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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箍桶父子——老屋场杂记

 晓风una1euhnhe 2021-11-11

原创 施南往事 施南往事 10月7日

老屋场属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民居。基本是堂屋当街,后面连着几进院子。多户人家住在一起,喊着屋场。屋场似一个大家庭,而又各过各的日子;叔伯兄弟喊得亲切,也夹杂着冷漠。性格脾气相互见惯,吃喝拉撒一目了然。这种特殊关系,仿佛脑壳上的头发——长在一处,单根互不相连。

儿时我看到的老屋场;堂屋临街,大门常年敞开着。堂屋外当街左角处,永远坐着补鞋的朱皮匠,朱皮匠仿佛大宅院门口的石狮子,从没有挪动过。从堂屋穿过一个过道,下几级石阶,是老屋场的中院。院里一颗古老的花红树占据院子的三分之一。老花红树下的场坝,是老屋场人聚集的地方。场坝对面的一排房子,楼上是二先生的住房和私塾学堂。楼下住有六、七户人家。场坝顶头是整个屋场大人细娃儿四五十人共用的一个茅房。茅房后面还连着一个住有七八户人家的后院。后院可直通外面的堰塘和马路。

罗箍桶父子就住在后院。我们那里,干哪行喊哪行,姓和职业一起喊,例如:“孙糍粑”、“周面窝”、“张打铁”、“杨剃头”、等等。姓氏职业一起被称呼的人都属名人,非一般手艺人可获此殊荣。罗箍桶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箍桶匠。老屋场喊他“罗箍桶”。一个矮小干瘪的小老头儿,满头硬戳戳的头发如板栗球,脸像风干萝卜一样多皱褶。他有两个儿子,分别喊大罗毛儿、小罗毛儿。爱惹祸的是大罗毛儿。大罗毛儿这小子长得虎头横脸,两个又亮又大眼睛占了脸的一半。屋场龙委员(居委会委员)说大罗毛儿,这娃儿天生长了一对的强盗眼睛,除了干坏事还有什么出息。罗箍桶一大早出门谋活计,没有闲工夫管教儿子。他出门前总是吩咐大罗毛儿,在家看管好弟弟,不许在外面闯祸。不听话看我回来收拾你!

野猴子似的罗毛儿哪里肯听,趁罗箍桶前脚出门,他后脚便背了半岁大的弟弟跑出去撒野、惹祸。罗毛儿五岁时没有了妈,爹一大早出门找活计去了。小弟弟靠他背在背上满处跑,有一搭没一搭地拖扯着。有时他自雇自己玩儿,弟弟的小脑袋在他背上耷拉着摇晃。这算好的。若是他爬上树偷摘花红什么的,背上的细娃娃像扔果皮一样被随便扔在什么地方哭。直到路人提醒“大罗毛儿,弟弟丢了小心回去挨打哟!”罗毛儿这才想起去找弟弟。

一个本该读书的七八岁男娃儿,因为缺乏管教,成了老屋场的小混混。读书,因调皮捣蛋,被私塾的幺先生开除。因此,大罗毛儿遭老屋场人讨厌,都告诫自家的细娃儿别跟他在一起玩儿。可偏偏大罗毛像六月间的臭肉招惹蚊子,屁股后面少不了一帮细娃娃跟着。罗家的两个有爹没娘的细娃儿没人管,也没人疼。浑身脏兮兮的如同泥巴包的皮蛋,一张花古里兮的脸好像从来没洗过。大罗毛儿不是上树偷摘花红,就是跑到私塾学堂捣乱。没裤子穿,他用一床破竹席围着下半身。两手提着篾席,在屋场私塾学生中到处跑,一失手,篾席掉下来,光着屁股,逗得学生起哄的笑。这娃儿手脚闲不下来,不是恶作剧地拍拍这家房门,便是敲敲那家窗户,然后迅速躲开。惹得左右邻里不得安宁。他不时用绳子拖一只猫或小狗在院子里玩,直到把它们玩个半死才放手。

