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六月初四 尤佳 张选虹 1969年5月生于成都龙泉驿,客家人,龙泉山麓写小诗多年,现于某文旅单位谋生。 ·张选虹· 上帝像我剥洋葱一样隐忍泪水 ——《驿句》短诗12首 剥洋葱 子夜梦见上帝在剥 一颗恒星 剥洋葱一样剥,每剥一层 恒星都闪闪发光 恒星没有挣扎 上帝像我剥洋葱一样 隐忍泪水 梦中得句四两 昨夜梦中写天地之诗五斤 凌晨梦醒剩诗四两: 三只青苹果进冰箱找霜一两 书桌上老花镜抽光的丝剥尘的茧一两 四脚蛇在墙壁找古井一两 两枚核桃阳台坐望秋林碧天一两 星 棋 星空无悔棋 如果今晚再没有 星星加入进来 天空就是一盘残局 神也不能破解 管 中 管中已看不见豹子 只有针孔里能窥见些许豹尾 从监控镜头走失的豹纹 来到死亡的面具上 那些坠落、上升、飞翔的猎豹 没有一个真相 管的隧道已被光的针填满 管的耳蜗已被沉默的流沙放逐 渡 口 山峦逶迤持续保持更年期 轻雾沉沙加重抑郁 渡口斑驳像喉咙止住喧哗 凊流重新找到往天空拨弹的键 麓前炊烟青加白,这是另一渡口 须芒晚秋最后一尾麦穗 半 夜 半夜写了一首汉诗 我工工整整誊抄在信笺上 是否有外星人看到 它的象形律动 看见它的乌托邦 长 夏 长夏将至 我在群山中放了一只温度计 替我恪守涧溪之寒 我还在雪峰放了一只手表 指针独自走着 直到走完全部的时间 灰 玉 彻夜失眠的人将心跳 锻打成黑夜超薄的纯银面具 它就要在亮剑的天边出土 左手戴着灰玉 祖母传给他的古老旋涡 像流浪狗带露的呜咽项圈 剧 场 湖心向下的淼淼剧场 和飞鸟腹腔里向上的透明剧场 都空无一人 里面走着人世最慢的时间 天荒地老的时间 光和声音将它们填满 互为倒影与出口的两座剧场 抑制星空的喧哗 从未漏过落日和月亮 方 塘 一亩方塘的方每天要生产 数学都难计数的圆 风之圆、山之圆、天空之圆 正如你大脑山峦般的梯形沟回 日日夜夜生产 人之圆、神之圆、宇宙之圆 我曾游在水塘颤动的方 现在仍被它的一个个圆套牢 黑白棋 两个人把无限走成了有限 把偶然定格成必然 围观的人气紧 手执白子在半空重组白昼悬而未决 手执黑子摁在天元并不就此摁住了深渊 算天算地算心 头脑纵横的经与纬与棋盘的筋络角力 头顶鸟鸣也抛出理不清的奇线偶线 封盘吧,等来生再接开谜底 循 环 从山巅我带走一块石头 大山变轻了的一些 一粒星光的轻 把这块石头投入大海,大海变重了 一点,一片鱼鳞的重 从海上我取出一瓶海水把它倒进大江 江因此有了奔腾的盐 我截取一瓢澎湃的江水浸入山顶 给山醍醐灌顶
碎言碎语 ·张选虹· 进入11月以来,“时空伴随者”成了流行于成都的一个冷词、热词、硬词、异词、幻词,更像一首诗的标题,自带毒素与幻语。在更大范围,看到这个词的人或许有许多为它暗暗在喉咙在心尖写过一两句不为外人道的诗:空气与光的诗,不在纸上的诗,有关呼吸的诗。从太阳或月亮的视角看,我们都活在一个时空里,无论是圆形的、方形的、三角形的或者其它形的时与空,相互交错融合再生,从不曾脱逃。这两天恰好阳光普照大地,让人为之一暖多念,所有的美妙地进入身体里的阳光和空气都是永在的诗。 我没有高深的关于诗歌的理论,也没有为诗歌一辩的雄词丽句,但我并没因些汗颜。诗歌与诗歌理论是不同向度的两条道。生命太过幽暗、繁复、孤独,诗歌通过自身的律动与微光,打通短短人生黑暗的时空的隐密隧道。 最近读到诗人塞弗尔特晚年写的《告别曲》,诗中说:“给这世界上亿万的诗/我只增添了寥寥几行。/它们或许不比蟋蟀的叫声高明。”即使现在诗歌已进一步边缘化,小众化,能够用心读诗的人少之又少,但世上的诗人(自以为是诗人?)何其多亦,每天每周每月每年生产的诗何其多亦,100年后500年后又有几首几行能留下来呢?我也嵌在其中,创作无名且无用的小诗,这些诗是自由进出我身体的柔软藤条或光线,我自得又自负,仅此而已。只有我自己能看到,我并不追求历史的亮格和暗格,只求一瞬一息。诗人塞弗尔特最后写道:“但我并不因此寻求原谅。/我相信对美好的词语的寻求/胜过/谋杀和屠戮。”这几句诗我深以为然,足够了。 诗治愈时间,也治愈空间,当然,它一直在冶炼我。这么多年,我早已不是我。每天都在变的我不仅容颜在变,高与重在变,体内外的血流在收紧在变硬,呼吸越来越轻越滞重,大脑与双眸在衰退,嗅觉基本流失,听觉在减缓,全身的皮肤日益干燥,我早已活成了别人。童年的我、少年的我、青年的我、中年的我、逐步进入老年的我以及白昼的我、夜晚的我、天空或大地的我、一年四季的我,究竟哪个才是那个真我呢?这,诗也十分为难。 诗歌从没抱团写出来的。坚持独立性、独创性、独孤性是作为一个诗人的必要和必备的品质。如果说诗歌是我终生修建的寺庙的话,我一直在创造它,但始终没有建成,也永远无法建成。它与我早已融为一体,互为寺庙,我们互相供奉,彼此祷告,相互向时间深处坠落,以共同的光与空气为主食。这个世界终将无我,无我的诗,也无我的寺庙。 2021.11.11 龙泉山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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