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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十一 起强圉大荒落（前124） 尽玄黓阉茂（前119） 共6年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 元朔五年（丁巳，前124） 1．冬，十一月，乙丑日（初五），薛泽免官。 任命公孙弘为丞相，封为平津侯。 丞相被封为侯是从公孙弘开始。 这时候皇上正想大肆建立事功伟业，公孙弘于是就开辟东阁小门来延请有才能的人，参与国家大事的讨论。 每次早朝奏报时，顺便讨论对国家方便的政事，皇上也派左右大臣中富有文学修养的人，和延请进的贤人论辩。 公孙弘曾经奏报说：“十个强盗张开弓弩，一百个官吏也不敢向前拘捕。所以请求禁止百姓，要百姓不可以携带弓弩，这是对国家大有利的事。” 皇上就把这个建议拨下讨论。 侍中吾丘寿王说：“臣听说古代制作五种兵器（矛、戟、弓、剑、戈），不是为了彼此伤害，而是为了禁止残暴讨伐邪恶的。秦统一天下之后，把甲衣武器销毁，把锋锐刀刃折断。但后来百姓拿着耰锄（农具）、马鞭大杖相互攻击，犯法的人很多，盗贼多到禁止不了，最后就因混乱而灭亡了。所以圣王从事教育感化的工作，而减省法禁，因为他知道法律禁令不值得依赖。《礼记》说：'国君世子出生，要用桑做的弓、蓬做的矢庆祝。’这是为了说明男子长大要做的事。大射的礼节从天子可以通用到庶人百姓，这个道理三代都相同。臣听说圣王是附带采用射礼来发扬教化，没有听说过禁止弓箭使用的。而且我们所要禁止的东西，是盗贼用来攻击掠夺的工具。攻击掠夺的罪是死罪，可是还是不能禁止，原因是这些犯大案的大凶巨恶，对于死刑本来就不怕，所以不躲避。臣担心的是邪恶的人挟带弓箭为非做歹，官吏禁止不了，但善良的百姓用弓箭防备，却抵触法令，这等于是专让盗贼借弓箭发威，反而剥夺了百姓自救的权利。臣私下认为这样做非常不好。” 书信奏给皇上，皇上因此责难公孙弘，公孙弘马上屈服认错。 公孙弘生性意念常存疑忌，表面宽厚，心机很深。 那些和公孙弘曾经有过嫌隙的，不管亲疏远近，公孙弘表面上虽然假装和他们友好，但最后还是找机会报仇。 董仲舒的为人廉洁正直，认为公孙弘只会附和谄谀，公孙弘因而嫉恨他。 胶西王刘端骄恣无礼，好几次犯了法，所杀伤的二千石官吏很多。 公孙弘偏偏推荐董仲舒去做胶西王宰相。 董仲舒因为生病免了官。 汲黯常常毁谤儒者，当面触犯公孙弘，公孙弘想找些麻烦事来杀汲黯，对皇上说：“右内史所管辖的区城有很多宠贵的大臣、宗室，很难治理，不是素来就有重望的大臣不能治好，请求迁改汲黯为右内史。” 皇上接受公孙弘的建议。 2．春，发生大旱灾。 3．匈奴右贤王好几次侵扰朔方。 天子派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发，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都归由车骑将军卫青统领，全部由朔方出发。 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都从右北平出发。 总共十几万人前往攻击匈奴。 右贤王认为汉兵距离遥远，不会到达，就喝酒喝得烂醉。 卫青等人的部队离开边塞六七百里，夜里到了匈奴军营所在，包围右贤王。 右贤王大惊，夜里逃走。 只带数百名强壮的骑兵，击溃包围圈向北方逃去。 汉兵俘虏了右贤王的裨将十几个人，男女群众共一万五千多人，家畜数十万到数百万头，于是带兵回还汉朝。 到了边塞，天子派使者拿着大将军的印信，就在军营中任命卫青为大将军，所有将领都归他统属。 夏，四月，乙未日（初八），又加封卫青八千七百户，卫青的三个儿子伉、不疑、登都封为列侯。 卫青再三辞谢说：“臣幸运地能够在行伍之间为将，靠陛下的神灵，军队获得大胜利，都是所有校尉竭力作战的功劳。陛下已经加封了臣青，臣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没有为国事勤苦的功劳，而皇上也割裂土地封他们为三侯。这不是臣身为将，劝勉士卒竭力作战的心意。” 天子说：“我并没有忘记所有校尉的功劳。” 就封护军都尉公孙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为龙额侯，公孙贺为南窌侯，李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为涉轵侯，赵不虞为随成侯，公孙戎奴为从平侯，李沮、李息和校尉豆如意都赐爵位为关内侯。 于是卫青所受的尊宠，在群臣中没有人超过他，公卿以下的官吏都卑逊地事奉他，只有汲黯和他行平等的礼节，有人游说汲黯说：“天子要让群臣在大将军之下，大将军位尊望重，你不可以不对他下拜。” 汲黯说：“以大将军的身份，有向他行揖礼而不拜的宾客，这样能降贵礼士，声望怎么会反而不加重呢！” 大将军听到这些话之后，更加钦佩汲黯，好几次请教讨问汲黯有关国家朝廷所疑难的事，对待汲黯比平时更好。 大将军虽然地位显贵，但有时在宫中侍候皇上，皇上蹲踞床沿看着他，有轻视之意。 丞相公孙弘闲时往见皇上，皇上有时候不戴帽子。 至于汲黯进见时，皇上不戴帽子不见他。 皇上有次坐在武帐中，汲黯前往奏报政事，皇上没有戴帽子，看到汲黯，就进帐躲避，派人允许了汲黯的奏报。 汲黯就是这么样的受到尊敬礼遇。 