私塾的幺先生说罗毛儿带坏了他的学生。一旦抓住捣乱的大罗毛儿,就把他捆在花红树上,用枝条打屁股。把他当坏蛋的典型,教育其他学生。罗毛儿这个本来就缺乏教养的“野猴子”,加上屋场的杨剃头不时无聊地怂恿,私塾幺先生又动不动捆打。因此,使这无人管教的娃儿越发耍赖。尤其因为老屋场的这颗花红树,寄予罗毛儿不少'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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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等不到树上青涩的果实长出来,细娃娃们便开始盼望。这是一树白花红,颜色比青花红淡、口感比青花红甜。花红熟透的时候,半边嫩黄嫩绿、半边发紫发乌。满树的花红绿里透粉、粉里透红、红里透乌。吸引满屋场的细娃娃围着花红树转,望着满树花红流口水,各在心里打主意。怕挨打,都不敢偷摘。都晓得这树花红是私塾幺先生用来奖赏用功读书的好学生的。细娃儿们唯一巴望的是,偶尔幺先生不在时,胆大的罗毛儿爬上树弄掉几个花红下来,让他们抢。这种机会,一般是中午趁幺先生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大罗毛像猴子一样快速爬上树,拽住一枝沉甸甸满是果实的枝桠使劲摇,或拿谁家的晾衣长竹竿一阵乱打。马上招来满院子的细娃儿都来抢。落下的果子像雨点样砸在细娃娃头上梆梆响。这难得的机会,使每一个细娃娃多少都得到了一次满足。

细娃娃们忘情的哄抢欢叫声,把午睡的幺先生闹醒,不到一会儿,惩罚偷袭花红的人来了。幺先生气愤地用长竹竿把大罗毛儿戳了下来,将他捆在树干上,脱下裤子,用带刺的枝条打屁股。罚不责众。一人挨打,所有细娃娃获利。大家既吃着花红,又幸灾乐祸地看罗毛儿挨打。罗毛儿因偷花红不止一次被捆在树上挨打。罗毛儿在老屋场落下坏名:“小混混”,“大坏蛋”,多半由这树花红树引起。

大罗毛儿爱打架,常打人,也常被人打。因此,从小练就一副抗打的硬骨头,不怕打。若惹祸被别人打,即使他爹罗箍桶看见,不但不护短,反而说:“贱骨头不怕打的,帮我打了我给手工钱!”

其实,大罗毛儿晓得当坏蛋不是一件好事,也想做一个好人。想做一件好事让屋场人看看,苦于不晓得该怎么做。一天,他问杨剃头:“明天是什么节?”

杨剃头一皱鼻,坏笑地扯着他的耳朵,不知道给他说了些什么。次日清晨,各家开了房门,发现谁在门上挂了一束艾蒿。大家纳闷,今儿不是“七月亡人节”么?应该是接亡人归家呀。挂艾蒿应是五月端阳,为了祛鬼避邪而挂。“亡人节”挂艾蒿,这不是驱赶亡人祖宗吗?气得老屋场人个个破口大骂:“哪个挨炮死的?缺了你祖宗八辈子的德!“

罗毛儿遭了一场好骂,却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下午,罗毛儿看见从老草药先生房里爬出个癞蛤蟆,正准备抬脚踩死,老草药先生的老伴刘老婆婆急忙护住,说:“踩不得的!今天是亡人节,今儿个钻进屋里的蛇、虫、蛤蟆都是祖宗,不但撵不得,而且要磕头烧香迎送。

罗毛儿感到奇怪了,原来是这样。既然白天做错了事,夜里补救一下。夜晚家家锁了门,到坟头送亮。罗毛儿捉来一竹篓癞蛤蟆,摸黑,给每家门锁上挂一个。他以为白天“亡人节”驱赶了“祖宗”,今晚把“祖宗”给他们送回来,以功抵过。

