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杨维桢:让朱元璋无可奈何的一代文妖

 良辰美景奈何天 2021-11-13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杨维桢:借榻云林馆,卧听仙家声

时下,在书法界很是热闹,缘由是“丑书”盛行,我看陕西举办的一个国家级书法展览,获得金奖的作品,皆与我心目的“好作品”相去甚远,俱属异类,然而叫好声不绝,当然,置疑之声也是多多,甚至列为当今社会怪象之一。

我于书法自是外行,只能根据“法帖”识得一二,但如获奖的这类书艺,实在是看不懂,不敢乱说,但却由此想起一个人,其“丑书”也是横绝一世,他便是元末明初的文坛领袖杨维桢。

对杨维桢这个名字是早就知道的,很多年以前,湾岛曾发行过一套《岁寒三友》的古画邮票,其中一枚便是他画的《岁寒图》,于是,借助刚时兴的网络,查阅过他的相关资料,遂识得此人,顺便还知道了明代的陈洪绶及夏昶,那还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杨维桢《草书题钱谱》

杨维桢,字廉夫,号铁崖道人,绍兴路诸暨州人,元代文学家,进士出身,曾任天台县尹,后寓居胥浦,即今上海金山,年74岁逝世。

他出生于名医世家,名字的出处为《大雅·文王》,“王国克生,维周之桢”,家境应该是很不错的。

其父曾依山筑楼,藏书万卷,四周遍种红梅,他兄弟便在此间苦读;因藏书楼依铁崖山而建,他遂以山取号,时人称为“杨铁崖”,又因他擅吹铁笛,所以又自称为“铁笛道人”。

杨家的家教甚严,曾有一个著名的传说,为让儿子们学业有成,其父竟令他兄弟上楼读书,并将梯子撤去,每日派专人“辘皿传食”,这一读便是五年时间,这样的教育方式,怕也是古今难寻。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这笛子好像折了,纪念馆也不修一下。

杨维桢自幼颖悟,他黾勉苦辛,朝乾夕惕,学业日渐精进,名闻乡里,皆言其日后必成大材。

以上,《元史》记为:“父宏,筑楼铁崖山中,绕楼植梅百株,聚书数万卷,去其梯,俾诵读楼上者五年,因自号铁崖。”

元人于科举不甚上心,入主中原后数十年未尝行科举之事,官员的擢拔亦是以蒙荫为主,辅之以举荐;所以,作为悬壶世家的杨维桢虽才高八斗,却是无缘仕途,只能四处游学,一方面增加了学识,另一方面则也大开了眼界。

好在后来在汉臣的一再要求下,元人终于开科取士了,杨维桢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以他的学识当然如探囊取物般地一举拿下,时年他30岁;同期及第的,还有著名的少数民族诗人萨都剌。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关于元代科举,在人们的观念中其实存在一个很大的误区,认为正因为元人不重视科举,才导致了大量文人沉沦下僚,混迹勾栏,促成了元曲和杂剧的勃兴,这不能说不对,只是有些太偏颇和绝对了。

元人并不是不尊重文士,只是对只知以“诗、词、歌、赋夸示于人”,而对“经世之术”一窍不通的文人是极端地瞧不起,后期除权相伯颜擅权时停办了两次外,科举一直是以三年一次的频率进行,一直坚持到灭国之时。

中进士后的杨维桢,很快便被授以天台县尹,在元朝来说,这其实并非地方一级的最高长官,因为最高行政一把手俱由蒙古或色目人担任,即所谓的达鲁花赤,所以,他这官当得也很憋屈,不久便遭奸吏报复被黜。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据《元史》载,后来他又继任职钱清盐场司令,我是不知道这个“司令”是何种官职,听来有些“高大上”,但实际上只是个从七品的盐官,估计也是如“弼马温”般的“齐天大圣”,因为他因请求减轻盐税不允,所以便心灰意冷,投印辞官,便做了个散淡的江湖闲人。

后来他的为官经历便有些模糊了起来,似乎又参与了修订辽、金、宋三国史书,在此期间所作《正统辩》一文影响很大。

所谓正统之辩,是指当时同时存在的这三个国家正朔的争论,作为江南汉族士子的杨维桢,当然是力挺以大宋王朝为正,故而洋洋洒洒地为之辩,此论文采斐然,论证清晰,酣畅淋漓,深受到修史总纂官欧阳玄的赞赏,言“百年后,公论定于此矣。”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诸暨三贤馆之杨维桢

