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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 像是从未遭遇过冰雪 也未曾经历过生死 只是刚刚从梦里醒来 急着要与我相见 可那满头满脸 黑夜中通体未干的冷汗 分明在早春的寒风中 颤栗 这千娇百媚 百劫千回 露水盈盈的泪眼 是又一个我啊，刚刚来到人间 枇杷 她执意要黄 从绿色的门扉间探出头来 一簇簇的笑声 也是灿烂的 我也想重回枝头 与群星嘻戏 只是一起捕风的亲人早已失散 有的已坠入泥尘 唉，恍惚的人间 又是一场雨过 一罐罐的蜜糖里 我们要怀抱多少酸涩 而隐忍的颤栗？ 合欢 四月人间 好风袭人 天蓝得要命 走在小路上 只是几日不见 紫李累累已压弯枝干 摘一粒 尚有酸涩 友人在手机里又呼我喝酒 而我此刻仍在河边 与一树合欢花纠缠 那烂漫的红 似佛语 又似酒肉 令我一时难以取舍 慈悲 风每天都要吹过河堤 只要我从这里走过 有翅膀没翅膀的 颤动着 只是一种微微的感谢 阳光也是 它那么浩荡 又那么小心翼翼 那落在花瓣上的 比落在树干上的 要轻 这么好的春天 这么好的春天 一只白头翁飞来 它急白了头发 急急寻找什么 我没听懂 桃花也并没有听懂 桃花已经燃烧 这么好的春天 我不急 春天也不急 我知道此时的雨水在落 岁月在落 却不能救火 桃花开了 桃花落了 这夭亡不可搅扰 物哀无尽 不可言说 流水在打探 一个不能回返的 消息 最好的人间 苜蓿草绿得放肆 紫荆挂上了一串串喜庆的鞭炮 山麻杆红得发紫 到了春天 没有不放肆的 实际上 灰喜鹊并不在意人间的悲喜 它们吵它们的 并不在意河边一个人的孤独 在这最好的人间 我已无所用心 在春天 我像河水 无所用心 但不再回头 归来 在黑暗里降生 在晴空里滚铁环 在春风里放风筝 在阴云里迷失 在闪电中喊叫 又在暴雨里哭泣 有一天 我终于也会疲惫 将头缓缓靠上山巅那块石头 我就是那枚落日 而群山 抱回了自己流浪的孩子 见维山 竹子以空心摇出虚无 柿子以灯笼摆作喜宴 雨水未来 清风已至 我两手空空 低眉，敛手 只以一片构树的叶子 论一论此世的，枯与黄…… 阿尔卑斯少女峰 黎明降落，大地生成 而少女明亮 霞光凛冽 冰雪含住刀锋 云朵打开经卷，打开 羔羊虔诚的祭献…… 瀑布口 天空已经收窄 众生仍在奔逃 耳边飞溅出，冒死的呼叫 不要惊慌 那仅仅只是，已在归途的我 紧了紧怀中的巨石 茶马古道 从晨曦，从霜雪，从泥泞 从少年的风雅里，脱身 是否不狂，不醉 一种渐入血脉的沉浸与放纵? 得得的马蹄，不紧，不慢 敲打明月 敲打前朝 和体内的暗疾 白骨枯槁，风声 仍在轮回里缱绻 闪电烹煮，那一串 无法还乡的脚迹 暮色四合，今生远去 且慢，且慢，且让我 在一汪恍惚中，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星光的饮啜…… 河口黄昏 终于 来到这澎湃的河口 我已不再蹒跚 当所有的岁月在这里激荡 透过奔腾的烟尘 欢呼的浪花 我拥有了如此壮阔的黄昏 这是我的黄昏 十万只贴水低飞的燕子 十万匹贴水低飞的晚霞 在这里 我看见内心十万隐忍的群山 已经震颤 倾斜 秋天的边界 跨过这道河水 就到了秋天的边界 落叶的边界 草枯树黄 冷气萧瑟 似乎 夕阳也迟缓了许多 滞留在山巅 就像我 徘徊在这城乡的边界 在青春与迟暮的流水边 远去的岁月 已无从寻觅 一丛荒芜 从心底铺向虚无 铺向高坡 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就算寒意袭人 去路苍茫 上天仍然打开了 这晚霞斑斓的册页 桃花源记 在这里，万山岑寂 而流水的诵念 却从未断绝 陶令的一句吟哦 黄花 应声而开 一只蜜蜂 春天隐于桃红 秋天又托生于菊 仿佛不是季节的更替 而是从青春 进入垂暮 这长长的山谷 被风吹开 又悄悄地收拢 让我，一个迷路的人 在阳光下走失 又在星空中归来…… 百日菊 时光正好，坡上风劲 寂寞如火 难免颤栗 鸟鸣琴瑟 水流 入泥 噫 我 与你 恍惚 百日 一粒沙尘的呢喃 妖娆 未熄 一把蝉噪又散成了霜雪 而颤栗 这百世的烧灼 仅仅，只在一瞬！ 两片叶子 有一次 我在电梯里突然昏倒 陪着我的妻子 张惶失措 幸好我又醒来 妻子才能将我扶回家里 一遍遍按我的脉搏 “你吓到我了，你吓到我了” 就像一片树叶 拍打着另一片树叶 两只萤火 天空荒凉，黑夜盛大 我从草木之中现身 而你，就是最白的那一只 失散多年，腐朽之后 只剩下这点碎银，一点碎银 相互辨认 “执手相看……” 再亮一分 泪光洗尽黎明的锈迹…… 惊蛰 河水藏下雷声 鸟翅收拢闪电 穿过死亡的人 舒展为一只小虫子的身体 我看到的新绿 只是故人的面孔 他们从未走失 只是在枯枝里冬眠 只等一声呼唤 神恩终有转世的慈悲 这地上的 地下的 从未失约 第一只小马蜂飞过我 小小的羽翼打开重生的门 嗡嗡 自带春雷 寂寥 长空寂寥 大地辽阔 作为一株河边的丝茅 有时 我分不清昼与夜的界线 冬与春的冷暖 有时 我只能请求一遍遍长风的原谅 我不能回答它的探询 作为一棵草 滞留于尘土 未知令我惶恐 无限又令人忧伤 彼岸 一只虫蚁 想在雷声里转世 冬眠的青蛙 已梦见了闪电 青山有隐忍 流水有悲苦 我看见自己 浮生如蚁 浮生如泥 我看见浮生如深渊 深渊中有公交有地铁有上班打卡机有晕眩的电脑 有下班后的黑夜 有黑夜中的深渊 深渊中有黑暗 黑暗中似有无尽似有深恩似有明日 我已看见自己 又是此刻旷野那一棵深渊照影的桃树 清风拂过 便借一束阳光 从此岸 红到了 彼岸 廖志理，1962年生，湖南娄底人，国家一级作家，湖南省诗歌学会名誉副会长，娄底市作家协会主席。1995年出席《诗刊》社“青春诗会”，2021年出席《诗刊》社“青春回眸诗会”。曾出版《文艺湘军百家文库·诗歌方阵·廖志理卷》《曙光的微尘》《廖志理诗歌研究论集》等。 链接：中国诗人十年诗选目录 欢迎光临李元胜私家花园 打开书，和李元胜一起去经历旷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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