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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陈英俊 李克聪|击水(十五)

 谭文峰sdqtneyj 2021-11-08

作家

干线

击水(十五)

第十五章

七十二    拨冗前行

半年了,陈泽黎对学校几乎有些疏淡了,许多事都顾不上亲自管了。幸好有王胜几位得力的领导负责,他倒也放心。乍暖还寒的那天,他开车来到学校,门房张师傅给他打开大门,径直将车子开了进去。从车上下来,一股带着暖意的风吹来,掀起了他风衣的衣角。他扫视了一下校园,觉得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校园里却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缺少的是花草树木哪。学校搬到新校区,虽然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是基础设施和教学设备还有很多欠账啊。眼看植树节就要到了,校园绿化可不能错过了这个时节。

大概王胜校长看见他来了,从办公楼里出来向他走过来。陈泽黎喊了一声“王校长”,王胜校长也叫了一声“陈董”,两人便握住了手。

王校长问:“事情处理完了?”

陈泽黎说:“完了。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是最好的结果了——人总算没进去。”

王校长说:“那就好。”

陈泽黎指着校园的道路和一些边角说:“植树节要到了,我们这校园的硬化、绿化也该搞一搞了。”

王校长说:“我看硬化可以找一个工程队施工,这绿化——是不是咱们自己干?”

陈泽黎领会他的意思,便说:“可以呀。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嘛。我采购树木花草,你动员全校师生栽植。一定要让咱们的校园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青,四季绿树点缀,风景各有不同。”

王校长点点头说:“这样最好。”

随后,陈泽黎带着文平去郊区的几家花圃看树木花草,没想到有两家就是学校占地的安康村的。第二天一大早,陈泽黎刚到学校门口,车子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车看见了安康村先前来找过他的那个村干部,就问:“你们有啥事?”那位村干部说:“陈校长,你搞绿化也不说一声。咱村就有人专门干这个嘛,要什么树,什么花草的,就给你栽好了。”

天上掉馅饼了,有这等好事?陈泽黎明白他们的意思,是地头蛇强马吃车,要承揽植树栽花的工程,就说:“谢谢你们的好意。学校正在搞建设,资金比较紧张,植树栽花这个事我们决定自己搞。”

“那怎么行?!”那个村干部露出了流氓一样的嘴脸。“你看你们学校占着我们村的地,不让我们村民挣这个钱可是不行。”

陈泽黎说:“这块地是我们花钱从开发区买的,现在就是我们的地了。你们不要再纠缠了。”说着就往校门里走。

那位村干部一挥手招呼几个村民过来又围了上去。说:“那我们没地了,村民吃风屙屁呀!不行,这活得我们干!”

陈泽黎一看走不了,马上掏出手机给开发区那位王副所长打了过去:“王所长呀,我们这里有几个村民闹事,你过来处理吧。”

王副所长倒也利索:“你甭管了,我马上过去给你摆平。”

门房张师傅站在大门里,本想将电动门开个缝让陈董进来,可是那几个村民围着他,便不敢开门,只好眼巴巴看着。陈泽黎往旁边一蹲,抽起了烟。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呼啸着开过来了,在大门口戛然而停,门一开便跳下来几个民警。王副所长气势饱满地指着几个村民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那位村干部搭话说:“我们找陈校长揽点活干。”陈泽黎走向前说:“我说了,植树栽花我们自己干的,可他们还是纠缠不休,都不让我进学校。”王副所长对那位村干部说:“你这是犯法知道吗?是跟我们走,还是回家去?”那位村干部瞅瞅同来的几个村民,只好说:“那我们回。”说着从旁边灰溜溜走了。陈泽黎上前握住王副所长的手说:“谢谢你啊。”王副所长说:“不谢。这几个毛贼还治不了他。好了,我们走了。”便带了几个民警上车走了。

