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老子》：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

原文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51章）

道生之，物形之：

这里的“之”，指的是“性”。

道是万物的因，是源头。它在万物中显现的是“性”，用科学的语言来说就是“万物的DNA”，这个基因决定了万物成为自己的属性，成就了这个世界的丰富多样。

在人而言，比如性别、性格、脾气、大小长短等人出生时就天然带来的东西，刻画出一个人的基本底色。而万物的形象就是对性状的形体表达，即“物形之”，这里的“之”还是指“性”。

德畜之：

“畜”是长养；“之”也是指“性”。

如果说“道”有隐藏性的话，那么，“德”就是“道”的体现。在人身上体现为生命过程的状态，或富贵、或平凡、或贫贱，长寿还是短命、苦还是乐，抑或是平静如水……中国古人称之为“天命”，用现代语言可以近似地表述为“性格决定命运”。

当然，以上说的都是在人先天就带有的倾向，如果人就此被规定了，那么人也就丧失了成为人的最重要的属性：创造性，就是在《易经》中所表述的乾卦在人间的运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因此，古人之所以特别强调修身，就是希望通过后天习得诸多良好的“德”，以对“德”的生命实践，弥补自身的缺陷，继而为自己建构更好的发展趋势，这就是“势成之”，这个“之”指的是人的生命样态。

以此可见老子思想的理性与辩证：接受无可改变的一切，然而，人生最后的样子还是由我决定的。因此，道家才会有那句充满霸气的誓言：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人“趋吉避凶”本能的最本质的运用。

在老子那里，每个人的生命是一个充满着或然性的无限精彩的世界。

你还有抱怨的必要和时间吗？

《孟子·公孙丑上》这样写，“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

大意是这样的：如果你在人生中处处不如意，那么不能去抱怨，而要反省自己的问题，正是你自己的缺陷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如果你身在正道上，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助力。《诗经》里说：“接受上天给予我的一切，然而，人生最后呈现的方式是由我决定的，福气是我自己造就的。”

在道教经典《太上感应篇》中这样写：“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现代语言中，“尊贵”常常是连用的，也不太分辨其含义的差别。但如果回到文字的源头，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在这区别之中，可以领悟老子为什么要用“尊道而贵德”的表述。

“尊”这个字在甲骨文中就已经出现了。这个字的字形像双手捧酒樽。

“尊”是古代祭祀时使用的重要礼器。

表示器物的“尊”后来写作“樽”，而“尊”则表达人在祭祀中的态度。

祭祀，在古代主要是祭祀天地和鬼神，因为这些力量人类无法掌控，而且对我们这个靠天吃饭的农耕民族影响又很大，所以，通过祭祀表达人的顺服，并且希望得到赐福。

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论语.雍也》）和“祭神如神在” （《论语·八佾》就非常清晰地表达了”尊”的含义:表达敬畏的生命态度,但是不可学，不是不想学，而是学不了，因为没有下手处。

 “贵”字在甲骨文里就已经出现。在篆书中，上面是一双手握着农具，下面是“贝”，贝是古代的货币。在甲骨文中则是“土”。无论是“土”还是“贝”，都是生存必须，它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所以，用“贵”修饰“德”，表明“德”是可以学习和效法，也是可以获得的。

人要获得自身更好的发展，需要以“德”作为下手处。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在帛书《老子》甲乙本中，后半句表述为“夫莫之爵而恒自然”，较之通行本，意思更加明确：道德的尊贵，并非因为它自以为有什么特殊的地位，只是按照自然的状态运行而已，这是道德的本质。

由此可知，做人最简单和最本质的做法就是按照自己的本性，设好德性修养的目标，做好自己就好了，评价是别人的事，本质上与我无关，如果你建立了这样的观念，那么就开始接近道德的本质属性了，其实，道德本不玄乎。

当然，在现实生活中，屏蔽得如此彻底自然不现实，但是，活在别人的评价中，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

如果上一句言说道德形而上的本质的话，那么，这一句就在落实道德呈现的形而下的做法。这个做法就是“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意思是“道生”与“德畜”的方式是支持、培育万物的生长，成全它自身的形象和本质，养成并且庇护万物。

概括而言，道德所做的就是成全万物，而道德本身也在万物中得到自身的呈现，这种方式就是老子在本书中一再强调的“无为”。

最后，老子对道德的运作模式进行概括：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生万物而不自以为拥有，成全万物而不以此夸耀，也不以此认为是万物的主宰，这样的表现方式称之为“玄德”。

“玄”是“幽远”的意思，而“天”在人眼中就具有“幽远”的特征，因此，“玄”可以解释为“天”，“玄德”就是“天德”，就是道在人间的展示。

老子的笔触穿梭于天­­-地-人三道之间，构成天-地、天-人、地-人三组最根本的关系，如何学习与成长，全在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