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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榆树

 新用户3134eDv6 2021-11-11

      在我的记忆里,老家白杨泉朝西南方两条大沟交汇处的三角形地头,长着一棵老榆树。

      跟一般分叉很多的榆树不同,这棵老榆树使劲儿地往高里长,能有二十多米高。而且,下面部分没有多少枝杈。虽然皮肤粗糙,但一般人要想爬上去还真不行。它就那么挺拔地迎风站着,仿佛一直在跟对面的一群笔直挺拔的白杨树较劲儿:一对多,但不落下风。

      我对它的印象太深了。它恰好就在那个三角路口上,朝南是坡,朝北是沟。在树木繁多的老家那里,苹果树桃树梨树杏树是最惹眼的,也最能产生经济效益。老榆树根本没办法跟它们比。其次就是山坡上沟道里的柿子树核桃树桑椹树,那也能有柿子核桃和桑椹,让大家食用。老榆树好像也没办法跟人家比。

      村里好像就这一棵榆树,老而孤独,经年累月地站在村子最南端那里,默无声息。凡是下地干活走过那里的人,——掂着撅头锄头,拉着牛,——在这里都要停住脚,把脖子直直地扬起来,往老榆树的顶上看去。他们只看到一片像给水洗了一样的蓝天白云。

      “这榆树,就知道傻长个头。”年轻人说。

      “老榆树,你这么样地长着有啥意思呢,长得再壮也做不了啥东西。”老人们常常这样叹息。他们觉得,榆树木质没多大用处,长着也是白长:既做不了大梁立柱,又打不了家具农具。

      只有女人和孩子们,夏天正午大太阳底下往地里送饭或者下地回家走到这里刚好半道上,要歇歇脚的时候,就赶忙坐在阴凉底下,摇着手里的草帽子说:“老榆树还不错嘛,能让大家乘一下凉。”

      ——平常时候,老榆树是不在大家的视野里的。

      我对这棵老榆树却很有感情。经常在吃过饭后,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他们坐在场院里说话的时候,我时常望着南边远处的老榆树。——没有人注意它,它依然认真的翠绿着:开花,出叶,披一片葱绿。

      在缺少粮食的年代里,榆钱树其实是一种救命树。一般的,地里一年的收成到了三四月份,大家基本都米净面光了,光叫饿着肚子往过扛了。很多人家迫不得已一天都吃上了两顿饭,还是稀饭。为了填饱肚子,这棵老榆树忽然被人们想起来了,妇女小孩儿们都提着竹笼去打榆钱:满满一笼子榆钱,拿回家用水洗净,可以蒸着吃,也可以拌面粉蒸成馍,好歹能抵挡十天半个月。

      吃到榆钱馍的时候,村里人一下子都了:“原来这榆钱树这么好啊,关键时刻可以让人们饱一下肚皮!”

      五月份的时候,榆钱老了,刷刷啦啦地落一地。地面上净是铜钱样大小的“雪片儿”,我们在上面踩着玩耍。

      这棵老榆树,在好几年时间里,起码让很多困难家庭挺过了三四月份的饥荒。

      我们家也吃了好几年榆钱麦饭。这棵树太高了,我爬不上去。一般都是大哥爬上去摇,我跟妹妹在底下捡。三个竹笼弄满了,就回家,洗好。母亲会做成麦饭,让我们吃二十多天,可以代替蒸馍。

      我现在知道了榆钱的好处,它含铁量和含钙量很高,而且有止咳化痰的作用。我小时候患过咳嗽,家里人经常拿来榆钱变着花样给我吃,喝。

      我后来到远处上学之后,再来老榆树这里的时候就少了。工作后,也很少能来看看。忽然有一年走过这里的时候,发现老榆树已经不见了。我问村里人的时候,说是老榆树长在那里太挡路,很影响上来下去。

      “那棵老榆树太老了,现在啥作用也没有了。留着有啥意思呢?”他们说。

      老榆树原来的地方被挖宽成了路,可能被人挖了后用锯子锯开,破成了柴禾烧炕了。我对这个地方记得还很清楚,眼前还是它孤独挺立的样子。现在每次回老家,还要去那里转转看看。表达一下对老榆树的怀念: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当年失去了作用的时候,很快就被忘记了,哪怕你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救过大伙儿的命,也一样被人家忘记。

      老榆树永远在我对老家的记忆里活着,现在都该快一百岁了吧!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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