陈泽黎摇摇头,上车将自己的车子开进了学校。

陈泽黎让文平负责的校园硬化工程,也很快开始了。文平很认真,每天在工地监督着工程质量,可是那天早上文平发现他们打的路面薄了,拿过钢尺一量,只有十公分厚,这明显是偷工减料嘛。文平对工人说:“按签订的合同应该打十二公分,可现在只有十公分。你们这么干不行,停下来给我返工!”一位工人说:“我们头就叫这么干的,有啥你找头说去。”可是那个工头不在现场,文平便说:“你先停下来。我找你们头去。”他骑上摩托车走了。在另一处工地上,他见到了那个工头,说了偷工减料的事。可那位工头却说:“文平老弟,你们那个活儿本来就不挣钱,真要打十二公分,我还得赔钱呢。”文平说:“可合同上明明写的是十二公分嘛。”那个工头狡黠地笑笑,说:“文平老弟,你先回学校,我找人给你们陈董说话。”文平没法,只好骑上摩托车回到了学校。他去见陈泽黎说事儿,一进门,见陈泽黎正在接电话:“您这个面子我得给。我的意思是,工程上咱不能弄个崭新稀巴烂吧……对,工程必须返工。至于造价上,我可以给予一定补偿。你看这样可以吧?”电话那头说:“你很给我面子了。我要求他们一定把工程做好,确保质量。”陈泽黎接过话头:“那好,谢谢您的关心哦。有事联系。”

挂掉电话,陈泽黎对文平说:“市教育局的车副局长打的。说是他们给咱打的路面厚度不够。”

文平说:“今早上我发现后去找了他们工头,那个工头就托人来给你说了。”

陈泽黎说:“走,咱看看去。”

校园地面的硬化,就像一个着西装的人穿上了皮鞋,一下变得气质高雅起来。上万株的杨柳、松柏、冬青以及花草在师生们灵巧的手中栽植起来,在这盛夏尽情生长,给校园平添了勃勃生机和景观葱郁的气象。

要放暑假了,陈泽黎又盘算着几项工程。他把文平叫来,告诉他说:“电话亭、洗衣房、理发店、澡堂这些后勤服务设施得抓紧搞起来,让师生们生活得更方便。”

文平用笔在本子上记着,记完后,就说:“那我联系人,说干就干。至于价钱,你给人家谈吧。”

陈泽黎说:“行。我看这几项工程要在7月底全部完成。随后还有一些工程要上马,力争暑假全部搞完。”

文平说:“我明白,你请安排。”

文平走后,陈泽黎又策划开了一个重大改造项目。先前,他发现虽然给每个教室都安装了电视,但在教学上的利用率并不高。他想不如将电视安装成闭路,在学校设立校园电视台和校园广播站,一来播报校园新闻,丰富校园文化,弘扬正气;二来选拔一批优秀学生当撰稿人和主持人,对学生也是个锻炼;三来可以在提升电视利用率的前提下,助力教育教学,提高学校品位。他曾就这个问题和王胜校长进行过沟通,王胜校长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只是不知道改造的费用多大,学校是否能承受得起。他想不如去河东市电视台咨询一下购置电视台的设备以及操作等问题。原来靠工作上的关系,他和电视台的人很熟,去了找到一位分管设备的副主任,聊了两个小时,他觉得投资几十万元是可以承受的,没想到那位副主任建议他说:“从你学校选拔一些优秀学员送到我这里来学习摄像和节目主持,我们来给你培养,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说:“好好好,那就拜托了。”