4．夏，四月，皇上下诏令说：“听说古人以礼引导百姓，以乐劝化百姓。现在礼、乐崩坏，朕非常担心。现在就命令礼官劝勉向学，兴办礼乐，做天下人的模范！” 于是丞相公孙弘等人上奏：“请求皇上为博士官设置弟子员五十人，免掉他们的赋役；分出高下好坏，任命他们为郎中、文学、掌故，如果有超越常人的俊秀人才，就把名字上奏皇上。至于不能从事学问才能低下的，就废除他们的官位。另外，官吏中有能够通达一种技艺以上，就请加以选拔，以添补较高职位。” 皇上接受了建议。 从此以后，公卿、大夫、士人、官吏当中就有很多文采彬彬的文学之士了。 5．秋，匈奴一万骑兵攻入代，杀死都尉朱英，掠夺民众一千多人。 6．起初，淮南王刘安喜欢读书、写作文章，也喜欢建立好名声，招来几千个宾客、术士。 他的众臣属和宾客之中，有很多是江淮间轻薄的士人，常常拿淮南厉王被迁徙而死的事来感动激励他谋反。 建元六年，有彗星出现，有人就游说淮南王刘安说：“以前吴军（指吴王濞）反叛时，彗星出现，光只有数尺长，还发生流血千里的战争。现在彗星的光亮照满天空，天下的战事就要大举发生了。” 淮南王心里认为很对，就更加准备攻击作战的器具，积存金银钱币。 这时候郎中雷被得罪了淮南王太子迁，正好天子有诏令要求想从军的人前往长安，雷被就自愿要到长安从军以奋击匈奴。 太子在淮南王面前说雷被的坏话，淮南王就斥责雷被，不准他前往长安从军，要后人不能像雷被一样得罪太子。 这一年，雷被逃到长安，上书皇上表明心意。 皇上把事情下给廷尉处理，案情牵连到淮南王，公卿请求捕拿淮南王治罪。 淮南王太子迁计划派人穿着卫士的衣服，拿着武器站在淮南王身边，如果汉使言辞不逊，就把他杀掉，因而发动军队反叛。 天子派中尉宏到淮南王处讯问案情，淮南王看中尉的颜色平和，就不发兵反叛。 公卿上奏皇上说：“淮南王刘安阻挠奋勇攻击匈奴的人！阻止搁置天子的诏令，按律应当斩首弃市。” 皇上下诏令削夺淮南王二个县的土地，作为惩戒。 没多久淮南王刘安自己很伤心地说：“我施行仁义之道，反而被削割土地。” 感到很羞耻，因此造反的计划更加紧进行。 淮南王刘安和衡山王刘赐彼此责怨而生恨，礼节已疏，彼此不相容。 衡山王听说淮南王有反叛的计划，担心被吞并，也就交结宾客，制造谋反的器具，认为淮南以西的土地，由他发动军队平定江、淮之后，就可以占有。 衡山王的王后徐来在王的面前说太子爽的坏话，准备把太子爽废了，立太子爽的弟弟孝为太子。 衡山王把太子爽囚禁起来，让孝佩带王印，命令孝招来宾客。 前来的宾客稍微知道淮南王、衡山王有反叛的计划，就日夜怂恿劝勉衡山王。 衡山王于是命令孝的宾客江都人枚赫、陈喜制作兵车、金属的箭矢，刻好天子符玺和将相军吏等的印信。 秋天时，衡山王应当到朝廷朝拜天子，路过淮南。 淮南王跟他讲些兄弟手足亲爱的话语，因而消除了以前的嫌隙，结下盟约，作造反的准备。 衡山王就上书信给皇上，借口生病向皇上谢罪不朝，皇上踢书信给他，允许他不必上朝朝拜。 六年（戊午，前123） 1．春，二月，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兵，攻击匈奴。 任命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都归属大将军指挥。 斩杀敌人好几千人回还，在定襄、云中、雁门休养士卒、马匹。 2．赦免天下。 3．夏，四月，卫青又率领六将军由定襄出兵，攻击匈奴，斩杀俘虏敌人一万多人。 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共有三千多骑兵单独遇到单于的军队，和单于作战一天多，汉兵快要死光了。 赵信原来是胡人的小王，投降汉朝，汉朝封他为翕侯，现在他战败了，匈奴诱他投降，他就率领剩下差不多八百骑兵投降匈奴。 苏建的军队全部亡失，只有他脱身逃亡，自己回归大将军军营。 议郎周霸说：“从大将军出兵以来，还没斩杀过裨将。现在苏建弃军逃回，可以斩杀，来显示将军的威严。” 军正闳、长史安说：“不可以这样做。《兵法》说：'小虽然坚战，仍然会被大所擒。’现在苏建用数千的骑兵抵挡单于数万的军队，竭力的作战了一天多，士卒死光了，还不敢有反叛的心，自己回来，如果把他斩杀了，等于是表示以后战败就不必再回来了，所以不应当斩杀。” 大将军说：“我卫青能够因和皇上的亲密关系（卫青姐子夫为武帝的皇后）为将而带兵，不曾必担心没有威严的，周霸劝说我要显示威严，非常地丧失做臣子的心意。而且依大臣的职责虽然有权斩将，但大臣因受到国君的尊宠，他不敢在国境之外随便杀人，所以就把这件事带回给天子，让天子自己裁断，因而表示身为臣子的不敢专权行事，这样做不是很好吗？” 军吏都说：“好！” 就把苏建囚禁起来带到天子的所在。 起初，平阳县吏霍仲孺在平阳侯家做事，和卫青的姐姐卫少兒私通，生了霍去病。 去病十八岁，做了侍中，善于骑马射箭，再度追随大将军攻击匈奴，被任命为票姚校尉，和轻便勇敢的骑士八百人，离开大军几百里，前往寻求胜利，斩杀捕捉的敌人比自己伤亡的多了很多。 于是天子说：“票姚校尉去病斩杀敌人首级二千多，俘虏了匈奴相国、当户（匈奴官名，在左右大都尉之下），斩杀单于祖父辈藉若侯产，活捉了叔父罗姑（司马贞以为罗姑比），功劳再度冠于诸将尉，所以封去病为冠军侯。上谷太守郝贤四度追随大将军，捕获和斩首的敌人有二千多人，封郝贤为众利侯。” 这年，损失了两位将军，翕侯的军队也灭亡了，功劳不很多，所以大将军不再加封，只获得千金的赏赐。 右将军苏建带到天子面前，天子不杀他，废他为庶人以赎罪。 