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祭我的大姐姐/薄海岚

祭我的大姐姐

      原创：薄海岚

得知大姐姐去世的噩耗是这个大年的初六。那个下午，随着漫天的春雪在天地间飘洒，我清晰地看到了她洁白如雪的玉容，那慈爱的笑语犹在耳边。亲爱的姐姐，你一生如雪般纯净善良，那似蝶飞舞的雪花是您魂灵的化身吗？

此时家里亲朋好友满座，我却无心笑谈，瞬间泪崩。

大家见状，问：“是谁家姐姐？”

“堂姐。”

“亲大娘家的吗？”

“不是。”

可是，她在我们心里一直是放在亲姐姐的位置上的。我们要当自己的亲姐姐去为她“送汤”（我们临港哭别亲人的一个仪式）。

这个世界总是人来人往，每天都有生命的消逝与增长，疾病与死亡是那么平常，所以讲到别人的故事常常会是轻描淡写，但是当它发生在亲近的人的身上，你才会知道那份痛有多沉。

见大姐姐最后一面是去年腊月十六。那个上午雾霾如盖遮住了天地，站在四楼上举目，四周一片茫茫，甚至看不清楼下的树木。因为得知到了大姐姐病重的消息，我们等不及雾散，在能见度很低的路况中急切地赶去日照市中医院。

在病房里，我看到了我的姐姐，由于多次化疗，她以前精心打理的卷发已经全部脱落，头上绒绒的细发初生，我面前七旬的大姐姐如同婴儿般恬静地躺在病床上，经年被疾病折磨的她，仍然凝脂如玉，肤白如雪。她见了我们，精神很好，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她病危的感觉。

她最后的时候没有瘦得脱形，在她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如初的秀美。这该是不公的上天对我善良的姐姐的一份补偿吧！

姐姐见了我，那么激动又有几分不安，可恶的化疗刺激，使得她嗓子喑哑，声音无力:“你看看我，把大家都惊动了，都忙啊，还都来看我！”

我仍然像以前那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大姐姐的手。

由于抑制癌细胞的药物过毒的刺激，大姐姐的手长了厚厚的黑黑的一层硬痂。我轻轻地抚摸着:“这样子痒不痒啊？”

“开始很痒，现在要好了。好难受，你给我拍拍后背。”

我和妹妹轻轻地拍打着柔弱的姐姐，心里酸酸的。我再三抚摸那病变的手，使劲忍住泪水，深深地看着和病魔斗争中姐姐那坚强的面庞。

“我二婶子好吧？”

“她很好的！”

“你嫂子……”

“她也很好的，就是太忙！”

这就我的姐姐，在病痛中仍然不忘关心我的家人的大姐姐！

“伟兵过年回来吧？”

“来啊！他说等过年回家就来看你。”

“你那次写的文章真好！你记性真好，那么多过去的事你都还能记得。”大姐姐说的是我去年写的发在《文学微刊》上的，怀念她家大娘的文章。当时她在济南治病，那个时候她接受不了得绝症的现实，一度极度抑郁、精神差点垮掉。听说我的那篇文章给了她治愈系的能量。

“我都记得！忘不了的，姐姐。”

是的，对于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我永远都忘不了的。

忘不了大娘曾经对我们的爱，也忘不了这么多年姐姐、姐夫对我们一家人的关心。

在门庭若市的时候，喧哗之中可能你会忽视家里那些来来往往，但是当门庭冷落的时候，你会记得是谁打开你家的门，为你带来的每一缕春风。这个世上。会有许多人为了利益奔你而来，但是，那些对你无所求一味奉献的人，就是你的亲人，无关血缘关系的远近。

我的心里，大姐姐就是这样的亲人。

那些过往深藏心间，从来没有提起，但是我都永远都不会忘记。

记得从我记事起，只要是姐姐回娘家，总是落不了我的家门。几十年如一日，不论我的家在世人的眼里会有什么变化，姐姐的笑脸带给我们的永远的是春风扑面，永远是关怀备至。

听说我的妈妈腰疼，她会给买来拔罐的器具，知道身体不好，她会带来保健品。对于和她年龄差不多的二婶子，她像亲侄女又如闺蜜，无微不至。

我还记得，我在日照的那两年里。无论是上学还是上班，都会经常到姐姐家，若是多日不去，姐姐总会和姐夫带着好吃的来看我。

每次到大姐姐家，就感觉到了亲姐姐家，常常住下。姐姐都是和我睡一床。那个时候，我是一个非常内向的人，大多时候都是沉默，从不会表达什么，都是听姐姐讲。姐姐是一个非常热情健谈、自带阳光的人。睡不着的时候，姐姐会对我讲那些过往，讲她二叔（我的父亲）曾经对她的帮助、对她家人的付出。

