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个烈日，我们扛着铁榔头去修公路 正午时，没有地方乘凉——没有热的感觉 感觉到我们的身体全部变成汗水蒸发了 我们说话都统一不再使用热这个词—— 我们全身都在说话呀，脸呀鼻子呀脖子呀 肩膀呀，腰呀，腹呀，腿呀，脚趾呀—— 我们身体的各个部位和器官在相互说话 我们这一张爱说话的嘴巴竟只会说一个词 我们那一条简易公路从来没有汽车通过—— 我们连汽车像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在修马路 我们那时候放学后一个个跑得比汽车还快—— 一路上成群结队的鸡鸭鹅也会陪着我们跑哩 我们知道汽车是最快的事物——在银幕上 汽车像突然爆发的闪电一样从我们眼球消失 即使我们在公路上行走也可感受到这速度 1984年夏天，我们周围不晕车的人几乎没有 我晕车的感觉像是喝醉了酒——汽车在外 我的感觉却是一辆汽车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 1984年，我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晕车经历 在乡村公路上，我身体里的汽车疯狂加速了 跑得过一辆汽车——我怎么才能做得到呢 晕车后，我总是想呕吐出身体里的一辆汽车 1984年夏天，我第一次乘汽车进了县城—— 在北门汽车站，行驶或停留的汽车太多了 我呕吐的气势非常壮观——我吐了好多东西呀 我觉得我在汽车站呕吐出了一座完整的县城 收录机是我吐出来的，喇叭裤也是我吐出来的 县中学——不，一群衣着整洁的同学出现了 1984年，我开始晕车——人类文明的成果之一 我感觉到脱离土地的恐惧，村庄呢，水井呢 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会改变位置的树和房舍呢 在汽车行驶的每一个地方我都会呕吐—— 哪怕那里景物再美好，也可能是我呕吐出来的 想到修一条公路的辛苦——我宁愿再修一条 也不想身体里呕吐出这么一条令人难受的公路 哦，想起我们在酷暑变成汗水蒸发的身体—— 到了傍晚，气温降低，水蒸气重新变成汗水 汗水又重新变成我们实实在在有疲劳感的身体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