单于得到翕侯后，封他为自次王（尊重次于单于），把单于自己的姐姐嫁给他，和他计划如何攻击汉。 赵信教导单于更向北越过沙漠，以诱使汉军疲惫，等到汉兵困极时攻取，不要靠近边塞。 单于接受了赵信的计谋。 这时，汉每年征召十几万名的兵众去攻击胡人，斩杀捕捉敌人的人，所受皇上恩赐的黄金有二十几万斤，而汉军士卒马匹战死的有十几万，武器盔甲水陆转运的耗费还不算在内。 于是大司农的经费告竭，不足够用来奉养战士。 六月，皇上下诏命令百姓可以买爵位，也可以用钱抵赎禁锢的罪，如要免罪减罪（原文作'臧’，据王先谦之说改为'减’），也可以用钱求减免。 设置奖赏的官位，名称是武功爵（共有十一级），每买一级，得钱十七万，总共价值三十几万金。 凡是买武功爵高到千夫（第七级）的人，可以优先任命为官吏。 因此官吏之道变成繁杂而多，官职也就废乱了。 元狩元年（己未，前122） 1．冬，十月，皇上到雍巡行，在五畤祭祀，捉到一只野兽，有一支角而每只脚有五个蹄。 有司报告说：“陛下恭敬地祭祀，上帝为了回报，赐给陛下一角兽，大概就是麟。” 于是就在五畤庆祝，祭祀时特加一只牛，用以烧烤。 过一段时间，有司又说：“帝王的年号应该用上天所降的祥瑞为名，不应该以一、二、三……等计年，第一个年号用'建’，第二个年号因为长星的关系用'光’，现在的年号因为郊祭得到一角兽就改为'狩’吧。” 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要封禅，上书呈献泰山和附近的县邑给天子。 天子用其他的县邑补偿。 2．淮南王刘安和宾客左吴等人日夜在作反叛计划，按着地图，部署军队攻入长安的路线。 从长安回来的使者，如果骗他说：“皇上没有儿子，汉朝政治办不好。” 他就很高兴。 如果说：“汉朝政治办得好，皇上也生了儿子。” 淮南王就很生气，认为使者在说假话，不是真的事实。 淮南王召见中郎伍被，和他商谈谋反的事。 伍被说：“王您怎么可以说出这种亡国的话呢？臣已看到王宫中生满荆棘，露水沾衣的败亡凄凉景象了！” 淮南王很生气，把伍被父母拘押禁囚起来。 三月后，又召见伍被问他，伍被说：“以前秦专做无道的事，极尽奢侈，做尽暴虐之事，百姓想要作乱的十家中有六七家。高皇帝在战争的行伍中起身，而立为天子，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我用对方缺点伺机而动’，高皇帝也是利用秦人败亡的时机而起事的。现在大王看到高皇帝取天下很容易，为什么却不看看近代的吴、楚败亡的事迹呢！吴王的辖地有四郡，国家富有人民众多，计划也定好完成了，就出动军队西进，却在大梁被打败了，向东逃奔脱走，最后身亡，子孙的祭祀也断绝，为什么呢？实在是背逆天理不知时机的缘故。当今大王的军队，兵众还不到以前吴、楚的十分之一，而现在天下的安定，又一万倍于吴、楚的时候，大王不听臣的建议，坚持要反叛，臣现在看见大王就要抛弃千乘的君位，蒙天子赐死，在群臣之前死在东宫了。” 淮南王听得涕泗交流而起身。 淮南王有个庶子名叫不害，年纪最大，淮南王不喜欢他，王后、太子也不把他看成儿子、兄长。 不害有个儿子名叫建，才能高而且有英武之气，常常怨恨太子，暗中派人告发太子谋杀汉中尉雷被的事，太子被交给廷尉办罪。 淮南王担心太子的事，想发动军队反叛，再问伍被说：“你认为以前吴国兴兵反叛，对或错？” 伍被说：“是错的。臣听说吴王非常懊悔，希望王不要做吴王懊悔做过的事。” 淮南王说：“吴王不晓得如何反叛！他居然让汉将一天之内有四十几人经过成皋，现在我断绝成皋的入口，据守三川险地，招来山东的军队，像这样完密的举事，左吴、赵贤、朱骄如都认为有十分之九成功的希望，而你偏认为只有灾祸没有福运，为什么？按照你所说，是不可能有成功的侥幸了？” 伍被说：“一定要反的话，臣伍被有个计策。现在诸侯已没有反叛朝廷的心理，百姓也不再生怨气。王可以假造丞相、御史的奏请之书，请求把郡国里的豪杰、财物富厚的人迁徙到朔方，再多派甲兵，催促他们集合起程。又假造诏狱书，把诸侯太子、宠幸的大臣逮捕。这样做的话，就会激起民怨，使诸侯内心恐惧，再派辩士游说他们，这样子或可得到十分之一侥幸的成功！” 淮南王说：“这样做可以。不过，我认为用不着这样麻烦。” 于是淮南王就开始制作皇帝的印玺，丞相、御史大夫、将军、军吏、中二千石，和附近的郡太守、都尉等人的印信，和汉使者所用的符节。 准备派人假装得罪淮南王向西逃亡京师，以事奉大将军，一旦发动军队反叛，就即刻杀死大将军。 而且说：“汉朝廷的大臣中，只有汲黯喜欢直言极谏，死守节义，难以不正当的事迷惑他，至于游说丞相公孙弘等人，就好像发取被蒙覆的物质，抖落枯叶一样的轻松容易！” 淮南王想要征召全国的士卒，但担心宰相、二千石的官吏不听令，王就和伍被计划，先把宰相、二千石杀了。 又要派人穿着捕盗的兵卒所穿的衣服，拿着军令从东方来，大叫说：“南越兵进入边界了！” 准备利用机会发动反叛。 正好廷尉为郎中雷被的事逮捕了淮南太子，淮南王听到之后，就和太子计划，召来宰相、二千石的官吏，要杀死他们，以便发动军队反叛。 召宰相时，宰相到了，内史、中尉都不到。 王心里想只杀宰相没什么好处，就把宰相放了。 王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反叛。 太子就自杀，但不死。 伍被自己请求要见执法之吏，向吏报告和淮南王谋反的一切事迹。 吏因此追捕了太子、淮南王、王后，包围了王宫，把和淮南王谋反的，还留在国境内的宾客全部搜捕，查到了谋反的证据，呈报皇上。 