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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茶壶泡天下

 文艺众家 2021-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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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茶壶泡天下


张廷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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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档案

张廷珍,灵性写作者,诗人,作家,文学评论家,图书策划制作人。曾出版发行诗集《倾听》,散文随笔集《野史的味道》,《倒挂的玫瑰》,《隔岸风尘》、《世无相》、《旁观者》。  

成都 , 是一个相貌模糊的人。它背靠一株茶树,坐在这里,

至今世人也没看清他的相貌,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因为它的模糊 ,被吸引。

这是一个很男人又很不男人气的地方,这是成都。泡的没有
了别人,只有自己。面貌模糊的成都,看似好像很中国,很传统,很正统,很朱熹,很程朱理学,似乎是不近女色的。似乎对风流很反感,很仗义的排斥着风流,仿佛总是要把男欢女爱这些脂粉味呛人的花花色色东西,悄悄散在都江堰里让它随着泥沙赶紧流走。

成都这把茶壶,把你的胃泡得胀呼呼的,把你的眼神泡的醉
氧一般的乏力,但神清气爽,让人筋骨松软的欢欢实实的离开,让人绕道女色而又醉卧不起。它给你一个春熙路而又不让你在春色撩人的地方找不到春。

空旷啊成都。成都盛不下花蕊夫人的诗歌:“君王城上竖降
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薛涛的桃花信笺在旧时光里被淘洗的痕迹全无。女校书薛涛与十一任剑南节度使的唱和声,至今被隐藏的密不透风。水气弥漫的杭州,名妓苏小小在西湖边被人怀念着、仰慕着、叹息着。

秦淮河畔,今日的水已经流的不再香粉四溢了,可是十大名妓的名字还是香喷喷的被文化着、包装着 , 当作文化被拆分着,迎风招展地贴在江南的额头。

一个不近女色的成都,一个不靠春色但能够满园春的成都。
江湖上很久没有大哥了,大哥的座椅上虚位以待,是否留给
成都。
成都,站在它的当面,忽略着它的长相,可是等回望时,却
又一次次仔细回忆它,不知不觉的它便渗透到人的骨髓里,成都的记忆活在一把茶壶里,就像嘴巴距茶壶嘴的距离,放下,很远,端起来,在舌尖。一把茶壶不大,煮得天下骨头松软,一把茶壶很大,煮的其实就是悠闲二字。成都这把茶壶里,泡着一撮宽窄巷子的宽和窄,泡着二两武侯祠的忠烈,泡着八钱杜甫草堂里破败的野草和翻新的诗歌。仅有这些都还不够,还有歌姬薛涛的脂粉味十足的桃花笺,这壶茶水里如果没有了花蕊夫人的男欢女爱的芙蓉花,当然更少不了诗人元稹的风流,还有炒作高手司马相如高明的忽悠,最后一把茶叶,当是造反英雄张献忠的血腥与铁蹄。

或许,麻辣就是成都的天然的茶水,这把茶壶里无论放进去
多少东西,它都会自动过滤,留下它自己的味道。宽窄巷子浸泡里,宽的窄了,窄的宽敞了,喝到嘴里还是宽和窄,没有把宽窄泡成不宽不窄的中间距离,没有中庸。武侯祠的忠烈在这把茶壶里浸泡的很久,可是丝毫没有泡出三国时弥漫的硝烟味,战争的惨烈,也没泡出君侯等级森严的贞烈,而是泡出了一群具有平等意识的麻将客,他们沿街而坐,在没有硝烟的四方城里经营着输赢。日杜甫草堂衰败的野草不见了,它们在久盛不衰的时光里,被成都泡成一个个繁花似锦的诗歌酒吧,叫醒那些卧床不起的诗歌。

薛涛,诗情画意皆有 , 风流脂粉抹在昔日十一任剑南节度使
的脸上,一束惊艳的桃花笺至今还在诗人元稹的情史上流浪,成都油灯不亮 , 没看见。成都没有把蜀主孟昶最宠爱的妃子花蕊夫人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花蕊夫人棋琴书画都被成都不知不觉地转移到城乡结合的地方,变相地被流放了。
成都不是朱熹伦理学的故乡。成都的窄巷子里只出售杜甫的
诗歌,禁止种植春色女色,可惜一流的诗人走了,三流的诗歌在今日的宽巷子里夜夜笙歌。
宽处,窄了。
窄处,宽了。

模糊有时并不是平庸。元稹是中国的,古代的,诗人心里风
流倜傥的标签,但不是成都的,他在成都没有名分。元稹与薛涛短短一年的恋情,被历史念想了几百年,至今,那风流的口水还滴在诗人们的唇边绵延不绝。也只有成都这个老家伙爱搭不理的任凭诗人砸吧嘴。都的仗义是在骨子里护着女人,肉体上他模糊着对女色的距离。绅士的有些太高尚,高尚到花草树木见他,提前枯萎。