待上坟送灯的人回家摸锁开门,摸着个肉滚滚麻癞癞的东西,吓得怪叫:“又是罗毛儿那龟孙子做的缺德事,五雷轰的!下油锅!不得好死!”罗毛儿又挨了一顿骂。看来他想做好事已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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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箍桶靠给人家箍桶维持一家三口。既当爹又当妈。他每天打后院出来,从中院过身,总是挑着他那副箍桶匠的担子。担子的一头是一个椭圆形的木桶,约三四十公分高,桶盖一半是固定的,另一半可以打开。桶内放置斧头、刨子、削刀等小工具。干活时,这个桶也当凳子坐。担子的另一头是挽成圈的蔑条、刨子(刨子称为板凳刨,如一条长凳,只有两条腿,一头高,一头低,刨口朝上)。老城人居家过日子少不了水桶、水缸、脸盆、脚盆、米桶、米缸、种庄稼少不了粪桶、粪缸等等木制品。哪家都离不开箍桶匠。罗箍桶一辈子做这一行。他挑着担子,嘴里不停地吆喝着“箍桶——箍桶——”他走街串巷总有人喊。城里人都晓得罗箍桶的手艺好,做事牢靠。凡经他的手箍的水缸水桶,他保证三年五载不漏水、不暴箍。工钱不计较。所以都愿意找他。

“三年五载不漏水,你罗箍桶喝西北风去?”老屋场的杨剃头喜欢挖苦他。

罗箍桶老实巴交地回答:“手艺人偷奸耍滑,上了当,人家以后不再找你!”

罗箍桶除了手艺好,还在于他用的材料好。箍打得牢靠耐用。有人喊,罗箍桶便在人家门口,找一颗阴凉树卸下担子。雇主把需要修理的木盆或水桶拿出来,罗箍桶接下一个个活计,慢慢地做。罗箍桶在人家门外或院子里修桶,他身边围了许多街坊、凑闹热的细娃儿蹲在旁边看。有的人见他手艺不错,于是趁机也跟罗箍桶约了下一次上门箍桶的时间。

有人问罗箍桶:“师傅,打箍到底哪一种竹子最好?

“凭我多年的经验,弹性最好的是斑竹,斑竹杆表皮坚硬,杆肉厚,抗弯强度最大”

“是老竹好还是嫩竹好呢?”

“要说,老竹纤维硬,并带有韧性. 照说老竹好,但老竹老化变脆时,强度反而下降。

“那么,嫩竹好啰。”

“嫩竹纤维软,但无韧性。

“那到底什么样的竹子好?”

“太嫩不行、太老也不行,各有利弊。无论老竹、嫩竹,看篾匠怎么加工处理。凭我做了一辈子箍桶匠手艺;小径竹比大径竹强力度高,有节疤竹,比无节疤竹抗压强度和抗拉强度要好。”

夏季快要来临,箍桶匠的活逐渐多了起来。许多人家一个木桶用上十来年,难免木料腐朽、竹箍松动,需要修修补补。得喊箍桶匠上门重新打箍。洗衣盆、洗澡盆等着箍桶匠来修好备用。已经用了多年的木盆,有的烂了一块木板,有的篾箍烂掉了,有的盆底渗水。罗箍桶敲敲打打,把烂木板换上新的,把旧篾箍换成新篾箍。盆底渗水则用捣烂的细麻丝和油石灰堵上。

罗箍桶除了做修修补补的活计外,也替人家箍新桶。木匠不会箍桶手艺,而箍桶匠则会木匠手艺。有的人家把罗箍桶请到家里,拿出一段杉木,要罗箍桶箍个洗澡盆或者水桶。得费十几道工序,开料、推刨、开槽、钻孔、打箍、落底、上油。一段木料锯成几段,开成一块块尺寸有长有短的木板,再用刨子刨得光滑滑的。半天忙下来,地面铺了一块块杉木板。这一块块杉木板,钻孔,上竹销,拼接在一起,就围成一个圆形的桶壁。每块木板之间,一定要清丝合缝,否则就会漏水。下一道工序就是打箍,木桶靠箍定型。那时都用竹箍,一般木桶需要上头底下各打两道箍。初步固定后,再沿圈细细敲打,直到箍紧紧贴住桶壁。最后一道工序是落底,在桶底铲出一圈桶槽后,再装上事先做好的圆木板,再敲打紧箍、打磨出细,上桐油。罗箍桶忙活一天,一个密合严实、滴水不漏的木桶才算完工。完工后,罗箍桶站起身,习惯性把桶或木盆往主人家脚边滚过去,脚盆在地上咕咚咚直打旋旋,以显示它的蔑箍扎实,能经得住摔打。

