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南书房行走潘祖荫（1830-1890），他是太公的好朋友，为张家骧写过诗。请参阅本博客 潘祖荫赠张家骧太公诗
(2015-04-01 05:03:50一文。最近无意中见到他的墓志铭，写得非常之好。今录于此，由此，引起我对作者李慈铭的一点兴趣。
从这个篆盖上看，无疑断裂过。篆盖文为“皇清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工部尚书兼管顺天府尹事务，赠太子太傅，予谥文勤公墓志铭”。 潘文勤公墓志铭
皇清诰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头品顶戴， 花翎，工部尚书兼管顺天府尹事务，南书房翰林，赐太子太傅，予谥文勤公墓志铭
赐进士出身，掌山西道监察御史稽查 ，翰林院事务，会稽李慈铭撰
翰林院编修，门人武进费念慈书
翰林院编修，门人元和江标篆盖
光绪十有六年十月丙寅（公元1890年12月11日）晦（指农历每月最后的一天），太子太保，工部尚书兼顺天府尹，吴县潘公（潘祖荫，1830-1890）以疾薨于位（盗汗剧，坐立死）。遗疏闻，天子震悼，赠太子太傅，赐千金（实为赐银二千两）治丧，命贝勒载滢（带领侍卫十人）奠醊，予谥文勤。于是都中上自王公百执事，下至舆隶（古代泛指操践役者）小民，咸叹息出涕。惜公之遽去（突然死去，当时潘祖荫主持赈灾，或是传染上疫病而死，因为之前他没有大病，当年冬天奇暖，京畿灾民甚多，潘祖荫又兼任北京市长，他不出头也不行），而所施设之未竟。时畿辅巨灾，饥民之流转京师者数万人，皆仰食于公，（灾民们）闻之痛哭，声震郊野。盖近百年来，公卿薨逝未有能得人心如此者也！
公讳祖荫，字伯寅，小字曰东镛，祖太傅文恭公（潘世恩，1769-1854，道光时大学士），考曾绶（潘曾绶，1810-1883，潘世恩三子，举人出身），四品卿衔，内阁侍读，特赠三品卿衔，封光禄大夫。妣汪，继妣陆，皆赠一品夫人（清制二品以上官员，只赐原配为夫人，继配不得赠夫人，这里应该是特别恩赐）。公，汪出也。自太傅（潘世恩）以上，内外官氏皆详余所撰光禄公墓志。公幼颖异，太傅尤爱之，十岁遭汪夫人丧，十四岁遭陆夫人丧，十七岁以国子生，应顺天乡试，挑取誊录，十九岁以太傅八十赐寿，恩赏举人，二十一岁，考取国子监学正学录，二十三岁中咸丰壬子（1852）科会试第九名，殿试一甲第三名，授编修，二十五岁太傅薨，以遗表恩进侍读。二十七岁充丙辰（1856，此科翁同龢考中状元）科同考官，是年十一月，诏在南书房行走，赏戴花翎。二十八岁晋侍讲学士，二十九岁充戊午（1858）科陕甘正考官（翁同龢为副主考，刚中进士两年，属特恩），是冬署国子监祭酒，三十岁转大理寺少卿，三十二岁署宗人府府丞，三十三岁擢光禄寺卿，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充同治壬戌（1862）恩科山东正考官，三十五岁，擢左副都御史，署工部右侍郎，三十六岁署礼部右侍郎，三十七岁擢工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三十九岁兼署吏部右侍郎，调户部右侍郎，充经筵讲官，四十岁转左侍郎兼管三库事务，四十一岁充庚午（1870）科武乡试副考官，四十二岁充辛未（1871）科会试知贡举，武会试副考官，四十三岁赏头品顶戴，四十四岁兼署吏部左侍郎，充癸酉（1873）科顺天乡试副考官，十二月以磨勘被议降二级调用，先以户部遗失行在堂印革职留任（户部大印丢失是个大事故，是极大的罪过，据说大印一直没有找到，也没有人冒用过，无声无息了），至是循例革任。