皇上交给公卿追查淮南王的同党，派掌管亲属的宗正用皇上的节令办淮南王的罪。 宗正还没有到，淮南王安就自杀。皇上把王后荼、太子迁和所有谋反的人都加以族杀。 天子认为伍被平日的言辞常常赞美汉朝，想不杀他。 廷尉张汤说：“伍被是最早为淮南王筹划反叛计策的，他的罪不可赦免。” 就杀了伍被。 侍中庄助一向和淮南王彼此交好，私下曾一起讨论过反叛的事，淮南王也优厚地赂贿过庄助。 皇上减轻庄助的罪，想不杀他。 但张汤力争，认为：“庄助出入宫禁门户，是天子心腹大臣，却在外和诸侯私交到这种地步，不杀他的话，恐怕以后就不好执法了。” 庄助就被判斩杀弃市。 衡山王上书给皇上，请求废除太子爽，另立王的弟弟孝为太子。 太子爽听了消息，就派遣好友白嬴到长安上书，说“孝制作兵车、金属的箭矢，和王的御妇通奸”，想要破坏王立孝为太子的计划，正好有司逮捕了所有和淮南王计划造反的人，在衡山王儿子孝的家里捉到了陈喜，吏弹劾孝是藏匿陈喜的首犯。 孝听说“律法规定：自己先自首，可以免除罪刑”，他信以为真，就先自动地告诉吏和他一起谋反的枚赫、陈喜等人。 公卿请求逮捕衡山王治罪，衡山王自杀而死。 王后徐来、太子爽和孝等人被判斩杀弃市，所有一起参与谋反的人都族杀。 总计淮南、衡山二个犯案，所牵连延伸的列侯、二千石官吏、豪杰等，死亡的有几万人。 3．夏，四月，赦免天下。 4．丁卯日（二十一日），立皇上儿子据为太子，年龄七岁。 5．五月，乙巳晦日（三十日），发生日蚀。 6．匈奴一万人进入上谷，杀死好几百人。 7．起初，张骞从月氏回返汉朝，详细地向天子报告西域各国的风俗：“大宛在汉的正西边，差不多有一万里远。当地百姓定居，耕种田地。有很多善跑的马，有些是汗血马。有城郭、房屋居住，和中国一样。大宛的东北是乌孙，东边是于寘，于寘的西边，水往西流，注入西海，东边水流注入盐泽。盐泽的水在地下流走，南方就是黄河的源头所在。盐泽离开长安差不多五千里远。匈奴右方在盐泽的东面，一直到达陇西的长城，南方和羌相邻，和汉道相隔。乌孙、康居、奄蔡、大月氏都是四处迁移不定的国家，随着放牧牲畜的水草而居，和匈奴风俗相同。大夏在大宛西南方，和大宛风俗相同。臣在大夏时，看到邛都邛山出产的竹杖、蜀地的细布，臣问说：'在哪里得到这些东西？’大夏国的百姓说：'我们的商人在身毒买到的。’身毒在大夏东南差不多几千里，当地的风俗是定居，和大夏相同。以臣骞猜想，大夏离汉廷有一万二千里，位在汉的西南方。现在身毒国又位在大夏东南几千里，有蜀地的物质，所以身毒距离蜀地不很远。现在派使者到大夏，从羌国境经过，地形险阻，羌人不欢迎。稍向北走，却会被匈奴捉到。如果从蜀前往大夏，道路应该很平直，又没有盗寇侵扰。” 天子听到大宛、大夏、安息之类的国家，都是大国，奇异的物质很多，人民定居，和中国人的工作非常相同，但国力衰弱，很喜欢汉朝的财物。 北方的大月氏、康居之类的国家，兵力较强大，可以用财利贿赂，诱使他们入汉廷朝拜天子。 如果能够以义让他们归附，那么就可增广一万里的土地，透过重重的翻译，招来不同习俗的国家，使天子的恩威德泽普遍到四海，天子心情愉快，认为张骞所说的都很对。 就命令张骞在蜀、犍为等地，征召使者王然于等人，分四路同时出发，一条由駹出发，一条由冉出发，一条由徙出发，一条由邛、僰出发，目标都指向身毒国，每路都走了一二千里，北方被氐、莋所阻挠，南方被巂、昆明所阻挡，都不能前进。 昆明地方没有君长领导，百姓有很多是盗贼，常常把汉使者杀死，所以这些路始终没有打通。 但是汉因为寻找通往身毒的道路，才把通往滇国的道路打通。 滇王当羌对汉使者说：“汉和我比起来，哪一国较大？” 后来夜郎侯也这样问。 以往因为道路不通，所以各自认为是一州的君主，不晓得汉朝土地的广大。 使者回还京师，就夸滇是个大国，可以设法让滇国归附汉朝。 天子也留心起来，又从事西南夷的经略了。 二年（庚申，前121） 1．冬，十月，皇上到了雍，祭祀五帝。 2．三月，戊寅日（初八），平津献侯公孙弘去世。 壬辰日（二十二日），任命御史大夫乐安侯李蔡为丞相，廷尉张汤为御史大夫。 3．霍去病被任命为骠骑将军，率领一万名骑兵从陇西出发，前往攻击匈奴，经历五个王国，辗转作战了六天，越过焉支山一千多里，斩杀了折兰王、卢侯王，捕捉浑邪王的儿子和相国、都尉，俘获斩杀的敌人有八千九百多人，得到休屠王祭天的金人像。 天子下诏令加封霍去病二千户。 夏，去病又和合骑侯公孙敖率领几万名骑兵从北地出发，分道进攻匈奴。 卫尉张骞、郎中李广从右北平出发，分路进击。 李广率领四千名骑兵先走，差不多走了几百里远，张骞率领一万骑兵在后追随。 匈奴左贤王率领四万骑兵围攻李广，李广的军吏士卒都很害怕。 李广就命令他的儿子李敢单独和几十名骑士，飞马直穿过胡人的骑兵队伍，再从左右两边回还军营，向李广报告说：“胡虏很容易对付！” 军吏士卒内心才安定下来。 李广布下圆形战阵，阵势向外，胡人急忙加以射击，箭矢多得像下雨一般，汉兵死亡的超过一半，箭矢也快要用尽了。 李广就命令士卒拉满弓不要发箭，而由他自己用大黄（连弩之名）射击匈奴禆将，杀死几个人，胡人的战阵更加溃败消解了。 正好已是日暮时候，军吏士卒都怕得面无人色，而李广的心意精神仍然不变，更加紧整顿行伍战阵，军中士卒都佩服他的勇气。 隔天，又再度拼命作战，死亡的吏卒超过一半，但所杀的匈奴士卒，人数也超过自己所伤亡的。 正好博望侯的军队也到了，匈奴的军队才离开。 汉军非常疲倦，不能从后追击，只好回营。 根据汉朝律法：博望侯迟到误了会兵的日期，应当处死，赎身后废为庶人。 