不过,最后彻底走出元中央,是因为得罪了丞相达识帖睦迩,所谓何事不得而知,以杨维桢的身份,按说是够不到丞相这个级别之人的,不可能同其对话,我想,肯定亦是因类似修史一类的事而产生冲突,毕竟,那达识帖睦迩也是学者型的高官,“读经史悉能通大义”。

杨维桢性格狷直,行为放达,导致仕途挫折,在低级官吏阶层上“十年不调”,最后好歹是被授了个建德路总管府推官,继升江西儒学提举,但因战乱受阻,未上任,这是他此生担任最高的官职了。

“有子贡倦而愿息之心”的杨维桢最终是走出官场,寓居金山,筑园圃蓬台,他个性倔强,不逐时流,曾书榜文于门,“客至不下楼,恕老懒;见客不答礼,恕老病;客问事不对,恕老默;发言无所避,恕老迂;饮酒不辍车,恕老狂。”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杨维桢《元夕与妇饮诗》

从榜文看,这杨维桢亦够矫情,他不是闭门谢客,亦非不与人交往,只是表示对他不喜欢之人的一种态度;实则他经常同一众气味相投者吟咏唱和,诗赋相乐,热闹异常;甚至还设“应奎文会”,臧否天下文章,一时文人聚集,俨然文士班头。

他亦喜欢游山玩水,出行形式却大不同于一般文人,芒鞋策杖,最多一二书僮相伴;他的动静就大了许多,书载其为:头戴华阳巾,身披羽衣,坐于船上吹笛,或呼侍儿唱歌,酒酣以后,婆娑起舞,以为神仙中人。

时值元末兵乱,烽烟四起,各地豪强纷纷割地自立,大元朝已是天柱将倾之势,他所处之地乃张士诚控制,这张大王对文人是相当器重,那《水浒》之施耐庵,《三国》之罗贯中都曾聚于旗下,杨维桢文名甚重,自是其笼络之对象,于是,张士诚遂遣弟张士德递上橄榄枝,然杨维桢拒而不授。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朱元璋立国,亦招其为官,他答曰:“岂有老妇将就木而再理嫁者耶?”明显就是不给面子,朱皇帝不死心,再遣使相逼,无奈之下去了南京,但是,去则去矣,然心实不甘,遂作《老客妇谣》,一抒不满之感。

“老客妇,老客妇,年行七十又一九;少年嫁夫甚分明,夫死犹存旧箕帚;……老丑自有能养身,万两黄金在纤手。上天织得云锦章,绣成愿补舜衣裳,舜衣裳,为妾佩,古意扬清光,辨妾不是邯郸娼。”

想这杨维桢胆够肥,不仅写这乐府让朱皇帝难堪,而且还威胁说:“皇帝以吾之能以能之,非殚吾所不能则否,否则惟有蹈海而死耳。”意思就是说,你朱元璋恃强凌弱,让我做我愿做之事,逼急了,不就是个死嘛,你看着办。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从形式上来说,这首诗属乐府中的“谣辞”,杨维桢写有很多这样的作品,也许这样新歌谣体乐府似的“清唱”,更加符合他随意的心境,发挥更自由,更潇洒,所以,他是很乐意用这样的体裁。

诗的意思明确无误,就是不愿服务朱明王朝,因他名声太大,朱元璋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让他权充当纂修礼乐书的顾问,象征性地指导一下。

于是,杨维桢“留京百有一十日,俟所修书叙例略定,即乞归家。”朱元璋倒也没有食言,任其行止;他如宋濂所言,“不受君王五色诏,白衣宣至白衣还。”回金山潇洒去也。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但悲催的是,回去不久便生大病,倏忽而亡,史载,“至家,易箦,急撰《归全堂记》,掷笔而亡。”葬于松江县西北,一代名士,匆匆谢幕,宋濂特作《元故奉训大夫江西等处儒学提举杨君墓志铭》以记之。

杨维桢居元末诗坛领袖地位,但他的思想颇为复杂,不象是在儒家传统文化中浸润时久的文士,也许是受东南沿海功利思潮的影响,他的思想是有着很强的叛逆倾向。

故而,明代诗文家,以布衣召修《元史》的翰林学士王彝,直接将其视之为“文妖”,斥责杨维桢是“裂仁义,反名实,浊乱先圣之道”,其作品是大逆不道,实是不为主流意识所容的异端学说。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杨维桢《真镜庵募缘疏卷》 局部

