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歌者 ——读范国强的散文 蓉子 读毕范国强先生的又一散文力作《寂寞的骆驼》样书时,不觉天已微明。一卷墨香迎拂晓,掩卷沉思心感动!推开木格子窗户,一股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极目远眺,月亮山山峦轮廓分明,沉郁肃穆;回眸近看,马路街道静悄悄,只听到环卫工人扫地的“沙沙”声。对面高楼下的几株银杏树、乌桕树、红黄绿掺拌,装点着这深秋初冬的景致。 其实,我的书架上已整齐地摆放了好几本范国强先生赠送的散文集:《鸿爪情思》《回首叫云飞起》《我的605班》等等,这些书我基本都阅读过。前两年,范国强就嘱托过我,为他的书写几句,我因觉难以胜任,推辞了。这次范先生首先在微信上发来《寂寞的骆驼》电子版稿,继而又送来纸质样稿,我想推,又觉难以开口。几天后又看到湖北师范大学退休教授皮文龙先生已有评论发表在先,且点赞如潮,我诚惶诚恐,深感责任重大。 文章是我与范先生相识的媒介,八十年代中后期,我开始在《黄石日报》写点豆腐块文章,在每日必读的《黄石日报》上经常看到他的美文,看到他关于三国人物的评论文章,标题下的“范国强”便引起我的注意。后来在报社每年召开的通讯员表彰大会上碰见他,就这样熟了,算起来已相识了三十余年了。 可是接到样书时正值我所居住的小区旧楼房改造,脚手架伸到我的窗户前,每日铲车进进出出,各种嘈杂声使我难以静下心来,就又想推,可还是难以开口,就一拖再拖到今天。 忙完一天的琐事,夜深人静打开样书《寂寞的骆驼》时,我的心也是寂寞的。随着一抹墨香的吸引,我一篇篇读下去,读着读着眼泪竟一次次的滴落下来,我被书中的人物感动了! 这是一本人物散文精选集,56篇散文,约20万字,有亲情友情,有塞外认识的网友,有抗洪英雄,也有下岗工人,他(她)们一个个从我的眼前走过时,有的挥手歌唱,有的端庄凝重,有的神情肃穆,有的回眸一笑……这些鲜活的人物各有特色,各有闪光,他们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里,不约而同聚集在这一时刻里,让我为之感动,为之落泪。 范国强出生省城武汉那条叫“顺道街”的一座老房子里,兄弟姐妹6人,父母均是集体单位正式职工,那年头,加之家大口阔,生活十分拮据。他在《母亲当家》里写道:“母亲一生生育了七个子女,除一个早夭外,其余兄弟姐妹都是母亲抚养长大。母亲经常上三班倒,当干部的父亲长年忙于工作顾不上家,全家靠母亲操劳,母亲就像一台绷紧了发条的机器不停地运转,甚至连打个盹的时间也得挤……那是一副心力交瘁勉强支撑着的病躯形象,那是一副敢于担当偏向命运抗争的强者形象”。作者用低沉的笔调,质朴的语言,倾吐出对慈母的思念之情,使这个坚强、敢于向命运抗争的母亲形象清晰地站在读者面前。继而,范国强又进一步记述了母亲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为解决“少米之忧”精打细算的一个十分感人小动作:“母亲每天做饭时,总是习惯地在量好米下锅前,顺手抓上一把放进手边的另一个米罐,这样当家里粮食告罄时,总可以补一至两餐的无米之急。或是掺上豆渣、大麦高粱粉之类。母亲从不在孩子们吃饭时端碗,而是等孩子们吃完后吃点剩下的残菜剩饭,有时锅里空空,母亲就干脆饿上一顿”。范国强用这样真挚朴素的语言记叙一个家大口阔的母亲为填饱孩子们的肚皮,而常常让自己挨饿,催人泪下。在《迟到的祭文》中范国强写道:“我肃立在母亲坟地念完这篇迟到的祭文,然后掏出打火机将祭文在母亲的坟头焚化,注视着像黑蝴蝶般飞舞的纸灰,我心里默默地和母亲说着,只有我们母子间才理解的悄悄话。这时,鞭炮如炸雷般地响了”。寥寥几字,让天地动容。 散文是需要真情性的。《父亲的背影》是这本人物新书的最末一篇:“父亲是一位老武汉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家在顺道街的老屋因拆迁还建,按面积化整为零,变现的三间小房分别给了我三个弟弟家居住,留下十平方米兑换了间门面用来出租。出租的钱父亲多用来贴补了几个子女。无处栖身的父亲四处打听,终以两万元钱在青年路一栋旧楼内买下了一间仅十几平方米小屋的居住权,他与继母在这间小房里一直住到他去世。那些年,我会时常抽空去武汉探望他。那时只要我走进那逼仄的空间,首先看到的总是父亲的背影……”劳其一生的父亲最后的住所,竟是和另两户人家共卫生间比邻而居的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上卫生间经常要站队。