了，中国队还要过一星期才来呢，你不如回去吧，过一星期再来。 敦子没办法，只好先回家等着。一个星期以后，她第二次去了名古屋。要知道她家住在日本岛根县，离名古屋很远，相当于北京到沈阳的距离，当时坐火车也要七八个小时。 到了名古屋，敦子就打听中国代表团住在哪儿，日本接待的官员告诉她，中国队住在藤久观光酒店，于是敦子就直接去了酒店。  但是日本人的安保工作做得很细致，到了酒店门口，敦子被拦住了，不让进。敦子没办法，就和日本接待人员死磨烂打，对方看她是个小姑娘，也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帮她联系一下中国代表队。 日方工作人员找到中国队的领队，和领队说外面有个日本小姑娘，特别想见中国队的庄则栋，怎么赶都赶不走。中国队的领队就找到庄则栋，对他说：“小庄，外面有个日本小姑娘想见见你，你去见一下吧！” 庄则栋也没多想，这种事他也见得多了，于是老老实实地出来，和敦子聊了十分钟。最后，他又代表中国代表团送给敦子一个有机玻璃胸针，算做是礼物。  没想到敦子人小鬼大，拿了胸针还不满足，指着庄则栋的胸口说，你胸前戴的那个国徽能不能减送给我做纪念？庄则栋忙说不行，这个国徽他每次上场比赛都要戴的，不能给。敦子缠了许久，庄则栋也没答应。 中国队比赛的那几天，敦子就在中国队驻地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为的是每天能看到中国队的队员，特别是庄则栋。 中国队回国的前一个晚上，敦子一夜没合眼。一想到中国队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庄则栋，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那个晚上，她写了一封长信，第二天挤上了中国队乘坐的车厢，红着脸把信交到了庄则栋的手中。 这封信的内容，敦子一直不肯向外界透露。按正常的想法，应该是一个少女，表达对自己心目中英雄的崇拜和喜爱吧！只是敦子当时也清楚，庄则栋早已有了家庭，所以这份爱，在当时只是一个少女的单相思罢了。  再见庄则栋庄则栋的原配妻子名叫鲍蕙荞，是著名的钢琴演奏家。鲍蕙荞9岁学琴，13岁考上中央音乐学院附中，1957年被保送中央音乐学院学习。1961年便获得了第二届乔治·艾涅斯库国际钢琴比赛第五名，1965年又获得全国钢琴选拔赛第一名。 1967 年，庄则栋和鲍蕙荞结婚，两人曾经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儿。但是后来两人感情上出现了问题，于1985年离婚。 敦子没有想到的是，分别一年后，她居然又一次在日本见到了庄则栋。1972年，庄则栋率领青少年乒乓球代表团到日本访问，敦子刚好在中日友好商社工作。 那时候中日两国还没没有正式建交，所以中国乒乓球代表团的比赛，由中日友好商社协助卖票和护场。利用这个机会，敦子第二次见到了庄则栋。 敦子走进庄则栋住的房间里，印象最深的是庄则栋房间里，被日本女孩送的鲜花堆得满满的。庄则栋认出了她，抽时间和她聊了一会，便要出门有事了。 不过庄则栋把房间里最大一个花篮转送给了敦子，这让敦子十分开心。她接过以后，马上跑到公司里，把这个花篮摆在最显眼的地方，逢人就说是世界冠军庄则栋送的，引来了无数闺蜜羡慕的目光。 1976年，敦子被公司派到上海工作，但一直没有与庄则栋见面的机会。 1984年，庄则栋调到北京少年宫当乒乓球教练。敦子的公司有一个女孩爱打乒乓球，有一次在北京少年宫打球时看到了庄则栋，她知道敦子是庄则栋的球迷，便告诉敦子，庄则栋现在在北京市少年宫当教练，还问敦子想不想见庄则栋。 庄则栋在北京少年宫当乒乓球教练的事，敦子一开始并不知道。不过她的公司有一个女孩爱打乒乓球，有一次在北京少年宫打球时看到了庄则栋，她知道敦子是庄则栋的球迷，便告诉敦子，庄则栋现在在北京市少年宫当教练，还问敦子想不想见庄则栋。 敦子十分开心，于是就和闺蜜一起去了少年宫。见面之后，她不知不觉对这个男人产生了爱意。 最让敦子感动的，是庄则栋这么多年不见，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两人刚一见面，庄则栋便认出了她，马上把她的名字叫了出来。敦子感到心里暖洋洋的，这个男人原来一直记得自己！ 爱情在萌芽从那以后，敦子便经常去找庄则栋聊天，有时也会一起去打打保龄球，或者在周末的时候去颐和园玩。 1985年的中秋节，庄则栋把敦子约了出来。两人来到一个茶社，找了一个位子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吃月饼。