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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冬

 文苑折枝 2021-11-12

  

“天冷了,別忘記添衣。”一個北國的朋友,發來微信。

“是啊!你在冰城,更要注意穿得厚實些啊!”她給我視屏,帽、圍脖、羽絨服、皮靴兒,已經從頭到腳全部保暖了,我豎起大拇指,“那就ok了”。

誰說,“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迴型針”呢?其實,男人與女人都有難於琢磨的時候,也有情真外露的時候,而男人呢?大底是把心思放在事業上的時候多,所以感情方面總是粗心大意,以致春夏秋冬,四季輪回,都很少在意的。

像我,一生中,就很少在意季節的變化,即使在冬天,飄著雪,至多加一件絨衣,沒有穿過棉衣,並不覺得什麼太冷,太底是我工作有熱情,將嚴寒驅散了罷!直到我七十有幾,漸漸地的放棄了心愛的事業的時候,女兒為我買一件棉襖,兒子為我買一件皮夾,還很少穿呢?    

最能感受到暖冷的變化莫過於遊子了。

這讓我自然聯想起孟郊那首五言詩來: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遊子吟》

一個人和親人在一起,其樂也融融,感受不到特別親情,而漂泊在外遊子呢?一件“身上衣”都會勾起思念,那是母親臨行前一針一線,密密縫製的啊!於是,一種感恩圖報的感覺自然湧上心頭,母親的心,是眷眷的心;兒子心,是拳拳的心如果用小小的萱草花表達,怎麼能言盡孝心呢?於是“詩從肺腑出,出輒愁肺腑”(蘇軾《讀孟郊詩》),也許當時的孟郊還沒有踐志,不是登科後,不是“春風得意”,卻更體驗到世態炎涼,親情之可貴,於是有“欲報之德,昊天罔極”的直覺,翻出更深的一層新意: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而心細如發的女人呢,往往天氣的細微變化,都可以讓感情起伏跌宕,讀李清照念奴嬌·春情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幹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遊春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不難看出,這是一首懷念他丈夫的詞,詞中的憂,愁,哀,思的細膩感情都是由天氣引起所謂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柳、花而用“寵”、“嬌”修飾,隱有妒春之意。接著寫作填詞醉酒,但閑愁卻無法排解,已有萬般怨尤。一句“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道出詞人閑愁的原因:自己思念遠行的丈夫,“萬千心事”卻無法捎寄。下闋開頭三句,寫出詞人懶倚欄杆的愁悶情志,又寫出她獨宿春閨的種種感覺。“不許愁人不起”,寫出作者已失去支撐生活的樂趣。“清露”兩句轉寫新春的可愛,因之產生遊春心思。結尾兩句最為佳妙:天已放晴,卻擔心是否真晴,女人心那種纏綿反側又躍然焉!
    我又想起感情中人的歐陽修來,自然口中有《秋聲賦》:

“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澹,煙霏雲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淒淒切切,呼號憤發。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餘烈。夫秋,刑官也,於時為陰;又兵象也,於行用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天之於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殺。

“嗟乎!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於中,必搖其精。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歐陽修是個高官,面對秋風蕭殺,也發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的感慨!
   人間在天地陰陽的推動下產生了春夏秋冬萬物依據四季而生而長而收而藏 王充 《論衡·變動》:“春生而冬殺者,天也。” 唐 韓愈 《新修滕王閣記》:“春生秋殺,陽開陰閉”。其實,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史記·太史公自序》

春來了,葉綠了;夏到了,江花紅了;秋臨了,果熟了,冬至了,落葉歸根了。

有四季伴你前行,春雨、驕陽、薄霧、大雪----生活的世界多姿多彩。

那該是怎樣的樂趣,怎樣的生活?

想想季節,季節也是如歌般行吟。

從季節裏尋找快樂,當春來到時,就有“桃之夭夭”的景致;當夏來到時,就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生機;當秋走近時,會有“晴空一鶴排雲上”的詩情;當冬走近時,會有“窗含西嶺千秋雪”的韻致。

可人呢?越來越想一棟棟漂亮的房子,內中空調,可以“四季如春”!

