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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白夜||​路------小说《人生》续篇

 颍州文学 2021-11-23

------中篇小说《人生》续篇
文/白夜
高加林突然被县委宣传部免职。他简单地收拾一下行李,带上平时阅读和学习的十几本书,一个人忧伤地走出县委大院,走出这个他十分热爱的单位,没有任何人陪同。这个单位他太熟悉了,多少日子他在这里加班熬夜,甚至多少日子他在这里熬夜赶写稿子到黎明。在陕北这片贫瘠的黄土高原上,有多少人通过多年的努力,做梦都想在这里生活和工作。然而,对于高加林来说,美好的一切一去不复返了,一切都是过往,一切都是伤心的心酸往事。此时 ,初秋的风习习地吹拂着,没有人理解他的无奈和沮丧,他感到自己像一个流浪的弃儿,甚至连一个弃儿都不如。此时,四周沉寂,是可怕的沉寂,沉寂得他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出县委大院的路上,几片落叶稀疏地暴露在斑驳的地面上,微风轻轻地吹过,无趣地地卷来卷去。突然间,一片落叶轻轻地落在他的头上,他烦躁地将它猛力地拭去,然后轻轻地落在地面上,地面传来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的令人心碎的细小的声音。
高加林是突然间被免了职,原因是黄亚萍男朋友张克南母亲到县纪委举报,说高加林通过走后门进城工作,进城后就抛弃了在农村里就要和他结婚的姑娘刘巧珍,并追求在广播站工作的她的准儿媳。县委大院里人人皆知,家乡的父老乡亲人人皆知。他不得不离开他曾经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恍恍惚惚地收拾一下自己简单的行李之后,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县委大院。
县委大院门前就是县城的主街道,街道往日里是那么热闹,今天没有因为他高加林的失意而变得冷落、幽静。他低着头慢慢地挪着脚步,连抬头看一眼这繁华的街市的勇气也没有。他似乎意识到周围的人们都在用冷眼打量着他、讥笑他,甚至仿佛听到,远在家乡的刘巧珍的父亲刘立本,正站在他的面前跳着绷着,一句接一句地高声地骂他。他的自尊心太强了,他怕同事们唾骂他、鄙视他,他更怕家乡的父老乡亲讽刺他、挖苦他。擦身而过的一个人响亮地吐了一口痰,他顿时觉得那痰不是吐在地上,而是吐在他高加林的脸上,顿时感到脸火辣辣的难受,就像一个人在他脸上连续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他的头更低了。他突然想到,如果现在有一个草帽多好呀,像有些做生意的市民一样,把帽檐压得低低地,遮住他的脸,遮住他的眼睛,那样他或许会好受些。他怕看到人们的白眼,他更怕听到人们的谩骂和侮辱。
突然,他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不得不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那人刺辣和鄙视的目光,他连忙向对方道歉,尽管他知道不全是他的错,但是他的声音分明是在祈怒和哀求。他真的很可怜。
奇怪,街道今天变得这么长,似乎千里万里之长。他想起前些日子里陪黄亚萍逛街“压马路”时,他曾暗自埋怨街道太短了,有时简直令他气愤。那时,他多想让这街道长些,再长些,陪黄亚萍逛街“压马路”谈笑风生,那感觉实在太幸福了。想到这,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暗骂自己为什么偏在这时想起这些。更令他恼怒的是,那些简简单单的行李,今天也好像也故意与他作对,那里面不过十几本他十分喜爱且随身不离的书,和一床薄被几件衣服而已,却是那么臃肿和重负,他感觉好像不是在背行李,而是在背一块冰冷沉重的大石头,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总算走出了县城,他猛地抬起头,回头观望一下他曾经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在这里,他付出了多少的酸甜苦辣,除了他可能没有任何人知道。县委的四层大楼掩映在松柏和法国梧桐树之中,粉白的墙面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昔日的过往更增加了他的伤感,他仿佛看见楼顶上那一排鲜艳的红旗,被风吹的不停的地摇曳着,仿佛在向他招手“再见,永远的再见”。是的,再见了,永远地再见了!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广播站的广播声,黄亚萍那熟悉的声音又传入了他的耳鼓。她正在广播站播送新闻稿件,不过,从今以后,那再也不会是他高加林写的宣传稿子了。听声音,她似乎和往常一样,没有因为他高家林的离开而变得声音变得哀伤、沙哑,依然那么甜美,圆润。
一辆卡车卷着尘土疾驰而过,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头来继续向前走。