李广的军队功过相当，没有封赏。 而骠骑将军去病深入匈奴境内二千多里，和合骑侯公孙敖失去联络，不能相互救援。 骠骑将军越过居延，经过小月氏，到达祁连山，捉到单桓、酋涂王，相国、都尉也率领二千五百人求降，斩杀敌人三万二百人，俘获裨小王七十多人。 天子又加封去病五千户，封他有功的裨将鹰击司马赵破奴为从票侯，校尉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为辉渠侯。 合骑侯公孙敖犯了在路途稽留，不和骠骑将军会兵，按律当斩杀，赎身后废为庶人。 这时候，旧将们所率领的士、马、兵都比不上骠骑将军，骠骑将军所率领的常常是经过挑选的骁锐，但骠骑也胆敢深入匈奴腹地，他常常和雄壮的骑士走在大军的前头。 他的军队也非常幸运，从没有困绝过。 而旧将们常常迟留落在后面，没有遇到敌人，因此骠骑日益亲贵，可以和大将军相比了。 匈奴进入代、雁门，杀死几百人。 4．江都王建和他父亲易王所宠幸的淖姬等人以及妹妹徵臣通奸。 建有次到雷陂游历，天刮起大风，建派两个郎官乘着小船进入雷陂的水塘里，船翻覆了，两个郎官溺在水里，用手攀着船沿，在水里忽隐忽现，建在水边观看，高兴得大笑，下令不可援救，结果两个郎官都溺死了，总共杀死无辜三十五个人，专肆做些淫乐残暴的事。 自己知道犯的罪很多，害怕被杀，就和王后成光一同命令懂巫术的越女，用巫术求神下降，请神加灾殃给皇上。 又听说淮南、衡山有反叛的阴谋，他也制造兵器，假刻皇帝的玉玺，做了谋反的工具。 后来事情被发觉，有司请求拘捕斩杀。 建自杀，王后成光等人都被判斩杀弃市之罪，封国被废除。 5．胶东康王寄去世。 6．秋，匈奴浑邪王投降。早些时住在西边的匈奴浑邪王、休屠王被汉所杀和俘虏的有几万人，单于很不高兴，要召回他们，把他们两人杀掉。 浑邪王和休屠王很害怕，计划投降汉朝，先派遣使者到边境，要求汉人向天子报告他们的心意。 这时候，大行李息率领士卒在河上筑城，遇到了浑邪王的使者，用快马驿传向天子报告。 天子听后，担心浑邪王是骗降，目的却是偷袭边境，就命令骠骑将军派兵前往迎接。 休屠王后悔投降，浑邪王把他杀掉，兼并了他的士众。 骠骑渡过黄河后，和浑邪王的兵众彼此对望。 浑邪王的裨将看到汉朝军队，有很多人不愿投降，遁逃的很多。 骠骑飞马进入匈奴军营，才能够和浑邪王相见，把想逃亡的八千人都斩杀了，就单独遣送浑邪王一个人乘着传车到了天子的所在地，率领浑邪王的兵众渡过黄河。 投降的匈奴士卒有四万多人，号称十万。 到了长安，天子赏赐给他的有好几十万万。 赐浑邪王食邑一万户，封为漯阴侯，封浑邪王的裨王呼毒尼等四个人为列侯。 又加封骠骑将军一千七百户。 浑邪投降时，汉朝征召二万辆车迎接，县官没有钱，只好向百姓赊欠买马，有些百姓把马藏起来，所以马不够。 皇上很生气，要斩杀长安令，右内史汲黯说：“长安令没有罪过，只有斩杀臣黯，百姓才愿意交出马。况且匈奴背叛他们的君主而投降汉朝，汉朝只要命令所经过的诸县，按次把投降的匈奴人慢慢地用传车送过来就可以，为什么要让天下百姓受到惊扰，使中国疲败不堪，而去事奉夷狄之人呢！” 皇上沉默不语。 不久浑邪到了长安，商人以及和浑邪王做买卖的人，共有五百人坐罪（汉律不准在长安与胡人做买卖）当死，汲黯请求皇上闲暇时在高门殿谒见，向皇上说：“匈奴攻击我们，阻挡进路的要塞，断绝和中国和好亲睦的政策，中国派兵攻杀匈奴，死亡受伤的中国人数也数不清，而费用也要以数百万万来算。臣建议陛下捉到的胡人，都让他们做奴婢，赐给那些从军死于战事的家属，所虏获的财物也顺便给予这些家属，向天下百姓的痛苦表示谢罪，也可满足天下百姓的心理。现在不只做不到，浑邪率领几万兵众来投降，赏赐多到使府库空虚，发动善良百姓侍养他们，就好像奉养骄纵的孩子一样，百姓又怎么知道在长安和匈奴人做买卖，执法的官吏会以随便携带财物出关的罪论诉呢！陛下既已不能够把匈奴的财物用来向天下痛苦的百姓谢罪，又用微细的法令条文杀害无知的百姓五百多人，这就是所谓'保护叶子而伤害到枝条’，臣私下以为陛下这种做法不足取。” 皇上沉默不允许，说：“我很久没听过汲黯的话，现在他又在乱发议论了！” 没有多久，就分别迁徙投降的匈奴人住在沿边的五郡（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故塞外面，保留他们本国的风俗，而归属于汉朝。 从金城河以西，依傍南山一直到盐泽，很空荡地没有匈奴，匈奴有时会有侦察者前来，但很少。 休屠王太子日磾和母亲阏氏、弟弟伦都没入官府为奴婢，送到黄门，担任养马之事。 时间一久，皇上有次在游宴时看马，宫人遍立在皇上两旁，日磾等数十个人牵着马在宫殿下经过时，没有不偷看宫人一眼的，但轮到日磾，他却不敢看。 日磾身长八尺二寸，容貌很有威严，马养得又肥又好，皇上感到奇怪，就问他身世，日磾把自己的身世仔细地奏对，皇上更感到惊奇，就在当天赐他汤水沐浴、整饰衣冠，任命他为马监，又升迁为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 日磾获得皇上的亲近后，从没有犯什么过错。 皇上非常亲信爱护他，对他的赏赐累积到千金之多，每次天子出外，他一定在车右陪侍，进入宫廷都侍候在皇上身边。 贵戚多私下埋怨说：“陛下偶然得到一个胡人小儿，却这么宠贵他。” 皇上听了后，更加恩厚地对待日磾。 因为休屠人制作金人以祭祀天神，所以赐日磾的姓氏为金。 三年（辛酉，前120） 1．春，有慧星在东方出现。 2．夏，五月，赦免天下。 3．