四十五岁正月特旨尚编修，仍在南书房行走，六月复特旨，开复侍郎任内革职留任处分，以三品京堂候补。四十六岁，授大理寺卿，署礼部有侍郎，四十七岁署刑部右侍郎，补礼部右侍郎，兼署工部左侍郎，充玉牒馆总裁，光绪丙子（1876）科武乡试正考官，四十八岁充丁丑（1877）科武会试正考官，四十九岁，调户部右侍郎，仍兼署工部左侍郎，管理三库事务，充实录馆副总裁，经筵讲官，五十岁转左侍郎，升左都御史，仍兼署工部左侍郎，擢工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衔，调刑部尚书，赐紫禁城骑马。五十一岁兼署礼部尚书，十一月授军机大臣，五十四岁（1883）正月，丁光禄公（潘曾绶）忧，四月扶輀（ér，运棺材的灵车）还葬，五十六岁五月，服阕至都，署兵部尚书，仍在南书房行走，充乙酉（1885）科顺天乡试正考官，十一月补工部尚书，五十七岁充会典馆副总裁，五十八岁，充管理八旗官学大臣，兼管顺天府府尹事务，五十九岁，兼署户部尚书，充戊子（1888）科武乡试监临，六十岁，加太子太保衔，充己丑（1889）科会试副总裁，顺天乡试监临，十月六日，公六十生辰，赐寿宠赍加等。
综公一生，以文学政事敭历（yáng lì，指仕宦所经历）三朝，早结主知，日在禁近，进参枢密，出备六卿，恩宠骈蕃（繁多），光华震叠，凡程功艰巨之役，文字衡校之司，无岁不膺，无役不与。以至国是大议，典礼鸿章，朝局玄黄，党论消长，天下之疑狱，百司之兴作，公悉仔肩（担负任务）其任，折衷是非，强力一心，中外倚重，三圣简在，两后协契，东朝（古代宫殿别称，代指朝廷）眷睐，尤绝彝等。文宗（咸丰帝）木兰之狩，穆宗（同治帝）继统之议，昌言危论，尽诚竭忠，惠陵（同治皇帝陵墓）因山，公专其劳，畿京连祲（jìn ，不祥之气），公瘁其责，而官不登于台司（指掌握军政大权的重要官员），年不跻于中寿（指七八十岁），以特简居政地而不及百日，以重望领中禁（皇帝所居之所）而未长，翰林星轺（xīng yáo，指使者）屡出而未一与学差（从未当过学政，优秀的翰林官常常会出任省学政），乡举四司而仅一副会试（主持过四次乡试，而仅当过一次会试副主考），鸿嗸（hóng áo，形容饥民哀号求食）满野，昼夜畴咨（访求），劝赈发仓，言辄流涕，未及安集（安定聚合）而积瘁殚精，病作三日，遂以不治（死的突然），此天下有识者所以憾公才之未尽用，而劳臣志士为之怆悢不能已者也。
公天怀忼爽（同慷爽，开朗爽快），开济为务，自入翰林，遇事敢言，飙举锋发，不顾忌讳，戊午（1858）以后，大寇外夷，海县交讧，怀忠愤发，屡上密疏。请诛媚夷辱国之粤东督抚，请暴诸夷罪状力主战议，请加八旗防营兵饷，请诛清河失守之河督庚长，请诛广德失御之提督周天受，请诛江浙失守之统兵大员张玉良、李定太及逃官张玉藻，请撤各省团练大臣，请严惩厘捐扰民之运司金安清，请逮治陕西失事之提督孔广顺、总兵闫丕敏等，而任多隆阿，请诛纵寇肆掠之署淮扬镇总兵龚耀伦而用黄翼升，请严劾（hé ，揭发罪状）太原镇总兵田在田驻军徐宿杀团冒功，请于江苏安徽山东河南之交添设四界重镇以制捻匪，请严劾拥兵养寇之陕西布政使毛振寿，请治陕西统兵大臣胜保纵兵殃民贻误大局，请治前署江南提督曹秉忠罪，请斥养交（豢养私交以成朋党）废务之直隶督臣文煜，及劾按察使孙治等，而荐前任提督郑魁士、傅振邦。
所言皆半施行，而卒以屡劾要人，忌者日众。其劾秦抚瑛棨大坏疆事，尝一奉严旨申饬，而后先（脚前脚后，比喻很近）秉轴（比喻执政者）者，皆嫌公以清切词臣哓哓（xiāo xiāo，吵吵嚷嚷）言事，虽同乡巨公亦有嗛（同衔，xián，怀恨在心）于心者。故自庚申（1860）以后，数载不迁官（这话说的有点过分，潘祖荫升官就没有停止过），光禄卿至满三年，虽公气不少挫，亦恃上有圣仁能保全之，而公之尤有功于天下者。
