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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唐宋诗词看环肥燕瘦
曹 文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 瑞脑销金兽 佳节又重阳 玉枕纱厨 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 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 帘卷西风 人比黄花瘦
北宋苏轼《孙莘老求墨妙亭诗》中有句：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留下人们耳熟能详的成语环肥燕瘦。环指唐玄宗贵妃杨玉环，体态丰满。燕指汉成帝皇后赵飞燕，体态清瘦，二人同为绝色美女。形容女子形体不同，各有各的好看。 几千年封建社会，民不聊生是常态。从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家、唐诗思想艺术的集大成者杜甫的三吏、三别可见一斑。东坡虽屡被贬谪，然衣食无忧，不但研究食，而且研究色。吃饱了消食，出来品评环肥燕瘦。解决不了温饱的人没心思琢磨那玩意儿。正如电影青松岭中孙福所言：没有肚子哪有脸？ 审美观念有其物质基础。我国古代从宫廷到民间都是一日两餐。第一餐叫朝食，一般在日出后吃。第二餐叫餔食，也叫飧食，在日落前吃。冬天还好说，夏天一白天就难熬了。汉代粮食还相当馈乏，女人地位又低，好吃的通常轮不到她们，所以普遍瘦弱。选皇后宫女也只能筷子里拔旗竿，瘦子里挑美人。赵飞燕被选为皇后食物有了保证，但多年缺食造成消化吸收能力差，吃多了难消化。再加上总跳舞消耗大，也为了转动灵活，一直保持了苗条的身材。《飞燕外传》说她“体轻，能为掌上舞”，大概相当于现在的芭蕾托举。 唐代诗人徐凝《汉宫曲》描写了赵飞燕在汉朝后宫的生活：水色帘前流玉霜,赵家飞燕侍昭阳。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这首诗通过赵飞燕的前后生活对比,概括了宫女的一生。也有借评瘦燕而讽刺肥环们的意思。 经过三国两晋南北朝和隋，进入唐代。由于南北朝特别是北魏多元文化的融合，妇女地位提高。加上隋朝大规模建设打下的基础，唐代物质比前丰富，伙食必改善无疑。吃的好，胖的多，胖美女首先满足宫廷。杨玉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选入宫的。 开元二年(714年),唐玄宗创置梨园,这是一种设立在禁苑中的宫廷音乐机构,以专门学习(教习)法曲为主。玄宗十分看重梨园,一有机会就组织活动。皇帝重唱功，玉环也不需要怎么跳。加上爱甜食，日啖荔枝三百颗，越养越胖。如果不死在马嵬坡，后来也得死于糖尿病（古代叫消渴）。 话说唐玄宗带着杨玉环，乘月色观赏移植到沉香亭的四株名贵牡丹。他们漫步兴庆湖畔的长堤，身后是空辇和一行最出色的梨园弟子。花香月色之中摆下歌舞台，李龟年正张罗着管弦班子准备开唱，玄宗说：“赏名花，对妃子，此情此景怎能再唱旧词？”命李龟年拿着金花笺赐给李白，让赶紧写词，谁知李白正和几个朋友躺在酒楼里呢。李龟年赶快用冷水激醒李白，把他架进兴庆宫。半醉半醒的李白写下著名的《清平调词三首》。其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其二：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其三：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民女的疾苦。正如生卒年不详的唐代诗人秦韬玉的《贫女》：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宋代词魁柳永则不写宫女也不写贫女，专写妓女。歌伎是柳永词的演唱者和主要歌咏对象，存世柳词中涉及歌伎情感方面的约150首。歌伎激发了柳永的创作热情，满足了他的情感追求，促成了他的创作风格，也奠定了他的文学地位。如《木兰花》：酥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几多狎客看无厌，一辈舞童功不到。星眸顾指精神峭。罗袖迎风身段小。而今长大懒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 皇族的奢侈与民众的贫困形成鲜明对比。晚唐诗人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其一》：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其时宫廷如此奢侈，百姓还是生活在饥寒交迫之中。杜牧在《泊秦淮》中也表现出深深的忧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敢指责唐女，只能假托商女。于婉曲轻利的风调之中，表现出辛辣的讽刺，深沉的痛惜，无限的感慨，堪称绝唱。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到了宋代，“商女”们又在秦淮忘乎所以地唱上“后庭花”了。 问题由来已久。经历了盛唐与中唐的诗人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头两句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意思红漆大门里富贵人家吃不完的酒肉都已腐臭，而路旁却有许多冻死、饿死的尸骨。 经过五代十国的战乱，生产力又下降了。东坡同时代诗人宋洪迈有诗云：只把鱼虾充两膳，肚皮今作小池塘。两膳一词证明当时人又吃一日两餐了。赵匡胤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都是兵不血刃。其后代把经验用过了头，放松武备发展经济。全盛时生产总值占世界一半。相当于现在公司有钱没保安，肥肉进了别人盘。辽金不断南侵掠夺，大宋节节败退忍耐，百姓苦不堪言。 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南下攻陷北宋都城汴京，北宋就此灭亡。宋徽宗赵佶与宋钦宗赵桓以及皇室、皇族、贵戚、近臣、各种工匠等14000多人，被押往金国。其中自然不乏环肥燕瘦的美女，统统成了金兵的玩物。宋徽宗、宋钦宗先后被囚禁于燕京、中京、上京、韩州等地，直到抵达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县)才停顿下来。 岳武穆奋力抗金，作了《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虽然他连战皆捷，但不符合朝廷意图，终被十二道金牌调回，死于非命。岳家军如此，早些的杨家将亦然。特别是杨门女将，无论体态是环肥还是燕瘦，都拼杀在沙场。 宋代力主抗金者不乏其人，他们的主张也体现在诗词中。辛弃疾作《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陆游在风雨夜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骑上披着铁甲的战马跨过冰封的河。写了《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风雨大作催生放翁大作。他至死不忘收复中原，《示儿》成为绝笔：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可惜皇上不急太监急，王师成了亡师，倒是北师定了中原，创立疆域达1372万平方公里的元朝。 总体来说，我国古代妇女地位低下。除武则天外，进了皇宫也始终是附属物。曾经受宠的瘦燕自杀、肥环也自杀，还被泼上红颜祸水的污名，以掩盖朝廷的腐败无能。唐代诗人白居易作《长恨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以上涉及的唐宋诗词都是男作者写的，女的如何？且看位列唐代十大女诗人之首的薛涛代表作《送友人》：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当然不是写杨玉环，但是用以引出七月七日长生殿不是很自然吗？再看宋词大家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七连叠字虽未直接写瘦燕肥环，但用于表现她们的悲惨结局也很恰当。不过她们没有易安的境界，也不会发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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