新学期开学后,他已经将办电视台所需的必要设备全部安装好了。按照先前的思路,他选拔了十五名学员去电视台培训,那些学员们很好奇,也很勤奋,经过四十天的速成培训,回到学校便上岗了。校园电视台开播了,“校园新闻”“时事政治”“杏园花蕾”“职业教育”“班级之间”等栏目以其亲近感和贴近生活的画面深受师生们的欢迎,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议论纷纷。陈泽黎看到这种效果,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新学期校务会上,大家提到成立共青团校委会和社团组织的事,引起了陈泽黎的重视。是呀,咱们学校名义上是挂靠市直机关团委的,又是青年人集中的地方,没有团委说不过去。他想了想,叫来了办公室主任赵鹏,对他说:“赵鹏呀,你年轻,给咱把团委的担子挑下来吧。”赵鹏说:“好的,我在大学就当过团支部书记。咱们成立团校委后,在各班建立团支部,通过开展各种活动,加强对青年学生的思想教育和引导,培养积极向上的人生观。”陈泽黎说:“那你抓紧筹办吧。需要学校支持,请给王校长说。”赵鹏果然不负重托。新成立的团委班子积极性很高,每月组织开展一次优秀团员、明星学生评比活动,以评促学,动态管理,使学生学有目标,赶有方向。在国庆节、元旦期间,团校委还组织开展了诗朗诵、演讲赛等活动,让一批学生崭露头角,成了学校的小名人。

关于成立学校兴趣爱好社团组织,陈泽黎想到了孙艳。一是她担任学校教务长,也算是分内事;二是她本身比较活跃,干事麻利,由她来管理社团组织,应该是得心应手的事。孙艳听到陈董给她谈这个事时,除了说了一句“我本来就忙,又给我忙上加忙了”,还是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很快,她就根据学生不同的兴趣、爱好和特长,先后成立了礼仪服务队、美术、舞蹈、篮球、武术、写作、营销、烹饪等十多个社团组织。这一下,学校的课余时间变得热闹起来了,吹拉弹唱的、身形跃动的、自发排练的,同学们在活动过程中,磨练着才华,培养着高尚的情操。

陈泽黎常常去看同学们的活动,耳边听着音乐、眼中看着表演,他觉得孩子们像禾苗一样在雨露滋润中成长了,他更觉得学校在声色跃动中饱满起来了。

七十三    拓展就业

那天陈泽黎去教学楼上探看教学情况,走到电脑室时,他轻轻推门进去,在上网的学生背后察看。学生们都戴着耳机潜心于电脑之中,有的学生查资料,有几个学生看节目……蓦地,他发现一个学生在玩游戏,屏上显示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端着冲锋枪在往一个地下建筑群中走,发现“敌人”便开枪射击……他没有惊动这个学生,就继续往前走,接着又发现一个学生在玩“穿越火线”……他想起以前一个家长在送孩子时说的话:“我这孩子玩游戏上了瘾,我咋说都不行。你可得给咱好好管教管教,不然这孩子就废了。”他为此曾给老师们下过一条死命令,严禁学生玩游戏!可现在……他走到那位正在上网的耿老师跟前,耿老师看见他就揪下耳机站起来。他对着耿老师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便走出电脑室,走进了隔壁的教师办公室。随后,耿老师便带着那两个玩游戏的学生进来了。耿教师说:“陈董,这两个学生……”陈泽黎摆摆手,不让他说了。他走到学生面前,低头问一个学生:“你多大了?”那个学生微微抬了一下头说:“十七岁。”他说:“多好的年华呀。正是学习知识的时候,你们却沉浸在游戏之中,如同吸食毒品一样残害着心灵。”他直起腰又问:“你们知道柳青这位作家吗?”那两个学生点了点头。他接着说:“柳青有一句名言,他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你年轻的时候’。你们想想,这话是不是对你们说的?”一个学生面露愧疚之色,抬头说:“老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玩游戏了,好好学习,将来找到一个好工作。”陈泽黎赞许地点点头,又问另一个学生:“你呢?”那个学生说:“再不玩了。”陈泽黎说:“好。给你们老师写下保证书。这次就不处罚你们了。去吧。”两个学生点头说了声“谢谢老师”,走了。他对耿老师说:“要对学生加强教育和管理,不给他们玩游戏的机会。”耿老师说:“陈董,我知道了。”

陈泽黎从楼上下来,心想,这些孩子们求学,都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前途呀。这样想着,他就想去找金钺谈谈学生就业的事,可没走几步,金钺就从学生宿舍楼出来了,叫了他一声:“陈董。”

他说:“噢,正要找你。”

金钺说:“我给你说个事。”

陈泽黎站住了。金钺走到跟前说:“一个学生没上课,在宿舍哭呢。”

“为啥?”陈泽黎皱起了眉头。

金钺说:“没有生活费了,连饭也没吃。”

“喔。怎么回事?”