王彝之说,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亦不是闭着眼睛一通地胡乱打,杨维桢的作品中,踰规之处实在是太多,在表达上也是驰骋异想,诡异迭呈,行文方式炫目耀眼,节奏跳脱,让人颇有云雾之感,我想,如果王彝说的是文风,称个“文妖”也无不当,就如同他的“丑书”一样。

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之一的王夫之对杨维桢亦是颇多责言,尤其是看不惯的是,他成天同顾瑛这样集文人与商贾于一身之人混在一起,而从者甚多,搅得江南士林乱作一团,曾言道:

“人主移于贾而国本雕,士大夫移于贾而廉耻丧……杨维桢、顾瑛遂以豪逞,而败三吴之俗。”

但为其叫好之人亦是多多,《四库提要》就以“横绝一世之才” 冠之,我不知这一句是哪位执笔者所写,但至少是得到总编撰纪晓岚的首肯,对他的诗歌则评价曰:

“乘其弊而力矫之,根柢於青莲、昌谷,纵横排奡,自辟町畦。其高者或突过古人,其下者亦多堕入魔趣。故文采照映一时,而弹射者亦复四起。”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将其诗赞为源于李白和李贺这样的诗界大佬,可见地位之高,元代的诗歌成就本显单薄,几无大家可言,如果说在那一堆写诗的文人中,硬要拉出一个能开宗立派的诗人,那肯定是非杨维桢莫属了。

至少相比之下,他的诗歌是被称为“铁崖体”,不说是能代表元代诗歌的最高成就,然毕竟无人能与之相匹,有元一代有着那么大的影响力者,仅此一人而已。

在当时,他的身边聚集着一帮志同道合之人,他以“铁雅派”取其名,宋濂在为他写的墓志铭中说,“吴越诸生多归之,殆犹山之宗岱,河之走海,如是者四十余年。”所以,他那“横绝一世之才”的名头,绝对不是冲话费白来的。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他的诗如天马行空,他的画纵横不羁,他的书任意而为,他的文恣意狂放;这一切与元末理学式微以及战乱动荡频繁密切相关,及时行乐是一种时尚,

在杨维桢的思想体系中,我觉得其根基是源于庄周的“自然”,他特别强调个性解放,在他的脑海中,全无避世和委曲求全的观念,所以,其言行也显得异于常人,没有任何地束缚,这不仅体现他的艺术作品中,也凸显于他日常的生活中。

杨维桢的文学主张可以说是开明代“性灵派”的先河,他主张文学要“发乎情”,却不必“止乎礼义”,主张“贵袭势”而“不袭其辞”。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的诗歌奇崛峭拔、狷狂不羁,有着李贺式的跳跃的思维与怪诞的词汇,却没有李贺的阴冷与凝重;有李白游仙诗的奇想联翩与奔畅的语势,却没有李白的愤世嫉俗、远离凡尘的情绪,直如一位超越时空的“谪仙”,逍遥于仙境与尘世,纵览古今。

最后说一个被后世津津乐道,且带有一种鄙视眼光的,是关于他爱女人小脚的癖好。

有一则记载曾说,他曾召集了一帮知名文士喝酒,喝“寡酒”自是无趣,狎妓风流是时尚,不找几个歌女妓女的来肴酒还有什么意思,于是,在丝乐和女子曼妙舞姿的陪伴下,一帮文人喝得是天昏地暗。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酒一喝高了,那原本还有所收敛的本性便张扬了起来,那些密不示人怪癖也悄悄地溜将出来,杨维桢竟当众脱下一个妓女的绣鞋,把自己的酒杯放在这小小的绣鞋中,还起了个香艳的名字,唤作“金莲杯”,并让大家如“曲水流觞”般,端着这个鞋杯传饮。

那“洁癖”到了极致的大画家倪瓒也在座,他是个溷厕里也要铺满雪白鹅毛的人,对这如白日宣淫的糜烂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掀翻酒桌,丢下一连串的“龌龊”之语,愤而退席,二人从此如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这是野史所载,可当作“魏晋风流”一类的士林丛话看待,大可不必当真;这是属个人爱好,亦无可指责处,如那拖着辫子走过民国的大学者辜鸿铭,不是一样有此嗜好。

杨维桢:敢怼皇帝的一代文妖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所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看不惯不看便也罢了,对于很多喜欢吃榴莲,以及如我一样对臭豆腐趋之若鹜之人,大家还是宽容些吧。

不过,有怪癖者古今皆有,而作为女人标配的“三寸金莲”,便是为满足男人畸形的审美情欲而盛行数百年,从这个角度来看,至少可以说,宋代以降直至建国前为止,全国绝大部分男人都是有“怪癖”的。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