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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二

 江月之声 2021-11-12

侯二是镇上的剃头匠。

虽说他是侯家行二,但因为镇上人少见侯大和侯三什么的与他来往,渐渐地,也就模糊了他究竟是镇上侯家的哪一支,只记得他是剃头匠侯二了。

侯二的名气大,在镇上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些年,镇上的长官换来换去,人们只需要看看官服就可以判定,至于长官姓王姓汪还是别的什么姓,倒也不怎么晓得,但侯二就不同了。初生儿第一次理发,要找侯二;新郎官骑高头大马迎新娘进祠堂前,要找侯二;小伙子出息了找到一份体面的差事去赴任,要找侯二。近些日子,留过洋回到镇上的新青年,时兴剪了长辫子留短发,只要给侯二略略比划,侯二立刻心领神会,必定理得让他们满意而归。

初时,侯二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手里渐渐有了积蓄之后,小店就开张了。侯二手巧,剃头刮脸、梳理发辫干净利落,还擅长为主顾掏耳朵、纹眉毛,末了,还细心地为主顾把头细细按摩一番,十指一扣,轻轻摩挲,使人耳清目明,浑身都觉得舒坦。因此上,但凡从侯二店里出来的,无不清清爽爽、精神焕发。

镇上有没有其他的剃头匠?也有,只是要等到侯二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们才有得生意做。

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有点怪脾气。侯二手艺好,但有规矩。一进店,墙上挂着“莫谈国事”的牌子,侯二说:“剃头理发就是剃头理发,少拿外面的事来聒噪”,所以进得店来,大家彼此打个招呼之后,耳朵里就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刀剪的声音了,像是蜜蜂唱歌一样。再者,侯二有午休的习惯,每日午后,门板一上,不得打扰,若是不懂规矩的人来,定会吃个闭门羹。

这一日,侯二中午喝了点小酒,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忽然听得远处一阵车马声,疾风暴雨般席卷而来,不觉翻了翻身。谁知,马蹄声到小店门前停了下来,随后就听到“嗒,嗒,嗒”的叩门声。声音不大,也不算急促,但坚定而执着。侯二有些气恼,不去理他,不久,叩门声又清晰地传来:“嗒!嗒!嗒!”

侯二怒而起身,开门一来,有些诧异。来的不是镇上人,是几张陌生的面孔。有留着长辫子的白发老者,也有留短发的年轻人,他们的目光都是一样的悲伤一样的凝重,见到侯二,其中一个年轻人拱手言道:“烦请侯先生成全,给我大哥理一次发。”随后,这几个人,从车里抬出一个中年人。侯二一见,不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只见那人一动不动,身上血迹斑斑,可怖的是头颅和身子竟是用线缝起来的!这明明是刚斩首过的死刑犯啊!侯二这辈子从没给死人理过发,但不知怎地,看到这几个或满脸悲戚或扼腕长叹的外乡人,不由得对中年人多了一份同情,隐隐约约似乎又添了些敬重。于是,他没再搭话,就灵巧地窸窸窣窣飞起了刀剪,不多时,中年人的面貌就变得清爽端庄起来。几个人恭恭敬敬站成了一排,对中年人举起了右臂,念叨着诸如“革命尚未成功……”之类的侯二听不懂的话。随后向侯二付过银两,拱手致谢,抬中年人上车,马蹄声声,绝尘而去。

没过几日,侯二就莫名被官府缉拿,罪名是私通革命党,即日枭首示众。镇上的人颇为震惊纳罕,想他侯二一个剃头匠,什么“国事”都不谈,也不懂,怎会和革命党扯上干系?莫非又是一桩冤案?镇上的侯家没谁敢出头料理侯二的后事,街坊只好凑钱把他草草安葬。一时间,提起侯二,大家都是唏嘘不已。

不知何时,侯二的坟前多了一个墓碑,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义士侯二之墓

2018-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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