他终于走到了大马河。大马河,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大马河水正在哗哗地流淌着,一层层波浪冲击着岸边的石头,溅起了一片片小小的的雪浪花。他知道,有许多的故事就是在这里诞生。啊,就是这座桥,记下了他多少幸福和悲伤呀!那是他和刘巧珍两颗心第一次相碰时,刘巧珍就是在这座桥头等他,为他卖馍,给他买烟,给他买眼药水;又是在这座桥头,他无情地抛弃了她那颗纯真如金子一般的心。他现在真正后悔,他恨自己、骂自己,骂自己的自私和无情。但是,太晚了,一切都结束了。如果此时他能偿还了欠她的心债,他愿一头扎入大马河,让水里的石头把他撞个脑浆迸裂,让大马河的水让他丧失性命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一切都是过去,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他在桥头久久地站立着,像竖在那里的一块木头。包袱还在背上压着,太阳已经偏西了,他还是不愿离开这座桥。是迷恋城市的繁华和欢娱,还是追忆昔日甜蜜和痛苦的往事?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是,回家的路还是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他最后不得下了川道,向家乡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此时,高加林的心情像这山道一样起伏不定。想着走着,走着想着,想着看着,看着走着。可是他太累了,
从上午到现在他滴水未进,嘴唇干得像树皮,肚子里叫得嗷嗷叫,它也在鸣着不停。他实在走不动了,必须坐下来歇一歇才对。他一低头,正要放下包袱,突然发现自己脚上的那双布鞋,那是时巧珍为他做的呀!顿时他神经质地感到两脚阵阵地发热,情不自禁地叫着巧珍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点也不觉得乏味,反而觉得余味无穷。
“不,我不能停下,为了这双鞋,我绝不能停下。它是巧珍的心,为了它,我愿累死,渴死,饿死!”
他打消了歇息的念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促使地急忙迈开了脚步,步伐一步比一步大,反倒觉得那么轻松。对于饥饿劳累的他来说,哪来的这股勇气和力量,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心中有种莫名的温暖的冲动。他甚至认为,今日的遭罪,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罪该如此!
此时,太阳快要下山了,那红彤彤的落日,笼罩着周围的一切,显得是那样静谧、安详。远处一缕炊烟漫漫不经心地飘扬着,更让高加林伤感。而突然“人”字形排列的一群大雁飞过来,呱呱地叫着,更增加了旷野的幽静。大雁渐渐远去了,它们到哪里去呢?它们一定是去寻找温暖,寻找那幸福的乐园。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是谁写出了他此时的心情?
眼前已是自己的山窑了,触情生情,“我呢”?他突然想起那首家乡道妇孺皆知的民歌里唱的:“卖了良心才回来……”他不敢再往下想了,我怎么回去?我怎么去见窑洞里那些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我怎么见巧珍怎么去见村民们人人敬重的德顺爷爷?迄今为止,他才真正理解宋朝诗人宋之问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妙处。以前,他非常赞赏贺知章《回乡偶书》中描写的回乡后的亲切劲,现在,他真正理解了。他暗暗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想起他抛弃刘巧珍时,德顺爷爷怒气冲冲地到他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脱离泥土的豆芽菜。再次看着起伏不定的山峦和川道,他深情而懊悔地在内心呼喊:“母亲,您能原谅您的儿子吗”?一遍又一遍,他仿佛听见到,声音在整个川道上空久久地回荡着,回荡着…… 
 
夜已很深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夜空,更加彰显出夜的宁静和冷漠。惨淡的月光笼罩得四周灰蒙蒙的,寂静和暗淡,更增强了静夜的阴森感和高加林内心的惴惴不安。
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或许人们正在做一个个甜蜜的梦,享受着美丽的人生,计划着美好的未来。只有高加林的窑洞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一盏煤油灯好像油不多了,有气无力地撑着一个小火苗,发出昏黄的光。高加林和衣躺在床上,早已进入了梦乡。他太疲惫了,苍白的脸被昏黄的灯光照得蜡黄,显得那样困乏无力,像一个久病的病人,卷曲在病床上,那脸色真有点叫人担心和害怕。爸爸架着烟锅,一袋接一袋地吸着,屋里不时弥漫着灰白色的呛人的烟雾,母亲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不停地咳着抽泣着。显然他们在为儿子的不幸而悲伤,面对这个曾让他们老两口曾经引以为傲而现在倍感蒙辱的儿子,他们能说什么?憨厚实诚的家林爸本想惩罚一下儿子,因为他是个很讲体面的人,一辈子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现在,看到儿子这幅样子,他还能忍心吗?再不能折磨儿子了,他的痛苦已经几乎使他几乎无法继续生活,儿子以后将怎样做人呐?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想到这,这个接近年迈的老人不禁老泪纵横,长叹一声,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呀!