罗箍桶很晚才回家。经过屋场天刚擦黑。有时他头顶着一口水缸,水缸罩着整个上半身,余下仅剩一双短腿露在下边,乍一看,仿佛水缸自己会走路。那是罗箍桶没完工,带回家做的活路。回家还得去找小儿子,说不定又在哪个旮旯或沟里睡着了。大儿子不用找,饿了、天黑了自会回来。回来免不得一顿打。

一个赶场日,快进黄昏时,罗箍桶回家的路上,经过老米街,看见散场后满地猪屎牛粪、菜屑垃圾的空坝子里,一个脸上有疤子约十八九岁的乡下妹崽,一个人站在那里嘤嘤地哭。是迷了路?还是赶场的乡下人都散了,她找不到她的什么人了?看她背着背篓,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罗箍桶问她是不是找不到路回去了?她好像突然看到了熟人,忙跟在了罗箍桶的身后,她说的什么罗箍桶没听懂。她就这样跟着罗箍桶走。罗箍桶走,她也走,罗箍桶停,她也停。“你怎么老跟着我干什么?”乡下妹崽不说话,只是哭,好像生怕跟掉了似的,一直跟着他进了老屋场。

老屋场人见看罗箍桶带回一个陌生的乡下妹崽进来,都围上来看,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罗箍桶对屋场人把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声辩 “她就这样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进来的,我并不认识这个妹崽。”从问话中,大家发现这妹崽有些痴傻,说什么舅妈叫她莫乱跑,二狗常打她,没人听得懂她说的什么,话也不大说得利落。

“你为啥老是跟着我呢?”罗箍桶意在让屋场人给解个围。大家怎么问那妹崽,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背篼里就几件破衣服和两个苞谷粑粑。看她那副惊恐害怕的样子,以及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老高山没进过城的妹崽。

“她是认错了人吧?以为你是她的老爹。”幺先生说。 

那妹崽不说话,只怯生生地躲在罗箍桶身后。杨剃头打趣罗箍桶说:“罗箍桶,看来这个妹崽是看中了你的一双螺旋腿吧。”大家都笑了。

“她愿意跟着你,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就把她留下吧”杨剃头说。

“我自己两个娃儿还管不过来呢!”

”是呀,管不过来是家里缺一个女人嘛。她虽傻,不会白吃你的饭,她有手有脚的。”

幺先生说:“我说罗箍桶,你就留下她吧!”

赶马车的老肖刚回家,听大家说后,也说这女娃儿可怜,劝罗箍桶留下。龙委员跟着打趣说:“既然你甩不脱了,就先带回去再说吧!”

老屋场人你一言我一语,多数人是为这新鲜事凑趣、看闹热,拿罗箍桶寻开心。也有人真心劝罗箍桶留下这个妹崽。说万一有人来找,让她走,没人来找证明是人家抛弃的。

罗箍桶是个老实人。本来没想到留这妹崽,经大家一劝,一怂恿,也动了心。一是看妹崽无家可归遭孽(可怜);二是想到有个女人帮忙做家务,管两个娃儿,免得他们饱一顿饥一顿的到处乱跑。

老屋场里新来一个人,大家在花红树坝子里闹热了半天,直到罗箍桶同意把妹崽暂时带回去,大家才散伙。杨剃头无聊地对罗箍桶一眨眼说:“说不定还是个黄花闺女呢!你老牛吃嫩草还不要?罗箍桶你得请大家的客!”

“请客?”罗箍桶正着急添一口人,家里今天米就已经不够下锅了。他转身找邻居郑素芳家借了一碗米。找人借米一般用腕量,借的人得看着人家量,若借的是一平碗,还米依旧用这个碗量,但要稍冒一点儿,这是借东西的规矩。

屋场人统一喊这个妹崽“疤子妹儿”。渐渐地罗箍桶发现疤子妹儿做事呆板,叫她煮饭,她不晓得炒菜,叫她洗衣,她就不晓得煮饭。说一样只能记住一样。

一次,罗箍桶叫她到街的斜对面没几步远的咸菜店买盐,她出去了半天没回来。罗箍桶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疑心她是跑了。赶紧出去找,终于在街上找到。疤子妹儿哭着说,她不认得回家的门了。罗箍桶终于明白,为何乡下她的什么人要把她带进城丢掉。