咸丰之末，湘阴左文襄公（左宗棠）以举人参湘抚骆文忠公（湖南巡抚骆秉章），幕府有憾文襄者，力齮龁（yǐhé，毁伤，嫉妒他人才能而加以排挤）于重臣，文忠公几为动。公力辨其诬，三疏荐之，谓左宗棠在湖南关系事势甚大，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无此人。疏既传，文忠得持之文襄以安，卒能光佐中兴，功在社稷，而公未尝一日识文襄也。宋元以来，吴赋最重，苏松太仓尤甚，同治二年（1863）四月，公疏请减江苏赋额，得旨允行，千载积痡（pū，疲劳致病）一朝而起（拔掉），四郡欢跃额手皇仁，而公以大难初夷（指刚刚平定太平天国内乱），宜定民志，夙菑（同灾zāi）一蠲（juān，除去），根本自固，非止为桑梓计也。此皆公谋国之忠犖犖（事理分明，光明磊落貌）大者。
公性通敏，遇事理解，批牍答简，运笔如风，无不洞中利弊，长刑工二部积年，百废俱举，官吏秉成，严而不苛。既去之后，思公不替。久值内廷，待宦寺（指宦官，宦官古代称寺人）甚严（有清一朝，对宦官管理最严格，没有出现宦官乱政的事情），指使呵斥如奴隶。及至公薨，而中涓（亲近之臣，指宦官）至今言及公者，无不流涕，谓如公者不可复见也。
公幼服膺（铭记在心意）家教，谦恭下士，自少与吴中杨芸士、戈顺卿诸 名士交，文藻艳发，兼工诗词，既官京师，遍交天下士，士之至都者，无不欲识公，公爱才出天性，其主文也，务得魁奇沈博之士，所取不限一格，而深疾骫骳（wěibèi，委曲宛转）循时之技。士有一技之长，终身言之不去口，故公既逝，而世失所归，风流遂衰，百身莫赎。
余（李慈铭，1829--1894）自己未（1859）以选人（或为参加次年的顺天乡试）入都，公时居海淀赐园，闻声致契，折节下交，庚癸（典故，古代军中隐语，谓告贷粮食）之间，余穷悴不振，公亦贫甚，时或质衣致馈。余性狷急，小不可意辄言触公。公久而益敬，及长户部，余为属官，形迹自嫌，往还几绝（李慈铭出身富户，捐资为户部郎中，上班吊儿郎当，经常旷工），而公岁时馈问，殷拳弥甚。
壬午（1882）之夏，一日，公忽手书数十纸，具言平生志事，以身后之文相托。余心怪之，为戏言以答公，且还其所书。乃（表示惊叹）次年春，公丁大故（父或母之死），属余志光禄公（潘曾绶）之墓，及今八稔（八年），而竟执笔为公志矣。
公丰颐渥丹（面色红润貌），精神强固，余长公一岁，羸瘠多病，言笑籩豆（biān dòu，笾和豆，古代祭祀和宴会时常用的两种礼器，笾为竹制，豆为木制，借指祭仪）曾几何时。两世交期，山河俱邈，幽明宿诺，息壤遽征。悲夫，公夙治说文，耽耆汉学，所刻书几及百种，皆有功学者。
少精楷法，中年以后好临书谱，日必数纸，至今为世所宝，尤留心金石文字，自咸丰甲寅（1854）辑朝鲜碑刻，附以日本，为海东金石录二十四卷，其后搜寻益勤，闻有彝器出土者，倾囊购之，至罄衣物不恤。所得有吕钟、四齐镈、史颂鼎、匽侯鼎、盂鼎、善夫克鼎（大克鼎），皆世之殊艳，尝辑《攀古楼金石款识》，仅止二卷而未成，他所著诗文笔记凡若干卷。公天性孝友，事光禄（潘曾绶）膝下，虽老，昕夕（整天）如孺子。一弟祖年，庶母张恭人所出，少于公四十年，抚爱甚笃，今以公遗表，恩官刑部郎中。公娶汪夫人，同邑候选太常寺博士楏之女，公之姑女也（姑表亲），贤淑备德，克资丽助，公相敬如宾，终身无妾媵。公生于道光十年庚寅，享年六十有一。遗命以祖年子树孳为嗣，恩赏举人，将以壬辰（1892）三月十九日，葬公于吴县五都一图之茭白荡，汪夫人以公平生之言，属祖年征慈铭志公之幽。呜呼，是重可感已。
铭曰………
铭曰部分未见其妙，不录。另外，墓志铭极少有提到一系列弹劾大员行为的，有的话也只是略提一二，这篇完全另类，甚至指名道姓，几无避讳，在提到潘公官职时，逐年罗列的这么详尽，亦属少见，一方面可见志铭者与被志者感情极深，另一方面亦属繁复杂沓，缺少概括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