可見現代人不喜歡夏熱、秋涼、冬冷。

於是,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哪知春天的草沒有了立足之地;土地水泥化了,夏天的溪流沒有了流淌床;清潔工掃得勤快,秋天的落葉沒有了歸根之所;掃雪車多了,冬天的雪沒有了消融之家。

我驚歎我們的古人,對四時的尊奉,春天有元宵節,夏天有當午節,秋天有中秋節,冬天來一個大總結,辭舊迎新,相互拜賀,拜年----四時都那麼敬畏!

其實,拜年從冬至就開始了。 

冬至開始數九,一天比一天冷了。

可天冷,人情熱。至日了,古人是講究感恩圖報的,士大夫相互拜賀,門生出謁師長, 女兒回到娘家,幫父母縫衣織襪什麼的,細民男女,更鮮衣以揖,謂之拜冬

年,穀熟也。

“冬,終也,萬物收藏也。

記得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幾個姑姑都會回來的,回來做什麼呢?棉被加厚呀!棉襖添新呀!棉鞋、棉襪換上剛買的呀!

有一回,我看到門前那株棗樹,黑骨溜秋的,光禿禿的樹幹,光禿禿的樹枝,可憐。我只想四時都呈現打棗的情景。

爺爺知道了,說:“棗樹,春看芽,夏看花,秋看果,冬看根!那樣看棗樹四節都耐看。”

“那根真了不起,到了冬天,棗樹處於一種收藏狀態,養精蓄銳,集中在根深,粗壯發達,所謂根深才能葉茂,葉茂才能花華,花華才能果實。”說完,他在棗樹貼了一張紅紙,接著一拜。

我奇怪了,爺爺和原來鄉里的讀書人立冬相互拜賀的,怎麼拜起棗樹來了?

春華夏榮秋實,全在根深,我們的前輩,血脈、倫理道德都是根,我恨不得朝萬物之根,一一, 一拜?”他的話,給我許多想頭。

後來我不再疏忽根,做過一首詩:《藕》

 節節池中藕, 內虛實養人 清心健脾胃天地一靈根。

一篇散文《廬山松》:

那是怎樣的松根呀!

它們細如繩絲,粗如巨蟒,盤根錯節,往往是從一個石縫間紮進去,又從另一個石縫間鑽出來,於是沿著堅硬、貧瘠的峭壁,它們延伸著,像犀利的鷹爪抓住了它棲身的岩崖。有人說,廬山松生長速度異常緩慢,一棵高不盈丈的廬山松,往往樹齡上百年,甚至數百年;根部常常比樹幹長幾倍、幾十倍。大抵根部很深,廬山松才能頑強而堅韌地屹立於岩石之上,才能抵擋狂風,迎接暴雨,最終在難以想像的生存空間中佔有自己的生存之地。看,視線中的那一株松柏,它的根須竟要爬滿半壁山崖,似把累累的山石用一根粗粗的纜繩緊緊地縛住似的。

我想像它們紮根峭壁生長的艱辛:沒有沃土,只能靠從石縫間孜孜求得的微量養分;沒有水分,只能靠把跟紮得深廣來獲取。大自然給予它們的,有陽光,雨露,但更多的是磨礪、災難。暴雨沖刷著它們,在它們還是小苗,立足不穩的時候;颶風襲擊它們,在它們還是枝幹未強勁,不耐曲伸的時候;雷電劈打它們,在它們長成蒼勁大樹,盡顯風采的時候:種種磨礪,皆成現實,它們面對著的現實----該是多麼嚴峻!

這也許是我拜冬、拜根的延伸吧!至於前輩、血脈、倫理道德,那更深層次的根呢?只是個不了情!

                       

  

                                                                    写于老屋,2010年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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