金钺说:“他父母离异,双方都不想管孩子。”

“走,看看去。”陈泽黎转身朝宿舍楼跑去。金钺紧跟上来。走上三楼,金钺指着一个宿舍说:“就是这里。”陈泽黎推门进去,发现那个学生正趴在床上,捂住头。听见动静,那个学生翻身坐了起来,见是学校领导,又站了起来。陈泽黎拍拍他肩头说:“坐下吧。”待那个学生坐下,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拉着脸说:“我叫王学江。”

陈泽黎说:“你家里怎么回事?”

王学江说:“我爸妈分开了,我想上学,可他们都不管我……我带的钱不够……”

陈泽黎说:“好孩子,还没吃饭吧?”

王学江点了点头。

陈泽黎对金钺说:“去买点吃的吧。”

金钺说:“好。”转身走了。

陈泽黎对王学江说:“你好好学习,先去食堂领上饭票。我随后给你父母联系,如果他们真不管你,那我就管你,直到在这里毕业。好吗?”王学江感动得流出了眼泪,嗫嚅着说:“谢谢校长。”

金钺回来了,给王学江买了两桶方便面、一袋面包。陈泽黎说:“学江同学,你先吃点东西,随后去上课吧。以后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好好学习,只要学业好,将来我给你安排工作,让你自食其力。”

王学江郑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陈泽黎在下楼的时候,对金钺说:“去我办公室吧。”

金钺说:“好。”

出了楼门,陈泽黎边走边说:“金校长,我最近看了一份资料,说是中等职业教育的就业率达到了95%,远远超过了大专和本科的就业率水平。过去咱们学生少,就业上打几个电话顺便就安置了,但是现在学校规模大了,就业压力也随之增大,靠打电话和随机安排就不行了。我看咱们必须有一套安排就业的机制才行。”

金钺说:“陈董,咱们得走出门跑企业去。”

陈泽黎呵呵一笑说:“知我者,金钺也。”

说着进了办公室,陈泽黎让金钺坐下,又说:“我想带着你去北京。”

金钺说:“联系单位?”

“是。”陈泽黎说,“咱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要长期办学,就必须有自己足够的、固定的就业对口单位。”

金钺说:“目前咱们这方面的实力还不够。”

陈泽黎点点头说:“咱先来谈谈怎样形成就业机制的问题。”

两人商谈了大约两个小时,大致形成了三点共识。第一,寻求可靠的就业单位做支撑,实行订单招生,亦即根据用人单位的需求,开设专业,选招学生。这与普通学校的先招生、后择业形成了鲜明的逆向对比,让学生一入学就签订就业协议,进校门就有了工作单位。这种特色反过来能进一步促进招生。当然,这给招生的严格选拔人才也带来了挑战,比如培养航空服务人员,从身材到相貌都有具体的条件要求。第二,学校定向培养,对输送的人才要严格把关。这如同工厂的产品推销一样,首先必须保证产品合格,这里有个信誉问题,也有个可持续发展的问题。为此,要给每个学生建立就业档案,上岗前,根据用人单位要求进行严格考核、体检和政审,达不到要求者不送。第三,后续服务要跟上。每一批学生上岗,先期都要安排老师跟踪带班,直到学生适应为止;要对就业学生实行定期回访制度,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建立协调机制,对用人单位不满意的学生和学生不满意的岗位,坚持三年内跟踪调整,直到单位和学生双方满意为止。这是个框架性的构思,陈泽黎说:“涉及我们学校内部的因素好办,关键是要联系更多的用人单位,这是外部制约因素。北京那里我有一些关系,咱们去吧。”金钺说:“好呀。这一步非走不可。”