第二天上午高加林才醒过来,母亲连忙把早已炖好的鸡蛋羹端来,儿子只喝了几口,便又昏昏地睡着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到这些,母亲的心比刀剜的还难受。这一天,老两口也没有下地劳动,他们只怕儿子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所以始终不离开左右看护着他们唯一的宝贝儿子。
一连几天过去了,儿子很少吃饭和下床。眼看儿子渐渐陷下去的眼窝,他们心里实在不好受,这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背着加林流泪,还能做些什么?
纯朴、善良的乡亲们听说加林已被折磨成这样子,早已忘记了他们对高加林的怨气和讥讽,纷纷都拿来自家好吃的给加林补养身子。他们劝说加林不要过于伤心,山娃子呀,人活一世谁还能没有个错呢?过日子往后还早着哩。加林听了这些滚烫的心里话,心里十分感动,是激动?是忏悔?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流眼泪,点头,虽然他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真想跪地磕头,以此感激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并以此表达他内心的懊悔。
整个村子只要刘立本一家没有来人。对于高加林的结局,刘立本当然拍手称快,人之常情,这也不能怪他幸灾乐祸,毕竟是高加林坑害了他的女儿刘巧珍,他早就骂他不得好死,现在高加林真的落到这一步,他能不高兴吗?对于这一切,高加林后来得知后并不计较,因为是他先伤害了善良的巧珍,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应该的,是冥冥之中的报应。他该遭受磨难,他该赎罪,他该清醒,也许这样,他的内心才能有得到些莫名的安慰。
不知哪位名人说过: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也过于一个人美丽的心灵!大千世界,虽然人世间有的当官者是那样丑恶,但在世间这样的人毕竟太少太少。对于刘巧珍来说,高加林不幸的结果并没有让她得意和开心,反而更增强了她心头的愁虑。虽然高加林辜负了她,无情地抛弃了她,但他毕竟是她追求过、爱恋过的第一个男人,默默的,她的心依旧是热的,尽管她已经和马拴结了婚。就在加林回来的第四天晚上,她强拉着马拴来看望高加林了,尽管看望高加林的时间很短,且几乎没有说话。巧珍和马拴走后,加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用被子蒙着头,失声痛哭起来,哭着回想着往日的一切美好和愧疚。他失去的太多了,假如还能像以前那样,他愿抛弃自己的一切,哪怕是他的生命。但是,哪里能够买到后悔药呀,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成了历史,一去不复返了,再也无法挽回。再说,他也不能伤害马拴,特别是在农村,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底线,也是对曾经最爱的巧珍最好的尊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只好自己安慰自己。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开始劳动”。
第二天,高加林果然下地了,父母劝他再停几天吧,养好身子,他说什么也不肯。他像一只生病的雄狮,虽然浑身有点伤痛和不利索,但也减弱不了他的威力。他把他的一切恨和爱全部倾注在镐上,不停地刨呀,刨呀。然而旧情难忘,过去,他曾和巧珍一起在这块土地上干活,有说有笑,劳动和生活是如此的美好。可是,今天时过境迁,有时,他不得不停下来,过去的一切好像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的眼前,又像是一个温馨的梦,那样醇香,那样甜蜜。
可惜,那只是一个幻觉,现实永逝了,一去不返。
村里最受乡亲们尊重的德顺老汉又来给他送水了,像他的老师岗位被下掉之后,拼命地刨土那一次一模一样。只是那一次德顺爷爷送的水是凉冰的,正好润滋他发炕的喉咙,而这次,德顺爷爷送的水是热的,并且还带着有些甜意。德顺爷爷轻轻地抚摸着他那漆黑的头发,轻轻地揽在怀里,什么话也没有说。高加林心里五味杂陈。
时光如梭,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了。高加林就是这样,白天下地,夜晚睡觉,没有看书,没有写作,日子过得总感觉好像在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然而,他还是一天天壮实起来。劳动给了他一个结实的体魄,劳动燃起了生命的渴望,一颗真正火热的心,不论面对何种艰难和困苦,甚至是几乎绝望,永远都不会泯灭前进的动力和追求成功的渴望。高加林像一只劳累的雄鹰,在山崖的树杈上稍事休息,就要飞起来 就要舞起来!