罗箍桶要她帮忙看住两个娃儿,两个细娃哪里服从她管?只要罗箍桶出了门,疤子妹儿不但管不了罗箍桶的大儿子罗毛,反倒是大罗毛常指使疤子妹儿做坏事。

罗箍桶时而从疤子妹儿口里问出一些零零碎碎,拼凑起来,大致情况是;疤子妹儿出生在老高山牛蹄寨,据她说她是跟舅妈长大的。脸上的疤子是十二三岁那年她搭凳子在灶上做饭,一锅滚开的油,他弟弟二狗在锅里泼了冷水,油一下子冲上来烫了她的脸。说她舅妈不喜欢她,喜欢她弟弟二狗,二狗也常打她。她舅妈还是第一次带她进城赶场。叫她就站在老米街一家饭馆边等。赶场的人多,叫她莫乱跑。她背着背篓就站在那里看热闹。一直等到天快擦黑了,她舅妈也没来找她。

罗箍桶分析,一定是那个不喜欢她的舅妈专门带出来丢掉的,不会有人再来把她领回去了。于是,安心留她住在家里了。罗箍桶看到疤子妹儿左手虎口处有几条刀疤。大约是砍猪草留下的,可见她在家里有多苦,舅母不疼她。现在最让罗箍桶不放心的是疤子妹儿不能走出老屋场,一旦走出去,她自己找不到路回来。这让罗箍桶操心。他每天出门前,要嘱咐大罗毛时刻看住她。

1967年腊月28,是老城最后一个赶场日。街上买的、卖的,赶场置办年货的人水泄不通。已近腊月底了,罗箍桶比平日提前往家里赶。看见他前面一个喝醉酒的乡下人,拥挤在人群中歪歪倒倒,突然,额头正好撞到前面人背篼上的一口生水锅上。锅边锋利如刀,顿时一只血淋淋的眼珠掉出来。罗箍桶急忙上前帮助那人,那人依旧说酒话,“没……关系,没…..关系”直到那人的亲戚找来,有了托付。罗箍桶的心还咚咚地跳过不停,心想,唉!这世界上不缺乏命贱的人啊。

他进门,看见两个儿子正打架,问:“疤子妹儿哪里去了?”这是他每天进门的第一句话。两个儿子都说不晓得。罗箍桶一下子急了!马上去找,他问遍屋场里所有大人细娃,都说没看见。东门赶场的人也渐散了。他跑遍县城的所有旮旯,天都黑了许久,没看到疤子妹儿的影子。罗箍桶极其失望地回到家。

发现疤子妹儿的衣服、鞋子、梳子一样没动的放在原处。罗箍桶默想去默想来,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会到哪里去呢……

直到后来从小儿子口里才问出;大儿子橇柜子上的铜拉手去卖,被疤子妹阻止。大儿子拿棍子把她辇出去的。

罗箍桶气愤地要打大罗毛儿,大罗毛儿抱头往外跑。“你跑,你个狗日的有本事莫回来!”

“老子回来了是你的儿!”隔壁邻舍都笑了。

算算疤子妹儿来家里整整一年。在家里时罗箍桶并不觉得,突然不见了人,他感到家里顿时冷清,空落了。心里不是滋味。想起了她在这个家的许多好处,她虽然傻里傻气,至少回来好歹有碗热汤热饭。虽然多一口人吃饭,不过苦一点。有她在,总比没有她好;有她在屋里是暖呼呼的;有她在,家里有点儿女人气儿。不指望她做好多家务,罗箍桶一半当她是婆娘,一半当她是女儿。而疤子妹儿,一半是大人,一半是细娃儿。罗箍桶给她买了件花衣服,一面小镜子,一把梳子。还给她买过一个蝴蝶发卡。

疤子妹儿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笑嘻嘻地问罗箍桶,“镜子里的疤子是哪个?”看来她是第一次照镜子。她那发育的胸脯,被穿小了的红花内衣紧紧地箍着。她睡在罗箍桶身边,像一只卷着一团软绵绵热乎乎的猫,逗人怜爱……

她的花衣服和蝴蝶发卡还压在枕头下,小镜子依旧挂在窗户的柱头上摇晃着。罗箍桶天天盼望她突然回来。可她再也没回来。罗箍桶从此多了一份思念,更担心她被坏人拐骗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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