金秋十月,陈泽黎带上金钺,拿上用人订单协议,在秋风送爽的感觉中,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他们首先去了北京军事博物馆。这不是瞎撞,而是有的放矢。军博馆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管理的国家重要展览机构,需要年轻的讲解员和安检引导员。他们不需要太高的学历,而需要具有良好形象和具有一定技能的人才。

走进军博馆的时候,陈泽黎对金钺说:“以前这里的高处长曾几次来咱们学校要过学生,经常有一些联系。人家也多次邀请我来北京看看,这次总算登门了。”

金钺说:“那太好了。”

打问到高处长的办公室,他们直接敲门进去,一见面,高处长有点惊讶:“哎呀,是老陈啊!”

陈泽黎赶忙说:“高处长好啊。”转身指着金钺介绍说,“这是我的副校长金钺。”

个头略高、面容清癯的高处长和金钺打过招呼,拉着陈泽黎的手说:“你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坐坐坐,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陈泽黎说:“是啊。想您啦,来看看您。”

高处长倒了两杯茶,陈泽黎说:“现在我们学校新建了校址,学生也发展到快两千人了。”

高处长由衷高兴:“那感情好啊,鸟枪换炮了。”

陈泽黎说:“我们的学生在这里还好吧。”

高处长说:“挺好的。哎,走走走,我先陪同你二位参观一下咱们军博馆。”

陈泽黎说:“给你添麻烦啦。也好,先看看我们学生的工作情况。”

高处长说:“你们的学生很优秀。”

他们边走边谈,走进了庄严的军博馆。一个个展厅陈列着或旧式、或新式的军械装备,革命先辈的生平事迹,还有许多战争年代的遗留物,令人目不暇接。高处长叫来了礼仪公关学校的几位学员,他们都身着军装趋前相见,如同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非常激动,一声声“陈校长好,金校长好”,让陈泽黎和金钺也深受感染。陈泽黎问他们:“在这里还行吧?”一名俊秀的女生说:“挺好的,都是咱们礼仪公关学校为我们铺就的道路。”陈泽黎说:“那就好。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为咱们礼仪公关学校争光。”

走出军博馆展厅的时候,陈泽黎对高处长说:“现在我们学校扩大了规模,还希望以后咱们能长期合作,更希望您能大力支持。”高处长说:“没问题。我们每年都需要招聘人员的。”随后,高处长将陈泽黎领到办公室,双方签订了新的用人订单协议。

中午,高处长请陈泽黎和金钺一起在单位食堂就餐。

从军博馆出来,陈泽黎又通过一位老乡联系到了在中央军委给首长当秘书的另一位刘姓老乡。站在街旁的人行道上,他直接将电话打给了刘秘书。刘秘书爽快地说:“你过来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当面说。”

金钺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他们向解放军总参行去。戒备森严的大门口有两名军人站岗,陈泽黎向值班室军人说明了来意,值班军人拿起电话打给刘秘书,核实了情况后,挥手示意说:“请进。刘秘书在三号楼二层。”走进这么高级别的单位,陈泽黎抬头望着一座座高大的楼房,心中有点惶惶然,好在刘秘书在楼门口等待着他们,才让他心里有了一点踏实。刘秘书不到四十岁,白净的脸庞戴着一副眼镜,文雅而干练。握手寒暄后,刘秘书将他们领进楼内的一间大办公室。办公室的书架里摆放了许多书籍和资料。

陈泽黎坐下来简单介绍了学校情况,完了说:“我想在学生就业上请您帮点忙。”

刘秘书点点头:“你说吧,怎么帮?”

