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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格非,一双鬼手

 泠申 2021-11-23
 
零八年的一个周末,十人寝剩我一个人,极无聊,手边上一本绿色壳的意林杂志,翻了翻,试图度过一晚上。那阵子接近高考,所以杂志选摘了好几篇相关的文章,其中有一篇,作者是叫什么格非的,我不认识,从未听说,以为是年轻人,但左上角他一寸黑白照片,很像校门口摊蛋饼的小贩,年龄差不多五十岁。
 
对于写字的来说,五十岁,名字还不被中学的语文老师推介给学生,无论业务怎么样,名气这块,算是有点岌岌可危了。当然,这都是事后议论。当时我只顾读,很短的文章,很快读完。从内容来说,我羡慕作者读高四,能在模拟考拿全县第二名,同时对未来的学业、高中的压力以及应试不就的后果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杂志闲置在床头,毕竟看一万篇好文章,对考试也没什么帮助。按道理就这么忘记,直到七年后的某一天,我试图收集关于谈论高考的文章,脑子里就蹦出这一篇来。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打个比方,今天你去看一张照片,谁的照片呢,小时候暗恋的对象,我担保你大失所望。可是记忆中的她比照片看上去要好,整体气质符合你的兴趣。是记忆保留下来了这份气质。
 
可以这么说,是文章的气质让我记住了它。
 
而这一年,一五年,格非以江南三部曲获茅盾文学奖。
 
多年后重读格非的文章,给我带来的,绝不是“大失所望”,也非“恐惧感”,只有惊叹,只有佩服。格非不用大词生僻词,也不像王朔耍嘴皮子,几乎就按时间轴一路叙述来,把一个穷弱高中生的应试际遇,之险绝之逼仄之无力,勾勒得清晰极了,套一俗词“入木三分”也不为过。好像在一处视域中,得以看见青年格非在内心惊悸不安中,磕磕绊绊地终于摆脱命运的纠缠。而这种惊悸不安,对中学生而言,是普遍的,容易共鸣的。
 
以前文人说,一支好笔,应该“妙手著文章”。我觉得格非超出这层,变为“鬼手著文章”。吊诡的是,“鬼手”特别喜欢描绘女人,江南三部曲的三个女主人公,无不惨死在“鬼手”之下,令人不甚唏嘘。
 
岂止得奖的三本小说,诸如《隐身衣》《月落荒寺》等,其女主,也是可怜可叹,冥冥中有林黛玉影子。当然,我指的是悲剧人生,而不是人物性格。所谓,幸福每每相似,不幸却各有不同。
 
我觉得格非身上有一种暗黑气质,促使他一直思索着“命运”,他的小说是写“命”的,而不是很多二流作家鼓吹的“人性”。事实上人性太复杂了,甚至复杂得过于简单。过多着墨于所谓的“人性”,不会带来好小说,只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呕吐物。
 
一个人的命运,关于命运的真相,在科学主义面前,一点也不可爱,一点也不丰腴,一点也不有趣,但在文学家的放大镜下,则显出一片暗流涌动的水域。置身其中,淋漓又透彻。
 
一个人命运的真相,只有他本人能够感知,别人试图去理解,要么就是盲人摸象,要么就是粗暴论断。现在格非可以做成这样一个人,除当事人之外,感知其命运真相并且以小说文体写出来的人。
 
了不起。
 
我想格非在构思一部大长篇,也许现在就在动手了。鬼手之下,女性惨沮。希望他可以让男人承受一些命运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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