姐姐和大娘一样，是一个非常善良、懂得感恩的人。

在日照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里最狼狈的一段时光。姐姐、姐夫为了无能的我操了不少心。我很少和人表达过我的沮丧，但是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会到姐姐家，姐姐也总能看出我的心事。记得他们对我的安慰就是：“工作的事慢慢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那年在工厂实习的时候，姐姐曾带我去见大概是父亲曾经相熟的一个人，我并不认识也不记得那是谁，但是我知道姐姐带我去应该是有所求的。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姐姐对他报出我父亲的名字和我的处境的时候，人家表示出的淡淡的态度。那一刻我无地自容，感觉到是自己的无能给姐姐、姐夫和父亲都丢脸了。

青年时代的我内向、沉默，极度地自卑却又是极度的自尊。

在这个社会上，一个人名字的响亮程度是和地位不可分离的。也不能去怪别人的冷淡，若是想要自尊，就不要贸然求人。

那一段时间，因为羞愧我有几日没有去姐姐家。然后那天我去了她家，看到姐姐感冒了。就想起自己发了实习费，应该对姐姐做一点表示，就下楼去，觉得姐姐家里什么也不缺，也不知道买什么，最后提着一个西瓜上了楼。

那个时候我是不说话的，即使是表示心意也是默默地，不会表达什么。

姐姐非常高兴。记得她回老家向我的家人夸我长大了，知道对姐姐表示关心了。其实我那时已经二十好几了，早就是大人了，但因为自己的愚钝也因为在姐姐眼里我还是小孩子，所以才让她为我微不足道的一点关心，觉得我长大了而如此欣慰。

这么一点小事，姐姐应该是说了好多年，每次讲起来她都是非常的兴奋。

姐姐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叫过，那一声声“大妹妹”现在仍如在耳边。她从来都对我如亲妹妹般相待，我也和她所有的娘家人一样，心安理得地接受姐姐的关怀。不会表达的我，只有默默记在心里，从来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

最后我离开日照的时候，如同逃离般，我不想让姐姐再为我操心、为难，也不想让家人再为我的无能求人。

离开日照多年，很少去看姐姐，却会经常见到她。她总会在家里有一点风吹草动的小事的时候就会回来，倾尽所能地帮助家人。

锦上添花固然是一种爱，但是最应该感念的是你落魄的时候对你倾心相助的人。所以，我今生不会忘记。

我总觉得这样善良的姐姐是不会得绝症的。所以当那年最初得知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个声音:“是误诊吧？”

就连过年弟弟回来，告诉我就不去看姐姐了，因为她已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去也见不到她。任别人怎么说无力回天，我还是相信，我会再见到她的！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相信不是自欺欺人。

还记得最后与姐姐告别。姐姐说：“这要不是在医院，是在家里，你们来了该有多好！”我对她说：“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再去你家看你。”那真的不是安慰，我真的相信！

然而上天如此不公，看不到人间有如此不舍，就这样带走了我亲爱的大姐姐！

我也记得那天，姐姐对我说，身上好难受，真是受罪啊！那句话让我心如刀割，残酷的病痛，你让我亲爱的姐姐受苦了！

姐姐，人间有那么多的无奈与苦痛，对于您来说，从此也便是解脱了。

今天天地间阴云密布，青山肃穆，我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沉痛。亲爱的大姐姐，今天是你入土为安的日子。我想用一句从来都没有说出口的“谢谢”作为祭文，为你送别。

听说西方有个极乐世界，一生善良，便可奔往！所谓极乐，便是没有病痛的折磨吧！姐姐，奔往极乐，你一路走好！

从此您再也不会有病痛！

永别了，我的大姐姐！

薄海岚，曾用名薄夫琴，山东莒南人。热爱文学，喜欢写作，喜欢和孩子在一起，目前从事作文家教辅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