作者又写道:“但父亲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却似乎很满意,从未见他在我们面前诉过苦。”作者在公务繁忙中每次抽空去探望父亲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仅读过两年私塾的父亲,趴在窗前的长条桌上写字的背影:“这是我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背影啊,我小时候常看到这背影,那是为了全家的生计每日早出晚归的背影,那时父亲的背影是毕直的,步履是昂健的。而现在,我明显地感觉到这背影老了……”是啊,父亲的背影背负着春夏秋冬,背负着一家人温饱的希望,终于消失在那夕阳西下的深山里了。父亲去世后,作为长子的范先生何尝不是背负着如山一样的怀念:“父亲离开我十年了,我经常梦见他,父亲一如继往以背影示我,见我来了,转过身一笑,开口说话了:“你来了。”我回答:“来了”,我惯例将带给他的一箱大冶劲酒轻轻搬到他的脚下,我对父亲所有的爱和敬意,包括想要对他说的话,都包含在这箱酒中了。”酒是炽热的,坦荡的,不懂矫情,却铸就了一颗赤子之心。《父亲的背影》内容不仅事真情真,而且事件本身具有典型性,慈父把还建的新房,化整为零,分别给了三家儿媳,自己四处打听终于用两万元钱获得一个与另两家人共卫生间的十几平方米的小房,住到去世。而父亲还觉得满意,从未向子女们诉过苦,这是一位平凡慈爱的父亲,心里只装着儿女。 《父亲的背影》在结构上也有其特色,作者在记事写人时,以叙事的经线与抒情纬线交织在一起,构成动人严谨精美的艺术结构,使人感动落泪。 在《三八节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中写道:“三八妇女节日也是我儿子的节日。从他呱呱坠地至今,已经历好几个年代了。然而在我心中,却始终保留着儿子从出生、幼年、童年到青年时代的许多有趣的事,它们早已像做美篇这样,变成了一个个珍贵生动的蒙太奇镜头。在儿子已临不惑之年的今天,我想将这些故事打包快递给他,作为一个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在儿子将近不惑之年的生日里,将儿子从幼年到青年的趣事打包成快递给他,这真是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这篇散文是56篇散文中篇幅较长的一篇,约三、四千字,全文分成十五个片段,每一段无不饱浸着父亲的慈爱,儿子的天真可爱,读来感人至深。 五十六篇散文中,范国强还写了姐姐千针万线为自己编织红色毛衣,姐姐说,红色避邪,希望穿在弟弟身上能祛病消灾,一个好姐姐等同一个好母亲。作者无论写外婆、写叔爷、写亲眷都是娓娓道来,浸透着饱满的至亲至情。 散文是言情的艺术,散文作家凭着自己的艺术感觉去关照和把握世界,是人生独特感悟的一种心灵的开放。《寂寞的骆驼》选集中,涌现出不少优秀的平凡人物,而作者特别善于人物的形象描写。如《对门三婆》一文中:“三婆高挑身材,方脸宽额,眼睛很大,长相稍黑。平时似乎总穿着一件黑色的对襟褂,说话嗓门也大。”“三婆是我母亲对她的特称,她的真名叫什么,她究竟是哪里人,我至今不知道。但我记住了对门三婆,这就够了。”记住三婆的原因是因为幼年时半夜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场大火,正当姐弟四人站在寒风中只知哭的时候,三婆如救星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时作者七岁。多年后作者再次见到对门三婆时,三婆已是90多岁的老人:“脸没变,但脸上的皱纹更密更深了。我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三婆,向她问好。她似乎还记得我是谁,又似乎不记得我是谁,但脸上仍然挂着一副慈祥淡定的笑容。”着墨不多,把对三婆外貌以及这位热心快肠,慈善心肠的三婆刻画得入木三分。结尾一句:“不知三婆何年何月去世的,我想老人家应该是过了百岁罢。”百岁人生是人人都渴望的,这是作者心里对三婆的祝福,结尾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 一位诗人说过:“人是历史的存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更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和道德准则。