 
近日来,刘巧珍的形象时时地折磨着高加林,他毕竟欠下了她一笔无法偿还的情债和心债。他努力地寻找机会补偿,哪怕是见面时一个由衷的道歉和一个真诚的微笑,然而,结果都使他非常失望。
在许许多多的梦里,他能见到巧珍。现实中,除了他刚回来的第四天巧珍和马栓来他家看他见巧珍一次,这些天在村里和田野里一直都没有看见她,为什么呢?
一天的晚上,劳累了一天的高加林吃过晚饭就要去睡觉。忽然想起在县城的时买的几本书还没有读完,有曹雪芹的《红楼梦》,巴金的《家》、《春》、《秋》三部曲,王蒙的《青春万岁》,张扬的《第二次握手》,《普希金诗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于是随便拿出一本,是叶辛老师在《十月》发表的的中篇小说《追回的青春》。叶辛,这个名字他是非常熟悉的,他是一位自学成才的青年作家,他的作品大多反映青年人的生活,如《蹉跎岁月》他已看过两遍,于是带着一种亲切的感觉再次读了下去。
这是他从县城回来后第一次看书。父母看到儿子又拿起书,心里都非常高兴,母亲连忙给儿子煮了几个家里仅有的鸡蛋,还烧了一瓶开水。儿子读书的习惯,她是知道的,儿子书一拿到手就放不下了,儿子高加林先前当民办教师的那阵儿,他常常读到半夜,还不舍得睡觉。母亲总是把煮好的鸡蛋和开水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便去休息了。今天,就是今天,高加林他望着母亲的背影,感激地笑了笑,又钻入了小说的精神境界,心中倍感温暖。
因为是中篇小说,直到第二天黎明才读完。读后闭目沉思,把整个故事情节整体地回忆了一遍,这是他的习惯了。作品描写了丁馥、江彦城等深受林彪“四人帮”迫害的青年,在“四人帮”粉碎后自谋职业,开设饭馆后错综复杂的故事。忽然,他产生了一个念头,我何不以我一技之长技进行文学创作呢?我有生活,我有经历,我要用真实的文字歌颂这些纯朴善良的农民,歌颂我们伟大的祖国,鞭策社会上的那些丑类,还有我对生活的感悟和思考;我还可以写巧珍和我,让青年人记住我们生活挫折的教训,这样还可以偿还我的心债。想到这些,他异常激动,一连吃了母亲刚刚煮好的两个鸡蛋,不一会儿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多少天来,他第一次感到睡得这么香,这么甜!他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作家,被招聘到县委继续当宣传通讯干事,这次他是凭自己的本事,再也不是走后门儿去的了,并且和巧珍结了婚;他跳呀,蹦呀,唱呀,笑啊。可是偏偏这时候他醒了,想起刚才梦里的一切,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一切都是梦幻,我该怎么做?他一次又一次问自己,更是请教勤劳善良的父母和父老乡亲!
我们的主人公终于醒悟了!像一头睡醒的雄狮,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英姿。他要用自己的汗水洗涤昔日的耻辱,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高家林犯过错,但是不会永远错。他高加林并非无能,他要向黄亚萍,向张克楠他们挑战!他们有什么能耐,不就是有个当官的爸爸吗?事实证明,我高加林的能力不不比他们差!我为什么不能在县城工作?不敬业吗?不称职吗?要是不称职的话,除非没有像他们一样有一个当大官儿的爸爸!但是,他还是非常感激父母,因为他们给他一个豪放健壮的体魄,一颗倔强善良的心灵,而且他常常以此感到骄傲和自豪!