陈泽黎说:“我们学校现在实行订单招生,也就是说,招生的时候就要考虑就业的问题,希望您能在部队系统多联系几家高端用人单位。”

刘秘书点点头说:“你们学校很有特色,经营理念也比较超前,这是我们河东人民的骄傲。联系几家单位没有问题,现在部队正在实行改革,将一些非军事功能的单位下放到地方,需要不少人才。我现在就给你联系。晚上一起和首长们吃个饭。”刘秘书说着就拿起一部红色电话,像是发通知一样打了一通电话,约好了一些部门首长晚上在总参某宾馆见面。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刘秘书亲自驾车,拉上陈泽黎和金钺驶出了总参大门。他们先到一步,在宾馆休息室短暂待了一会儿,驻京几家军事接待单位的有关领导便先后赶来。刘秘书隆重向他们介绍了陈泽黎和金钺,又向陈泽黎介绍了各位首长。在这豪华的宾馆,见到部队这么多高级别的部队首长,陈泽黎有点受宠若惊。他觉得衙门高了办事就是不一样,禁不住对自己的老乡投去了敬佩的目光。踩着厚厚的、柔软的地毯步入宴会厅,陈泽黎有一种舒心的感觉。走到饭桌前,刘秘书将陈泽黎让到一个显要的位置,陈泽黎推让了一下又推不过,只好坐下了。服务员训练有素,彬彬有礼,将一道道丰盛的菜肴传了上来,他们边吃边聊。刘秘书让陈泽黎介绍学校的情况,陈泽黎便放下筷子,用湿巾擦了一下嘴,向各位首长介绍起来。他谈到了学校的发展理念、设置的专业、学生的就业等情况,最后他对各位首长说:“现在我们学校的规模越来越大,培养的人才素质高、形象好,以前已给咱们军队的一些部门输送过不少人才,反映良好。还请各位首长能积极选用。”

金钺不失时机地将订单协议书分发到各位首长面前,各位首长纷纷拿起来阅读。

刘秘书说:“这是合作共赢的事,对我来说,也算是为家乡办了一件好事。拜托大家了。”

一位首长说:“现在不是搞军民共建嘛。我看这也是军民融合发展的一件大好事,我们一定大力支持。”其他首长也纷纷表态,愿意合作。陈泽黎听着他们的交谈,心中一股暖流不断往上喷涌。饭后,陈泽黎提出买单,但被刘秘书挡住了,说在这里不用你操心。陈泽黎知道,这一桌饭菜的价格不菲。

当晚,由刘秘书安排,陈泽黎和金钺下榻在部队宾馆,踩在厚厚的绒毛地毯上,欣赏着墙壁上悬挂的精致国画,他们心里非常惬意。此后半个多月,陈泽黎和金钺马不停蹄地去跑机关单位,根据刘秘书的引荐,先后拜访了部队多个接待单位,又走访了北京火车站、首都机场等地方十几个单位,签订了二十八份用人协议,协议选招录用一千一百余人。在签订协议的过程中,有的单位给他赠送了字画,有的单位现时预付了定金。有一位军队首长一再表态说,希望陈泽黎能把山西革命老区的学生推荐到部队来工作,这让陈泽黎很感动。这一趟,他可以说是收获满满,幸福满满。

北京订单的成果让陈泽黎深受鼓舞,也更加坚定了他订单招生的信念。年底的时候,他将那名叫王学江的同学送到了北京军博馆工作,为这名学员实现人生独立生活的目标搭起了一座桥梁。

当然,陈泽黎和金钺为联系用人单位的脚步并没有停歇,太原、西安、广州、苏杭等地都留下了他们辛苦的脚印。

七十四    知恩图报

这个冬天异常寒冷。楼房顶层的边沿上挂起了冰溜子,校园里的松柏和冬青也被冻得展不出一点绿意,似乎只剩下黑青了。那天下午,陈泽黎正在主持召开学校中层以上干部会议,接受各科室负责人的工作汇报,同时安排下一阶段工作。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在严肃的会议室里显得很不协调。他一看是杨梅打来的,赶紧挂断了,随即回复了一条短信:正在开会,稍后给你打过去。不一会儿,杨梅也回了一条信息:我已来到河东,希望能见你一面。陈泽黎再次回复:好的。晚上一起吃饭。