成都有君子的做派,少了君子的风范。司马相如的词赋可是 千金难买,可是文化成都就是一个字也不会掏给他。《长门赋》 极尽柔情蜜意地述说着金屋藏娇的陈阿娇对昔日情爱的渴望,每 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冒着奢华的汗水、泪水,一曲长门赋,情爱 铺满路。可是,就像陈阿娇唤不会移情别恋的君王心一样,司马 相如极尽才华也挤不进成都名人榜单。司马相如炒作自己,与卓 文君私奔,为君子成都所不齿、所鄙夷。

成都包容天下,但是唯独不包容风流倜傥的白眼狼。
春风不度玉门关呐。薛涛,花蕊夫人,元稹,司马相如,你 们没错,你们的风流没错,你们始乱终弃的德性没错,你们横七 竖八的才情没错,你们出生的时代也没错,你们唯一的错误就是 遇见了成都。成都很宽敞,它能容得下当今非主流的几个选秀歌 手,但就是不容你们,不给你们名分。为什么呐,你们风流与才情,蜷在道德的低洼处。

成都,这个古板的老东西。它文化着,不经意的剔除着被俗文化承认的东西,即君子又大气地小人着。

成都,巷子很窄。张献忠明末兵变首领,1640 年率部进兵四川,在成都称帝,建国号“大西”,改元“大顺”,以成都为西京。张献忠的血腥被承认着,他不文化,他爱着文化人,他杀戮着他爱着的文化人。他用杀戮支撑着自己的血腥,当他的野心不够支撑他的江山时,他杀戮了川人。

今天,成都给张献忠的名分,是县级文物保护区。川人命贱如草芥。成都应当纪念张献忠,纪念张献忠的血腥。因为在一次次的杀戮中,成都认识到了生命短暂,活着的不确定性,活着的不易,生命的短暂已逝。在历代统治者的眼里蜀地,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争的地方,就有战事,有战事的地方,命最不值钱,被忽略,被轻视,被摧残,被杀戮。如果战争也是文化的话,这种血腥文化教给了成都如何活着、如何生存。

草芥有草芥的活法。成都这把茶壶里,没有在血腥里泡出残
忍,一点没有。没有刚烈,也没有脂粉,更没有风花雪夜。可是,成都以它自己的方式,风花雪夜着。悠闲轻松地活着,这是成都,真正勘破。

如果说,文殊院给了成都一种宗教,倒不如说大大小小的寺
庙给了成都修行和悟性。文殊院不在深山峻岭,它在成都最市井的地方,清净与喧嚣在此达成和谐的统一。出了门去,红尘万丈,入得门来,以心传心。在这样的地方,有什么放不下,又有什么拿不起来。看破了尘世的喧闹与清静,看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恍惚,还有什么宗教比看破生与死更明了的。成都,这把茶壶怎能不泡天下。在成都这把茶壶里,煮的是日月星辰,天地万物。小小的悠闲二字,把天地覆盖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是十年前和十年后两次去了成都。十年前只是想从成都路
过去西藏,但是自己以各种借口拖延没去西藏而是留在成都十几日。至今西藏之行似乎成了遗憾,这份遗憾是自己想留下的。为遗憾,一直向往着。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遗憾留着,留给自己去想念、去追忆。不想打破这份遗憾,是因为人的心里总要有一点空白,留给自己。没有空白,才是真的空白。没有遗憾的地方,十年后,我又去了。

成都有十大景点。当一个地方成为景点时,已经不是景点了,那才是真的遗憾。我有自己心里的景点。我去看望我心里真正的景点。一个看似荒芜的地方但又鲜花开不败的地方。匆匆地过了武侯祠,看了那些华丽的泥塑像。匆匆地看了宽窄巷子,白夜酒吧,路过成都的诗歌。宽和窄没有印象,因为宽和窄是心里的距离,不是地名。杜甫草堂一直向往着,但是没去。

再一次去,只想告诉自己,我来了,草堂。我来了,杜甫大
人。我的脚步终于站在你曾经路过的地方了。你苦难的诗歌,你清新的诗歌我都读过、念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今日的草堂肯定是广厦万间了,你的读者我,也非寒士,我只想留下你给写字人那一点点茅屋,让自己还保留一丝丝寒士的风骨,七魂八魄,让自己保留一点作文人的良知,责任。
杜甫先生,在你面前,很汗颜。江湖上没有大哥很久了,江湖上大哥的位子虚位以待很久了。成都,这个位置,是留给你的。该是你的,因为你是你自己的,你自己赢得了天下,赢得了悠闲,赢得了尊重。

成都,尽管你只有一把茶壶,但只有你有资格说,能力之外的资本等于零。
文艺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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