庄则栋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送给敦子。这本书是庄则栋和战友纽琛一起创作、刚出版的《闯与创》。庄则栋对敦子说：这一本书送给你。 敦子笑着接过这本书，反问道：“我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啊？怎么办？我给你写首唐诗吧！”于是敦子拿来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两句唐诗：“莫愁前途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把它交到了庄则栋的手中。两人对视一笑，爱情便在这一笑中萌芽了。 敦子的家人，特别是哥哥，非常反对妹妹和庄则栋交往。可敦子认准的事，谁反对也没用。有一天，她拉着庄则栋去民政局了解当时的涉外婚姻政策，得到的答复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庄则栋有权利和外国人结婚。 敦子和庄则栋都很兴奋，但当时有些人不同意庄则栋这个中国体育界的名人娶一个日本妻子，所以不肯为他们开结婚介绍信。加上敦子的护照就要到期了，敦子只好先行回日本。 临走前，敦子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寄放在庄则栋的住处，她郑重地告诉庄则栋，自己一定还会回来，庄则栋也发誓：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他也要和她在一起。送敦子去机场的那天，敦子办好出境手续后，看到庄则栋朝自己挥手，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小平批准的婚姻一年以后，敦子果然如约而至。 在这一年中，庄则栋也在不停地找北京市的领导反映情况，要求和敦子结婚。后来小平同志知道了这件事，表示可以批，这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是两人结婚是有条件的：敦子必须要放弃日本国籍，加入中国国籍。 1987年10月，佐佐木敦子签署了加入中国国籍的自愿声明。她的很多同事都不理解，因为当时中国跟日本的差距很大，敦子当时在公司担任的是课长，工资很高，一个月拿到手的钱折合人民币有4、5万，而当时一个北京公务员的月工资不过百元。 佐佐木敦子当时一个月的工资，相当于中国老百姓30年的收入。但是在爱情面前，敦子放弃了高薪，放弃了日本国籍，只为了能和庄则栋在一起。 结婚后，两人感情很好，共同生活了26年。在家里，庄则栋主外，敦子主内。敦子还对娘家人说：庄先生是太阳，我是月亮，我借的是太阳的光，离开了太阳，月亮就发不出光。 2008 年，庄则栋被确诊为癌症晚期，敦子一直守在病榻前，侍候着丈夫。庄则栋最放不下的，是自己死后，没有医保，没有工资的敦子怎么生活下去。 因为这些年，敦子就是一个完全的家庭主妇，两人就靠庄则栋每月 3000多元的退休金生活。庄则栋曾想拍卖自己的书法作品，以保障妻子的生活，但都被敦子制止了。 2013年2月10日，乒坛宿将、中美'乒乓外交'功臣庄则栋，在与癌症病魔进行了长达5年的抗争后，在北京逝世，享年73岁。 庄则栋去世后，由于两人没有生育，所以敦子在中国再也没有了亲人。她的兄弟姐妹担心她，把她接到了日本，想让她长住在东京。 但是敦子每年都要回中国几次。清明节她是一定要回来祭拜丈夫的。庄则栋去世后，安葬在北京昌平，他的墓碑背面，敦子专门刻上了一行字：“在这里长眠着小球推动地球的人”。 每年“庄则栋杯”全国少年儿童乒乓球邀请赛开幕时，敦子总是会回到中国，出现在比赛现场。她告诉朋友，这是目前中国唯一一个以丈夫的名字命名的乒乓球比赛，站在这里，就仿佛看到了丈夫当年在赛场上纵横捭阖的英姿。 至今'庄则栋杯'已经走过了三十三年的历程，每届比赛的赛场中央，都会悬挂庄则栋1973年手书的“爱乒才会赢”的条幅。在这种精神的指引下，一代又一代的乒乓人才不断从这个大赛中涌现，中国乒乓球多年来一直屹立在世界之巅。 敦子的手机上挂着一个吊坠，里面是一张和丈夫的合影。照片上两个人笑得很开心。这张照片，还是当年在名古屋初见庄则栋时拍的，敦子一直视若珍宝。现在那间酒店已经被推平改成了一个停车场，敦子再也不肯去看一眼。她说：“那里再也不去了，去了后肯定伤感。” 参考资料：《新浪体育对佐佐木敦子的专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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