《寂寞的骆驼》写友情的篇章很多,如:《我的知青组长》《烧锅炉的应老头》《长堰堤的婆婆》《嘉峪关的榕树儿》等等,每位人物,不论是平凡的人还是《默默的三营长》这样的抗洪英雄;不论是故乡童年的友情,还是下乡当知青时的朋友,抑或做官后遇到的《第一个上级》或《第一个下级》建立起来的友谊,善于人物肖像描写的范国强,只需寥寥几笔,一个鲜明的形象活脱脱地站立在眼前。如《染血的安全帽》中写道:“我只依稀记得他身材似乎不很高,人也不怎么魁梧,年龄似乎在三、四十岁左右,穿一身下井的工作服,工作服的裤腿上还沾着井下的黄泥,头戴一顶普通的安全帽,也许是习惯吧,到了井上他仍戴那顶安全帽。他手上端着一个装满饭菜的长方形饭盒,一边往嘴里大口大口地趴着饭,一边回答我们的提问”。一个井下矿工的基层干部的形象,立时让人肃然起敬。作者又写道:“采访中,杨茂松并没有一句像革命样板戏中的豪言壮语,我只记得他皱着眉头,谈到井下复杂的地质状况时,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连饭也忘了往口里扒了……” 继而作者写道:“在百米深的井下作业,深藏着危险,不可预测的冒顶、渗水和塌方随时都可能突如其来,稍稍处理不慎死人的事随时可能发生”。所有这些文字铺垫,已在暗示着那个巨大危险随时来到,令读者揪心地读下去。果然,一边吃饭一接受作者采访的杨茂松:“听到一声喊,只见杨茂松触电般站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将手中尚未吃完的饭盒往桌上猛地一放,连一句和我们打招呼的话未来得及说,就匆匆地先行走了,也没见他再回头”。这段紧张的叙述,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紧扣着读者的心弦,令人心惊肉跳。 读下去知道杨茂松遇难了,留给读者是那顶圆圆的戴在头上的安全帽,是那匆匆离去的矿工背影…… 作者在结尾抒发自己的心情:“我没有去和杨茂松的遗体告别,我不敢去看他死时的惨相,我不能接受一个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陡然一下子从此离去的事实,但我却从杨茂松工友手里看到杨茂松生前戴着的那顶安全帽,一顶被砸扁了的染血的安全帽。从此,这顶染血普通的安全帽便一直紧紧地攫住了我的一颗年轻的心(当时作者20岁),我从这顶染血的安全帽里恍惚间感受到了生活的严峻,也似乎感悟到了英雄这一名词的含义,我仿佛一下子变得成熟了。” 文章本写到这里打住就特别的感人了,可是范国强却意犹未尽的样子,结尾又写了几句议论,笔者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从大处着眼,从小处落笔,以环境烘托形象,以情纬文,突出重点,深入开掘,三分写,七分留白,别把话说得太尽,恰到好处就行了,这是笔者的个见。 诗是诗人心灵的产物,散文也是。《寂寞的骆驼》一文中,写了80多个人物,有名人也有平民,有高官也有百姓,有儿时的记忆也有退休后的感悟。世界到处充满喧嚣,实惠实利,讲究实际,只图快乐,连朋友间闲谈打招呼,无不是车子、房子、票子。范国强却在这趋之若骛的时尚生活氛围中,笔耕不辍,将那些难以忘怀的人和事诉诸笔端,弘扬社会正能量,传承中华民族文化,实在难得,为他点赞。 文如其人,范国强的文笔质朴、真诚、不夸张,不做作,真诚地记叙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记述着那些帮助过自己的好人恩人,记叙着那些为社会作贡献的英雄和普通的人,他们包括范国强的童年街坊邻居,小学教师,机关大院的友人和同学同事,还有那些早逝的亡友,范先生无不为他(她)们掬一捧清泪…… 范国强先生在区政府政协主席任上退休,在政务、公务、家务和诸多应酬中,仍笔耕不辍,用真诚的妙笔为生命而歌唱,将一道独特的风景,奉献给人间,我想这应是范国强先生坚持写作的初心。 
蓉子,原名郭仙蓉。来自鄂东幕阜山麓十里虬川河畔千年古镇金牛。喜欢读书码字、针线刺绣,一半烟火,一半诗意,一壶浊酒煮青梅,一盏清茶送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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