这些天他那颗近乎复仇的心日日强烈起来。他渴望风暴,渴望奋斗,甚至渴望争吵!愿它更猛烈,更艰苦些,更无奈些,以此平息他那倔强的心境和胸中奔腾的岩浆。他要拿起笔,把自己所有的情感,悲愤的,感激的,忏悔的,仇恨的,赞美的,不平的,鞭策的,全部倾注于笔端。
但是,他真正拿起笔来,却觉得无法可写了。写什么呢?要写的东西太多了,再说,他的文学底子并不太厚,所掌握的一些文学理论大多是自学的。他做梦都想上大学中文系深造,然而,现实是残酷的,高中毕业后他只能回家务农,这是他的大多数同龄人毕业后唯一的途径。虽说到外地学习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毕竟太短暂了,广阔无边的知识世界,一会半会他能学到多少,并且能够掌握着多少运用多少呢?他忽然想起在县城工作时的生活多么幸福,白天骑车到处采访,一回来就钻入办公室写新闻通信稿、诗歌和散文。有时还可以和黄亚萍研究研究文学,谈论天才诗人雪莱和拜伦;谈司汤达和他的《红与黑》,争论着如何评价于连这一人物形象。她和他的观点基本一致,认为于连是进步的,他是资产阶级的一个反派,至于给别人带来什么不幸,并不能全责怪他,自私无情的社会要分担一大部分责任等等。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却已经成为过去,他失去得太多太早,也太残忍了。
一连几天,他处于创作的冲动亢奋之中,然而灵感没有光顾他。一天傍晚下工回来,他心里非常烦躁,匆匆地吃了点饭,他无心阅读名著,便匆匆上了炕,却怎么也不能入睡,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苦闷之中。他实在睡不着,便忽地起身下炕,招呼母亲一声,带上门走去了。
母亲眼看着儿子,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担心儿子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她除了为儿子打两个鸡蛋给他,还能宽慰他什么,只能忧伤地暗自叹气。
今晚月儿真圆。他虽记不清今天是农历十几,凭视觉他可以断定,不是十四就是十六,也可能是十五吧。清亮的月亮如水洗得一样清澈,笼罩得大地一片乳白,青黛的天幕上,几颗小星星不时地眨着眼睛,像一对对情人微笑着对视,伴着月光,显得格外和谐,更增加了月亮的静谧和优美。他漫无天目地走着看着,看着走着,有时干脆停下来久久凝视,像要把自己的哀情向美丽的婵娟姑娘倾吐;有时他低头沉思,回想德彪西《月光圆舞曲》那醉人的音符和舒伯特《小夜曲》优美的旋律。还是在县城工作时,中央轻音乐团来县城慰问演出,黄亚萍托人购票,陪着他一连听了两遍,其中就有一首德彪西的《月光圆舞曲》。那甜甜的音符,伴着和声,时高时低,像一对对情侣在月光下窃窃私语,倾吐着各自的哀情,那时,他们的感情是热烈的,爱情是甜美的。然而,现在月光依旧,时光不再依旧。此时的月光再美也冲不去他内心的忧郁,他毕竟是子然一身。此时,如果要是心爱的姑娘巧珍能像以前一样陪着他,躺在他的怀里给他唱家乡的信天游,那味儿该有多浓!暗自想到这些,苦涩地笑了笑。可是,巧珍已经嫁给了马栓,他心里不能不感到悲伤和懊悔。过去的一切又重新地浮现在眼前。顿时,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人生多么奇怪呀,特别是在青年时代,关键的时候走错了一步,而成了千古恨。忽然,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为了我的同龄人,还有心中的刘巧珍和我,我何不记下我和刘巧珍的之间发生的一切,题目就叫《人生》吧。
灵感,灵感终于来了!多少天来,为伊消得人憔悴!他欣喜若狂,一路奔跑到家,铺纸提笔,奋笔疾书。
在写作的过程中,他在虚构的同时,更注重力求真实。但有时为了表达的需要,他故意地加重了悲剧色彩,震撼人心,唤醒整个社会尽快解决如何对待农村知识青年理想追求这个社会问题。故事运用的是现实主义的手法,主要讲述了在陕北的黄土高原上,一个有理想,有才华,上进心的农村青年经历的人生悲剧和顽强抗争的故事。他想通过主人翁的经历告诉同龄人:青年人必须有理想,必须要奋斗,必须在关键的时刻走好人生最重要的几步,才能无愧青春,方可走好一生之路,无悔人生。有时他写着哭着,哭着写着;有时他干脆停下来哭一会再写。有时实在写不下去了,一个人在村外狂奔,累得瘫倒在地,然后久久地亲吻大地。
只有他高加林一个人知道,与其说他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其实,他更清楚的是,不如说他是在写他自己。
转眼间,三个多月过去了。
由于作品来源于生活,真实感人,刚在省文联专业刊物上发表,立即受到全社会文学界的关注,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省文联和作家协会专门组织,在县文联召开中篇小说《人生》作品专题研讨会,研究和评价高加林这一人物形象的社会价值。
作品成功了。他受到县委主要领导的接见,得到了县委宣传部和县文联的高度重视,心里感到莫大的安慰和幸福。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他也没有真正地认真想过。一切顺其自然吧!

作者简介:刘伟,笔名白夜,习作散见于《诗歌月刊》、《安徽文学》、《山东诗歌》等报刊及《中国诗歌》、《安徽诗歌》、《诗天府》等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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