淮南王计划反叛时，胶东康王寄稍微听到谋反的事情，私下也做了战争防守的准备。 后来执法的官吏办理淮南的谋反事，供辞里牵连到胶东王。 胶东康王寄的母亲王夫人，就是皇太后的妹妹，和皇上最亲近，她心里很悲伤，导致生病死亡，不敢立胶东王的后代。 皇上听到这消息，心里非常怜悯，就封胶东康王寄（已于去年死亡）的长子贤为胶东王。 又封他所宠爱的小儿子庆为六安王，统辖衡山王旧有土地。 4．秋，匈奴进入右北平、定襄，每地方都有数万名骑兵，杀死一千多人。 5．山东发生大水灾，百姓都饥饿匮乏。 天子派遣使者，把郡国仓库的粮秣全部发放，还不够用，又劝募富人、官吏、百姓能够借钱给贫民的，可以把姓名呈报天子。 但是还不能救助，就迁徙贫民到关以西的地方，和充实朔方以南新秦中的人口，共有七十几万人，衣食全部由县官供给，几年之中借给百姓田产家业。 天子的使者分头监护，往来不绝。 费用以亿计算，数也数不清。 6．汉朝得到浑邪王土地后，陇西、北地、上郡更是少有匈奴侵扰了，就下诏令减少三郡戍卒的一半，以宽减天下百姓的徭役。 7．皇上要讨伐昆明（昆明曾拒绝汉使前往），因为昆明有个三百里见方的滇池，因此，就挖掘昆明池来练习水上作战技巧。 这时候由于法令已经更加严刻，很多官吏被废免官。 战争屡次发生，百姓又有很多人买到免徭役和五大夫的权利，所以能征召服徭役的人更少了。 于是任命千夫、五大夫为官吏，不愿就任的人就出马。 因此凡是弄法失职的官吏，都贬谪命令他们在上林苑砍伐荆棘，挖掘昆明池。 8．这一年，在渥洼水中得到神马。 皇上正设立掌采诗入乐的乐府，派司马相如等人创造诗赋，任命宦者李延年为协律都尉，佩挂二千石官阶的印信，把刚创造的诗歌配在琴弦上，来符合八音的曲调。 所创作的诗大多是雅正的文辞，只通晓一经的士人，不能单独知晓歌辞含义，一定要集合《五经》的专家一起讲习，才能读通。 得了神马后，就以神马为题材，编次成诗加以歌唱。 汲黯说：“凡是王者制作音乐，往上是继承祖先的德业，往下是为了教化百姓，现在陛下得到神马，作诗来歌唱，要宗庙中协律唱出，先帝百姓怎会了解诗歌的内容呢？” 皇上默默不语，内心很不高兴。 皇上招聘士大夫很积极，好像常常不够，但因个性严厉峻刻，群臣中，虽然一向都是皇上宠爱信任的人，偶然犯了小过错，或犯欺罔之罪，往往都按法诛杀，不会有所宽减。 汲黯为此劝皇上说：“陛下寻求人才那么劳累，还没完全任用，就已杀了他。用有限的士人，供陛下无穷尽的诛杀，臣担心天下的贤才将要死光，而陛下能够和谁共同治理天下呢！” 汲黯说话时表情很生气，但皇上却笑着解说：“哪个时代没有人才，只是忧虑人不能发掘罢了。如果能够发掘，何必担心没有人才！那所谓人才，就像有用的器具一样，有才能而不能够全部任用，和没有才能一样，不杀的话还能做什么！” 汲黯说：“臣虽然不能用言语使陛下屈服，但心里还是认为陛下说法不对，希望陛下从今以后能加以改正，不要认为臣是愚笨不懂道理。” 皇上回头看看群臣说：“如果汲黯自己说是阿谀的小人，那是不可以的，但自己说是愚笨，那不是很恰当吗！” 四年（壬戌，前119） 1．冬，有司奏言：“县官的用费过于缺乏，而富有的大商贾冶金铸币、煮海水为盐，财产累积到万金，不济助国家的紧急需要，所以请变更钱币来充足费用，并且摧抑那些轻浮邪放，和吞并他人财产的人。” 那时候，禁苑囿中有白鹿，而少府存有很多银、锡，就以一尺见方的白鹿皮，用五彩花纹作边，作为皮币，价值四十万。 王侯、宗室在朝觐聘享时，一定要用皮币加上璧玉，然后才能行事无碍。 又把银、锡合铸成百金，分三等：大的是圆形，纹彩是龙，价值三千；其次是方形，纹彩是马，价值五百；小的是椭圆形，纹彩是龟，价值三百。 命令县官把半两钱销毁，重新铸造三铢钱，凡是偷铸各种钱币的人都判死罪。 但是官吏百姓偷铸白金的人多到数也数不清。 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主管盐、铁的事；桑弘羊因善于计算而当权。 咸阳是齐国最大的煮盐的商人，而仅是南阳的大铁商，两人都积累了千金的家财。 弘羊是洛阳商人的儿子，他计算数目都用心算，年龄十三岁就做侍中。 三个人谈到财务的经营都能剖析细微。 皇上下诏令给百姓，百姓谁敢私自铸造铁器和煮海水为盐，就钳左脚，没收器具。 公卿又请求下令给工商业者，要他们各自估计自己财物多少，大抵二千钱纳税一算（百二十钱）。 百姓中有小车和五丈长以上船只的，也都要纳税。 隐藏财物不估计呈报，或者呈报不清楚的，都罚戍边一年，没收缗钱入官。 能够密告那些藏匿财物不报，或报不清楚的人，就把没收的钱的半数给密告的人。 这些法令大多出自张汤的设计。 张汤每次上朝奏报政事，谈到国家用度都到很晚，天子也忘了吃饭。 丞相不过是充充数而已，天下的政事都由张汤决定。 百姓受到骚扰，不能过着安定的生活，内心都埋怨张汤。 2．起初，河南人卜式好几次请求捐献财物给县官，来帮助边境的防务，天子派使者去问卜式说：“你想做官吗？” 卜式回答说：“臣从小就种田牧羊，不熟习仕宦的事情，臣不愿做官。” 使者又问说：“你家是不是有什么冤枉，需要把事情说明清楚？” 卜式说：“臣一生和人没有争辩纠纷的事，邑人中贫穷的，臣就借钱给他，品德不好的，臣就教导他，臣所住的地方人们都听从臣，臣怎么会被他人所冤呢！没有什么事需要说明清楚的。” 使者说：“如果是这样，你到底为了什么这样做？” 卜式说：“天子诛杀匈奴，依臣的愚见，有才能的人应该在边境死节牺牲，有财富的人应该捐出储蓄，这样做的话匈奴就可以被消灭了。” 