开完会,陈泽黎给一家饭店联系,订了一个包间,随即穿上大衣便开车去接杨梅。杨梅说她在晋阳路十字路口等着,陈泽黎远远就看见她站立的身影,单薄的身子穿了件枣红大衣,头上戴着一顶女式别致的帽子,臂弯上挂个皮包,样子却和旁边的树干一样有些僵硬。陈泽黎想到她无依无靠又没了工作,心头不免有些寒凉。

车到跟前停下,他摇下玻璃。杨梅看见他,眨巴了一下眼,走过来上了车。陈泽黎随即挂挡开车,一边问:“你来办事?”杨梅瞥了他一眼:“我现在还办什么事呀,就是想来见你一下。”陈泽黎哦了一下,又问:“最近心情好点了吗?”杨梅叹一声说:“哪里能好呀。党籍开除了,公职也没了,都没脸出门见人了,我现在就想自杀,可是又丢不下孩子,真不知如何是好。”说着,她的眼里已噙盈了泪水,她接着说,“我也恨你。这辈子和你算是结下了说不清的孽缘。爱过你,也伤害过你;护过你,也被你伤害过,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陈泽黎开着车,内心极为复杂,拐过一条通往郊外的道路,他才说:“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难过,要调整好心态,今后的路还是要走下去的。你的工作我也在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到我们学校来。”他偏了一下头,看杨梅,又说,“怎么样?”杨梅擦了一下眼泪说:“这样怕不好吧。且不说张英不会答应,就是别人说闲话,对你的声誉也有影响。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陈泽黎说:“你为了我把工作都丢了,我再明哲保身那成什么人了。不怕,张英的工作我来做,你等着我的消息。”

说话间,车子开到城边的一座饭店门口。他们放好车子走了进去,厅堂里的服务员身穿红色底花的旗袍马上迎了上来:“您好,先生您预订餐间了吗?”陈泽黎点点头。服务员又问:“您两位?”陈泽黎再次点点头。服务员说:“跟我来。”他们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包间,空调已经打开,暖烘烘的。陈泽黎脱下外套挂在墙壁上,随后他又招呼杨梅脱下大衣,帮她挂起来。坐下后,他将菜单递给杨梅说:“想吃什么,你点。”杨梅说:“你安排吧,随便吃点。”陈泽黎便拿回菜单点了四菜一汤。杨梅说:“就咱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陈泽黎说:“你受苦了,好好犒劳犒劳你。”抬头对服务员说:“就这样,快点上吧。”

饭菜上来,他们边吃边聊。陈泽黎给杨梅夹了一块排骨,说:“我是想,你在舜垣县出了事,在那边也不好动弹了,不如来河东这边干。”杨梅说:“我也不想在那边待了,可是天地之大,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啊。”泽黎说:“不要那么悲观,天无绝人之路。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吗。咱有个学校,怎么也能给你安排个干的。”杨梅说:“我不懂教育,能干什么呢?”泽黎拿过杨梅跟前的小碟,用勺子给她盛了一碟腰果,然后说:“你可以搞财务呀,这是你的长项。”杨梅没有再扯这个话题。

吃完饭,陈泽黎带着杨梅上了宾馆二楼,在总台上办理了住宿登记,将杨梅送到了房间。房门咔嗒一关上,走在前面的杨梅转过身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两手抱住了他的腰。陈泽黎有些紧张,他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他能理解杨梅,一个失去了丈夫的人,一个正在落难的人,一个在冰天雪地孤独地行走的人,何尝不想找到一点温暖,一点慰藉,一点依靠呢?他想起了谈恋爱那会儿,他和杨梅曾拥抱过,那时他体内像有一股清泉从石上跌宕而下,清澈而激奋。可是现在物是人非,曾经的恋人变成了恩人,自己身上背负着对恩人怎么也难以还清的人情债;为了还这债,下一步,他还想让杨梅来学校工作,真要到了不清不楚的地步,那自己作为学校的一把手,以后的“闲话”就会多起来,而自己将何以面对全校的师生?再一个,家中还有一个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张英,一旦走出这一步,后院又会燃起多大的火焰?不能啊不能!他告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拍拍杨梅的肩膀说:“记得小时候你叫我什么吗?”杨梅说:“叫你哥呀。”泽黎说:“那就对了。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等我把你的工作安排好,以后就能经常在一起了。我会像一个大哥一样照顾好你的。好了,我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你早点休息,我得回去了。”杨梅眼里流露出失望:“你就不能再陪陪我吗?”泽黎不忍她的失望,用手抱住了她,一边在后背上拍着,一边说:“我一会儿回去就和张英谈你的事,谈好了,你就来上班,好吗?”

