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故事：馋人的玉米

秋果

那一年，正是玉米裹粒饱满，又嫩的一掐一包浆的时节，墩子贪图一晚多给半个工，报名晚上看玉米。

墩子刚娶了几个月的媳妇害喜，别的不想，就想吃口嫩玉米。但墩子是看玉米的人，怎能监守自盗把玉米偷回家呢，这事他坚决不能做。

媳妇害喜厉害，喝口水都吐，啥都不想吃，唯独说起玉米两只眼只冒绿光。墩子娘对墩子说：“墩子，老人们可说了，这女人害喜想吃什么，若吃不到，生出来的孩子可不定哪里有毛病。你就掰一个回来，让你媳妇解解馋。等秋天分粮，咱还两个还不中么？”

墩子白愣了娘一眼，说：“这是集体的东西，我监守自盗，这不是犯错误么？”墩子娘狠狠戳了墩子额头一下，骂道：“犯你娘的狗屁错，咱们秋天分粮又不是不还。一个玉米还监守自盗，给自己戴高帽呢？滚你娘腿的！”媳妇在一边央求墩子：“墩子，你不用掰一个，你掐几个粒，咱不煮，让人闻到味不好，我就嚼两粒生的解解馋就行。”

墩子站在玉米地里扎的高高的架子铺上，(供看庄稼人休息用)向四周望去，夕阳下的玉米樱子齐刷刷的。“真好看。”墩子嘟囔了一句，眼前随即显出媳妇可怜巴巴的样子，“墩子，我就嚼几粒生的……”

墩子从架子铺上跳下来，钻进玉米地里，摸摸这颗玉米，又摸摸那颗，想掰又不舍得掰，走来走去，墨迹到天黑透了，才咬了咬牙，掰下两根大玉米，掖在腰上，把宽布腰带系紧，又使劲往下拽了拽了上衣，偷偷摸摸往家走去。

走着走着，墩子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可他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墩子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生怕被人发现。

路边有一个水塘，墩子光顾往后看了，一个趔趄，人跌进水塘里。墩子不会游泳，他越想站起来，越是起不来，人慌无智，本想往岸上爬，那知越扑腾越往深水里去。水没过了墩子的头顶，他一口一口地喝着塘水，神志也开始模糊起来……

墩子醒来，已经躺在自家的炕上。娘、媳妇，还有队长和民兵连长，四颗脑袋挤在一起，正瞅着他。

看他醒了，媳妇抹着泪笑道：“吓死我了！你可醒了！”“臭小子，挺能睡呀，害我们大眼瞪小眼瞅了你一晚上！”墩子有点蒙，不是掉进水塘里么，怎么是在家里？看清队长和民兵连长在自己家里，墩子哆嗦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摸腰，却摸到粗布单子下光溜溜的身子。

“墩子，你放心，把你推下塘的坏分子逮到了！”民兵连长说。“坏分子？”墩子不知道民兵连长说啥。民兵连长扒拉了墩子脑袋一下，说：“这小子淹傻了。就是咱村里的地主王大猛，他偷玉米不是被你抓到了，就把你推进塘里去了。”队长接过话头说：“估计这小子没想要弄死你，他把你从水塘里捞上来，抱着四根玉米正想跑，被咱们巡逻的民兵逮个正着！”

这是哪跟哪啊？什么坏分子，什么把他推进塘里？墩子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你看这小子这出息劲，还晕乎着呢。”民兵连长指着墩子说。“那啥，墩子，你安心在家里歇着，队里算你出工。老嫂子，你好好照顾墩子，我们先走了。”队长说完便跟民兵连长走了。

队长他们走了后，墩子问娘怎么回事。娘告诉他，昨天晚上，民兵连长和队长几个人把墩子抬进家。说王大猛去偷玉米，被墩子发现了。墩子去追王大猛，被王大猛打进了水塘。可能王大猛不想要他的命，又把墩子救上了岸。当他正想跑时被巡逻的民兵抓住，当场翻出四个大玉米。

听了老娘的话，墩子想了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人是王大猛。看来他也偷了玉米。可他为啥看到巡逻的民兵后，不赶紧扔了他身上的玉米，还把自己身上那俩玉米给掏出来？墩子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起身穿上衣服，就要往外走。王大猛跟他家斜对门，他要去问问。老娘问他干啥去，墩子说：“我去王大猛家看看去。”“祖宗！别惹事了。从昨天晚上王大猛被关在大队部，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他家是地主成分，这回又去偷玉米，怕是免不了挨斗的份了。”墩子想跟娘说，其实那四根玉米有自己偷的两根，可他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被老娘说中，第二天，村里便开了批判地主王大猛偷盗集体粮食的大会。此后隔三差五就开会批斗王大猛。每次，墩子去开会，都不敢正眼瞧王大猛。可他心里觉得愧疚，因为王大猛的批判会，有他的一半。

有一次，他偷偷盯着王大猛看，刚好王大猛抬头，俩人眼睛就对上了。王大猛瞅了墩子一眼，墩子立时心跳加速。可王大猛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很坦然的低下了头。王大猛被批斗了一年，直到有个愣头青打了驻村干部被批斗，才解放了他。

第二年三月下旬，墩子媳妇生了千金，她生后的第二天，王大猛媳妇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两个孩子天生投缘，打小就喜欢在一块玩。从小学到高中，俩人上学你等着我，我等着你。大学选了同一所学校，一同来一同去，更是形影不离。王大猛媳妇常常跟墩子媳妇开玩笑：“亲家，咱们几时喝订亲酒？”墩子媳妇说：“你说啥时候喝，咱就啥时候喝。”

两个孩子毕业工作后，回家跟爹妈商量结婚的事，两家的订亲酒就真的喝上了。

订亲宴按照当地风俗，在女方家摆。两边亲朋好友吃饱喝足走后，墩子和王大猛还在喝。

墩子拉着王大猛的手说：“大猛哥，有个事憋了多年，我一直想问你。”“为啥你身上的玉米跑到我身上来了？”王大猛笑道。“啊，对！”墩子舌头有些打卷。“你傻呀，看到巡逻的来了，不赶紧扔，还把我身上的往自己身上放。

“你才傻，捆的那么紧，我抽都抽得费劲，哪还有时间扔出去！”王大猛说。“你是说，你是想先扔掉我身上的玉米，再扔你自己的？”墩子紧攥着王大猛的手说：“哥，那一年的批斗，你是代兄弟我受过啊。”“也不全是，我不也偷了俩么？我就是扔了，也免不了挨斗，因为我成分不好，那个时间在野地里，本身就说不清楚。何必再搭上你一个。哈哈，再说了，要不是我媳妇害喜馋玉米，当着你媳妇面说，你媳妇也不会馋成那样。”

两个孩子听了墩子和王大猛的话，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我俩吃玉米吃不够，原来是在娘胎里缺了这一口啊！”（已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