皇上因此以卜式为贤者，想要让他地位尊显，来劝勉百姓，因此就召见他任命他为中郎，爵位是左庶长，赐给他十顷的田地，并且布告天下，让天下百姓都能清楚知道卜式的为人。 没多久，又升迁卜式为齐国太傅。 3．春，有慧星出现在东北。 夏，有长星出现在西北。 4．皇上和诸将计议说：“翕侯赵信为单于谋划计策，常常认为汉兵不能够渡过沙漠，轻入匈奴地而久留，现在就大举征召士卒，务必要达成我们的愿望。” 就以粟养十万匹马，命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去病各率领五万骑兵，另外私人负载衣物和自随的马有四万匹，运送辎重车辆的步兵有好几十万人，紧跟着大军之后，而那些敢力战到底深入敌境的骑士，都由骠骑将军统属。 骠骑将军先要从定襄率兵出发，以抵挡单于。 捕获的敌人说单于在东方，就改令骠骑从代郡出发，命令大将军从定襄出兵。 郎中令李广好几次请求随军出发，天子认为他年纪大了，不允许。 过了很久，才允许了，任命李广为前将军。 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为后将军，都归属在大将军麾下。 赵信为单于设计谋略说：“汉兵已经渡过沙漠，人马都很疲倦，匈奴可以坐着俘虏汉军人马。” 单于就把全部辎重带到更远的北方，以精锐的军队在沙漠北方等待汉军到来。 大将军出边塞之后，由捕获的俘虏知道单于所住的所在地，就自己带着精兵前往攻击，而命令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的军队合并，从东道出发。 东道绕得较远而且水草也少，李广自己向大将军请求说：“臣的任务是前将军，现在大将军却要改令臣从东道出发。况且臣从束发初冠时就和匈奴作战，到现在才得到一次抵挡单于的机会，臣愿意率兵在前，先死在单于手上。” 大将军也暗中接到皇上的告诫，说“李广年纪大，而且命运乖蹇，不要让他抵挡单于，怕他不能如愿（意谓不能胜敌）”。 加上公孙敖新近丧失侯位，大将军派公孙敖和他一起抵挡单于，让公孙敖因功得回侯位，所以就改调前将军李广的军队。 李广知道后，坚决地向大将军辞拒，但大将军不听，李广不谢起身离开，心里非常生气。 大将军出塞有一千多里远，渡过沙漠，看见单于排好战阵等待。 于是大将军命令战车环绕一起，作为营垒，然后带五千骑兵冲向匈奴，匈奴也冲出差不多一万骑兵相抗。 正好那时太阳要下山，大风吹起，砂砾扑打在士卒脸上，两方的军队都看不到对方，汉更加发动左右两翼的军队包围单于。 单于看到汉兵很多，而且士卒马匹都很强大，自己料想不能胜过汉兵，就乘坐六骡所拉车子，带领差不多数百名强壮的骑兵，直冲向汉朝的包围圈，向西北飞驰离去。 当时已经是黄昏时刻，汉和匈奴的士卒混乱地互相搏斗，双方被杀伤的人数相当。 汉军左校捕捉到的匈奴俘虏说，单于在黄昏之前已离开了，汉军就发动轻疾的骑兵乘夜追击，大将军的军队随在后面，匈奴士兵也四散奔走。 到天明时，共走了二百多里，却捉不到单于，捕杀的敌人有一万九千人，大军到达窴颜山赵信城，得到匈奴积存的粮食让士卒饱餐，停留一天，把赵信城剩余的粮食烧毁才离开。 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食其的军队没有向导，迷失道路，落在大将军后面，来不及和单于会战。 大将军引兵回来，经过沙漠南方才遇到两位将军。 大将军派长史责问李广和赵食其失道的情形，紧急要求李广到幕府去受审对证。 李广说：“所有校尉都没有罪，是我自己迷失道路，我现在就自己到幕府去接受审问。” 李广对他的部下说：“我李广从束发初冠开始，和匈奴打了大小七十几次仗，现在侥幸地能追随大将军出发攻击匈奴单于的军队，而大将军改调我的任务，让我绕远道前进，又迷失了道路，这不是天意吗！况且我年纪已六十多岁了，终不能再和那舞弄笔墨的书吏打交道啊！” 就拿刀自杀而死。 李广为人廉洁，得到天子赏赐时往往分送给部下，和士卒一起饮食，做二千石的官四十几年，家里仍然没有剩余的财产。 他的手臂像猿猴，擅长射箭，料度射不中的话就不发箭。 他率领军队，到达乏绝的地方，看见了水，士卒不先喝够，他决不靠近水，士卒不先吃饱，他决不吃食物。 士卒因此敬爱他，乐于为他所用。 他一死，整个军队都痛哭起来。 百姓听到消息，不管认识不认识，也不分年老年壮，都为李广的死流下眼泪。 而右将军食其被单独交给执法的官吏治理，应当判处死刑，赎身后废为庶人。 单于逃走时，他的士兵常常和汉兵相杂乱，设法要跟随单于，单于很久不能够和他的兵众会合。 他的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了，就自立为单于。 十几天后，真的单于又找到他的部众，而右谷蠡王才废弃单于的名号。 骠骑将军的骑兵、兵车、辎重车和大将军相等，而没有裨将，就全部以李敢等人为大校，相当于裨将，从代、右北平出发深入二千多里，越过大沙漠，遇到匈奴左方的军队，虏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在狼居胥山、姑衍封禅，登临大沙漠，俘获敌人七万四百四十三人。 天子用五千八百户加封骠骑将军。 又加封骠骑将军部属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另外三人为卫山、复陆支、伊即靬）为列侯，从票侯破奴等二人（另一人为昌武侯安稽）三百户，校尉李敢封为关内侯，食邑二百户。 军吏卒中封为官和受赏赐的人很多。 而大将军却不能够加封，军吏卒当中都没有封为侯的。 