杨梅仰脸看他的眼睛:“听你的。”

泽黎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杨梅“嗯”了一声,松开了手。

泽黎说:“那我走了哦。”

杨梅送出了门,等他进了电梯,才折回房间。

床头灯发出橘黄色的光,张英躺在床上,身上盖了条褥子,头靠在枕头上翻看着一本杂志,听见门响了,她翻身起来,陈泽黎已经进门了。她瞅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八点半了。

陈泽黎一边脱大衣一边说:“外边真冷。”

张英说:“喝点水吧。”便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卧室的床头柜上。

泽黎说:“莹莹呢?”

张英指了指莹莹睡的那个卧室:“写作业呢。”

泽黎去推开莹莹的房门,见莹莹正伏案写字,就问:“快写完了吗?”

莹莹抬头说:“马上就完了。爸爸,你怎么总是回来这么晚呀。”

泽黎说:“爸爸忙。写完快去睡觉吧。”

莹莹说:“嗯。”

泽黎轻轻带上了门,走回到自己卧室里,又把门关上,然后,他对张英说:“我给你商量个事。”

张英说:“你那些事你做主,还给我商量啥呢。”

泽黎说:“不是……我是想让杨梅到咱学校上班呢。”

一听杨梅,张英瞪起了眼睛,怪怪地看着他。

泽黎小声说:“你听我解释嘛。人家是因为给咱学校借款丢了工作的,这是个天大的人情啊。现在无依无靠,我们得帮帮人家。”

张英说:“要是搁别人那能行。但杨梅是你的初恋,不清不白的,来了不是让别人嚼舌根子?再说了,她老公又不在了,你们俩在一起工作我也不放心。”

泽黎说:“张英呀,你还不相信我?我向你发誓……”

“别别别。”张英连忙摆手说,“你别发誓,反正我不同意她去。”

泽黎着急地说:“她现在悲观得连自杀的念头都有。我们不帮她,谁帮她?”

张英瞥了他一眼:“那你不会从别处给她找个干的。”

泽黎无奈地说:“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她一个信用联社的副主任,你让她刷盘子洗碗去?”

张英说:“那我不管。人落魄了还挑拣什么。”

泽黎说:“人家落魄也是因为咱呀,人可不能没有良心。杨梅这人品德不错,处事也大方,不如先让她来干一段,以后找下合适的工作,再让她走嘛。”

张英反唇相讥:“她人品好,为啥不等你当兵回来就嫁给了别人?”

泽黎一下被噎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嘿嘿笑了一下,争辩说:“那不是被逼无奈嘛。”

张英口气有所松动了:“反正在我看来是最好不要让她来。要是我发现你们有什么不正常,传出闲话来,可不要怪我给你难看。”

泽黎就坡下驴:“你放心,我要有任何不轨行为,甘愿接受老婆处罚。”

张英瞅了他一眼,没再吭声,就去铺被子了。陈泽黎往常没事的时候,躺下看一会儿书,但现在脑子里一直想着杨梅的事,书拿不起来,喝了一口水,他对张英说:“你先睡吧。”

张英说:“你还不睡呀?”

他说:“我到阳台抽支烟。”

阳台上的窗帘拉住了,他稍稍拉开了条缝,想把窗户打开一些,可是刚一开,寒风便挤了进来,他只好又关上。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寒冷的月亮孤独地挂在天空,又想起了杨梅。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杨梅对自己恩重如山,而现在正处落难之时,自己必须伸出援手啊。

(未完等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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