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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一场炊烟

 zhb学习阅览室 2021-11-12

作者:肖爱梅

我家的炊烟,在我小学放学回家的路上,很容易看到。黑布瓦的屋顶上,立着高高的烟囱,蓝色的炊烟袅袅婷婷地升腾,飘散,徘徊在村边的林梢,和晨曦暮色交织,温暖而深情。布谷遥远的声音零落在里面,鸡鸣狗吠的声音欢跃在里面……炊烟饱含菜油浓烈而朴素的香味。

炊烟起了,炊烟淡了,炊烟熄了……母亲总是让我去喊父亲回家吃饭。我有时站在楼顶的平台上扯着嗓子喊:“父哎,回来吃饭啊……”悠长悠长的调子,在山村回荡。有时要到田野喊,走几步,停下来喊几声,再走几步,再喊,直到听到父亲的应答。父亲大概从来不看我们家的炊烟,所以吃饭总是要人去喊。对田野乡间小路的熟悉,更多地源于母亲叫我喊父亲回家吃饭。

看过很多写炊烟的文章,炊烟大概是最耀眼的乡愁符号。突然想起来:有多久没有看到炊烟了,十年?二十年?恐怕远到要从母亲去世之后。炊烟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有一天突然很想看一场炊烟。一念起,它就像一个曾经走散的恋人,住在我的思念里。看到一句很好的歌词,“炊烟起了,我在树下等你。”那是一种忧伤吧,带着锥心的美丽。我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的人生中,缺了一场炊烟。

近些年常回农村小住,总想着要在暮色里看一场炊烟。常是匆匆忙忙赶回老家,到家恰好就要赶着做晚饭,村居的日子也要一日三餐地做饭,炊烟于我不太容易看到。不似有母亲在世的女儿,回娘家能饭来张口。村庄里高而阔的房顶,全是艳丽和斑斓。还有谁为谁砍柴烧灶燃起炊烟?

我在城里霓虹灯影下的黄昏里努力想过我家的新烟囱,之前竟然没有看见过。我家的老烟囱,高高的,伸出屋顶很远,在记忆里矗立。黑铁皮的圆筒,在梧桐的枝叶间,在起落的西风里,描画着柴草灰飞烟起最后的魅影。

中秋节回老家,我在家后门,看对面邻居厨房的黑瓦屋顶,有一个矮而灰色的烟囱。受尽冷落的样子。我家旧房子瓦顶上的新烟囱,是老房子改造后新做上去的,不容易看见。要沿着房子旁边那条水泥的村村通水泥路一直往远处走,再回头,就看到了烟囱。不仔细有意寻找还真不容易发现。这种高度的烟囱,炊烟的身姿一定不再有从前的神韵。周围房子太多,早把我们家围得水泄不通。不像过去,我们家一幢房子无比宁静辽远地立在田野上,老远就可以看见烟囱和炊烟。新烟囱让我想到兔子的尾巴。

就想找一所老房子一座老烟囱,看一柱古老的炊烟。穿过村庄,那个我喊胡家奶的老人热情地叫我坐。如果母亲在世,正是相仿的年纪。

恰好是秋分的日子,那个月亮最圆最亮的夜晚刚刚过去。胡家奶奶跟我叹息母亲的过早离世。她说母亲在世时跟她是最要好的。母亲的一些过去,在她零零散散的叙说里浮现出来。母亲是坐花轿来的还是走来的?年轻时的母亲什么样子?我全部都想知道。那个曾经每每在我的日子里升起炊烟的母亲,是否有过长长的辫子?大家都说我长得颇像母亲。

第二天早早吃过晚饭,匆匆忙忙地往胡家奶奶家去赶赴一场炊烟。她家的菜已经炒好了,排在灶上。其中有一碗黄豆酱,红的绿的秋辣椒放在其中,这是一碗我曾经吃过,很多年没有吃过的小菜。外婆从她煮饭的鼎罐里端出来过,母亲从煮饭的大锅里端出来过。一时有流泪的感觉。胡家奶说尝尝吧,我说不了。一些味道,藏在心中,足够品尝一世。她家的烟囱是那种老式的烟囱。红瓦的屋顶上,一个灰色的水泥烟囱静静地立着,不很高,做了防雨的顶。一股烟从烟囱的两边弱弱地钻了出来,不是那种袅袅的样子。胡家奶为了让我看到炊烟特意加了一把柴,又加了一把。终于看到真实的久违的村庄炊烟了。红屋顶,青色烟,美丽无比。还有一条彩虹正架在天尽头,虹影下青山苍翠,绵延起伏。一缕思念,又一次如彩虹那般璀璨而缥缈地腾空而起。母亲的炊烟,很久不见!那天是怎么走出胡奶奶家的,我居然记忆灰白。

(原载于2021年11月5日《黄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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