两军的出塞攻击匈奴，在边塞检阅时官家和私人的马总共有十四万匹，回到边塞时剩下不超过三万匹。 天子加设大司马的职位，大将军、骠骑将军都封为大司马，并且颁下法令，让骠骑将军的官位俸禄和大将军相等。 从此以后，大将军卫青的尊宠日益减退，而骠骑将军却日益显贵。 大将军旧有宾客、门下士有很多转去事奉骠骑将军的，都能获得官爵，只有任安不肯这样做。 骠骑将军的为人是不喜欢多说话，也不泄露机密，有胆气，敢做敢当。 天子曾经要教他孙子、吴起兵法，他回答说：“作战只看对付敌人的方法策略怎样罢了，不必学古代的兵法。” 天子为他盖房子，要他去察看，他说：“匈奴还没消灭，无心顾虑家事！” 因此皇上更加敬重宠爱他。 可是因为从小就尊贵，不懂怜恤士卒，他从军时，天子为他派遣掌膳食的太官，装载几十车的食物跟随服侍他。 等到班师回返时，辎重车中有剩余的谷类和肉食，而士卒却有人在受饥挨饿。 他在边塞之外时，士卒因为缺乏粮食而饿得站不起来，可是骠骑将军本人却还在开辟蹋鞠（踢球）的场地。 他做的事大多是这一类的。 而大将军的为人很仁慈，喜欢士人，谦退礼让，以谦和温柔的个性讨好皇上。 两个人的心志操节大抵是这样。 这时候，汉所斩杀和俘虏的匈奴人合计有八九万，而汉士卒死亡的也有几万。 从此以后匈奴遁逃远离边塞，而沙漠以南再也没有匈奴王庭。 汉渡过黄河，从朔方以西一直到令居，挖通了很多沟渠，设置屯田的官吏，吏卒共有五六万人，逐渐向北蚕食匈奴的土地。 可是也因为缺乏马匹，不再大举出动攻击匈奴了。 匈奴用赵信的计谋，派遣使者到汉朝，用好听的言辞要求和汉朝和好亲睦。 天子交给群臣讨论，有人主张和亲，有人主张让匈奴臣服。 丞相长史任敞说：“匈奴刚被打败受困，应该可以让单于做汉的外臣，到边境朝拜天子。” 汉朝就派任敞到匈奴见单于，单于非常生气，留下任敞不让他回来。 这时候博士狄山认为答应和匈奴和亲较为便利，皇上问张汤，张汤说：“那是愚儒所说的无知的话。” 狄山说：“臣固然愚笨，却愚忠。至于御史大夫张汤，乃是诈忠。” 于是皇上变了颜色说：“我让你去做一郡之守，你能够不让敌人侵入边境劫盗财物吗？” 狄山说：“不能够。” 皇上说：“做一县之令如何？” 狄山回答说：“也不能够。” 皇上又说：“那么镇守一障（在边塞险要地方，另筑城以御寇）之间如何？” 狄山心想：被责问得答不出来时，恐怕要交给执法官吏治罪，只好说：“能够。” 于是皇上派遣狄山登障固守。
从此以后群臣震惊恐惧，再也没有人敢冒犯张汤了。 5．这年汲黯因为犯了法免官，任命定襄太守义纵为右内史，河内太守王温舒为中尉。 在此之前，宁成是函谷关都尉，出入关的官吏百姓称他说：“宁可遇见哺乳的老虎，也不要遇到宁成发怒。”（喻宁成比乳子的老虎还凶恶可怕） 后来义纵做了南阳太守，到了函谷关，宁成恭敬地走在路旁送迎他。 到了郡城，义纵马上就办宁成的罪，使宁成家族支离破碎。 南阳的官吏百姓怕得两足重叠成一足，不敢妄动。 后来义纵又改封为定襄太守，刚到任时，就把定襄监狱中犯重罪，或轻罪系狱的犯人二百多人，和犯人的宾客、兄弟私自入狱探视的二百多人，全部加以拘捕讯问，罪状是“替判死刑的犯人开脱死罪”。 就在当天，杀了四百多人，呈报朝廷，从此以后，郡里官吏百姓心里恐惧得很。 那时候赵禹、张汤凭借执法深峻严苛而做到九卿，可是他们还能够以法令作为辅政的工具，至于义纵则专门以鹰隼击杀飞鸟的残暴方式治民。 王温舒起先是广平都尉，他选择郡里豪勇敢当、勇往直前的十几人作为属吏，当成亲信，暗中掌握这些人犯罪的详情，放任他们去追察盗贼。 如果这些亲信做得很令王温舒满意，那么不管他们违犯多少法令，都不执行。 如果他们躲避不尽责，就根据他们原来犯罪的情形加以斩杀，或者夷灭宗族。 因为这个缘故，齐、赵的郊野之间，盗贼怕得不敢接近广平，广平也得到“路不拾遗”的名声。 温舒被升迁为河内太守。 在九月到任，命令郡长准备五十匹马在河内到长安道设置驿站，拘捕郡里豪勇狡猾之徒，相连坐的有一千多家。 上书奏请皇上，把罪大的灭族，罪小的判死刑，家财全部没收入官以偿还他们所得的赃物。 奏报呈上天子，不过二、三天就得到天子的允许，论罪杀人，多到流血十余里，河内人都很奇怪他的奏文，认为太过快速了。 到十二月底，全郡中没有人语声，没有人敢夜晚行走，四野也没有遭来狗吠的强盗。 不能亡失的重要犯人，就到附近郡国追捕。 正好春天已到，王温舒顿脚叹息说：“哎！如果冬日能延长一个月，足够完成我要做的事了！” 天子听到他们的作为，都认为他们很有才能，升他们为中二千石的官。 6．齐国人少翁，以能招致鬼神的方术求见皇上。 皇上宠幸的王夫人死了，少翁在夜晚招致鬼神，和王夫人的相貌一样，天子在帷幕中看到王夫人。 于是就任命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很多财物给他，用宾客礼节对待他。 文成又劝皇上建造甘泉宫，中间辟为台室，画上天、地、太一各种鬼神，陈放祭祀的器具，用以招来天神。 住一年多，他的方术日渐衰微无效，鬼神招不来。 文成就捏造了帛书来喂养牛，假装不知道，对皇上说：“这只牛肚子里有怪物。” 杀了牛察视，结果找到帛书，书里所谈的都是怪异的事，天子认识文成的笔迹，问文成本人，果然是伪造的帛书，于是把文成将军杀掉，又把他的事迹掩盖起来，不让人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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