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还记得吗？ 儿时的记忆 小河边的水车咿咿呀呀的唱着，永不变更的童谣,从过去唱到了现在，依稀还能哼唱出个大概。大晒场上大笨象似的，用来车稻苞米的大风车，不知疲倦的一吞一吐,出去的是尘土,留下来的是全黄的豆子和谷粒。那一声声"嘎吱嘎吱"的声音如呢喃的絮语，又如一声幽幽的叹息。 小时候常常坐在小河边的杨柳树下,静静地听知了欢叫,听画眉鸟唱歌,听外婆悠悠地拼述着从前的故事。外婆的手十指上都带着茧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我的头发，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发梢传到了头皮，我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那低矮的茅草屋,用土砖围着的柴草灶的灶膛里，隐藏着几个小小的芋头崽，噼里啪啦的声响盖住了我吸溜口水的声音。有好久了吧，怎么还不好，时间过的好慢。小黄在外面野够了，摇着尾巴带着一串泥脚印，哼次哼次的蹲在外婆脚边。 外婆拿着火钳将芋头崽一股脑儿都赶出来，小黄被吓得连忙站起来，四条腿还打了个踉跄，一溜烟跑得远远的。我伸手去抓芋头，被外婆一巴掌拍在了手背上，我吃痛的哼了一声。外婆拿起晒干了的玉米芯子，把芋头外面的灰给搓了，漏出烧的金黄金黄的内里。我多次伸手想去抢外婆手里的芋头，外婆跺着小脚，扭着身子，不慌不忙的躲过我一次次伸来的手。 外婆将搓好的洋芋，站起来放到灶台上，拿一只小碗，一柄勺子。佝偻着背一只手背在腰后，踱祥和小脚，走向那又黄又黑的土布蚊帐,撑着床板弯下腰，颤巍巍的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瓦土罐子，用勺子挖了一小勺豆瓣酱。用芋头少少摸一点豆瓣酱，我吃的很香，忘记了父母不在身边的事实。 屋外下起了雨，雨水渗进了屋顶的茅草，屋内的水泥地上满是那陈年茅草屋经雨后，渡下的酱黑色的积水。去做农活的小姨小舅见天下了雨，急匆匆的扛着锄头跑回来。两人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觉得头上有些痒，挠了挠头发，外婆说：“应该是头上长了虱子。” 雨一直没停，一家人都只能呆在家里，围着火炉发呆，扯些有的没的。看着雨幕里渐渐升起了一缕缕炊烟，外婆和小姨知道时候不早了，该给全家人做饭了。躺在床上的外公一瘸一拐的走到火炉边坐下，小舅赶紧上前扶住，把自己的草墩子挪过来，扶外公坐下。 然后推搡我让我起来，“小孩子不用坐凳子，起来给大人坐。”我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去到外婆身后，紧紧拉住外婆腰间的一根系衣服的稻草。这是小舅前些天给外婆新做的衣服，大了一圈，只能用稻草系着穿。 外公前些天去山上背柴的时候，被不知名的虫子给咬了，拖了好多天腿脚都肿的高高的。不得不请赤脚医生划开，放出里面的脓血。敷上了黑漆漆的草药，一股草味混着说不出的脚臭味，所以外公招呼我过来的时候，我摇摇头，不过去，小舅骂道：“真是还端着在城里过日子的小姐架子，你爸妈都不要你了，把你丢这了。” 我想起了父母，他们把我丢在这就回去了，原来这是不要我了。我扯着嗓子大哭，外公拿着烟斗给小舅头上打了两下，“逗着好玩？这下你去哄。”小舅吹着口哨，把头挪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姨听着哭声，掐菜的手越来越快，甩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嘴里还嘟囔个不停。外婆没说话，变戏法的从兜里摸出一只包着塑料纸的棒子糖递给我。 “娘，就偏心姐姐，这有糖都是给这小兔崽子吃，也不见小花能有一个奶奶给的棒子糖过过嘴。”这次我听见小姨说的是啥了。外婆头也没抬的忙着手上的活儿，这是她爹妈给她买的，就怕她找人哭个不停，你要的话也给你娃买啊。” 小姨闻言也不知道说啥，转头看向小舅，“你个不争气的，别说让你给娃卖些吃的，这些年自打我嫁给你，连个像样的衣服都穿不上……”小姨看着自己膝盖上的几个补丁，厚厚的、硬硬的、硌的难受。再看看自家男人那缩着身体的样子，就越发觉得硌的慌。 小舅叉开腿坐着，眼睛盯着屋外。外公拿着烟斗在地上磕了磕，留下一个黑色的印子。外婆还是没说话，我紧紧跟着外婆，不时舔两口手里的棒子糖。一顿饭吃的静悄悄的，我握着勺子看着我舀不起来的酸菜洋芋，悄悄地把勺子伸回来，握紧吃剩的糖棒子。 这个季节的知了叫得正凶，我的肚子也叫得正凶。我躺在外婆身边看着睡着的外婆，抬起手又放下，翻过身看着月光洒在土墙上。可能是天被洗过的原因，今天的月光格外的雪白，像洒满糖霜的巧克力蛋糕。 “外婆，你说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外婆我想吃巧克力蛋糕，那种甜甜的、软软的，外婆我饿了。你听见了吗？外婆，你是不是睡着了？” 外婆像是说梦话一样，轻轻说了一句：“没有丢。”  第二天一早，外婆就出去了，我起来的时候，小姨已经从新房上来给外公做饭了。“这小丫头怪能睡的，要是农村的娃，早就下地干活了，泥点子往裤腿子上溅了，汗珠子打脸上了。” 小舅拉了拉小姨的手，让她少说两句，外公拉着表哥的手，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小姨小舅一家住的是兔子坡的砖瓦房，外婆外公也被接了过去，可总觉得住的不习惯，说不出哪不舒坦，就又搬回了老房子里。 外婆一直没回来，今天中午吃的酸菜洋芋是小姨给夹的，“那勺子跟拌面糊一样一直在搅，赶明给你拿双筷子，学着点，别让人看了笑话。”我点点头，今天的酸菜洋芋有点辣，但是很下饭，也可能是昨晚太饿了，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小黄摇着尾巴在院子里玩，表哥拉着我一起。可一会小姨就招招手让表哥过去，我也跟着走，却被小姨叫住了，让我跟小黄玩一会，表哥一会就回来。小黄四仰八叉的睡在院子里，漏出白白的肚皮，原来小黄是个母的啊。 表哥拿着棒子糖走了过来，吃的津津有味，还特意来我的面前晃了晃。我发疯似的冲过去抱住他，一只手努力去抓表哥手里的糖。“那是我的，你给我！那是妈妈给我买的，不是给你买的，你是小偷。” 表哥把手举的高高的，我怎么也抢不到，我张嘴咬住表哥的另一只手，发了狠劲的咬，表哥吃痛，一把推开我。“你属狗的吧，怎么还咬人。”我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糖，表哥缩手背回去，“看啥看，我妈给买的，不是你的。”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又向表哥冲撞过去。表哥甩甩手，一溜烟跑了，嘴里还念叨着：“你个没人要的，你还咬我，活该你爸妈不要你。” 这么多天积压的委屈就在那么一瞬间炸开，我红着眼睛说道：“没有！没有不要！你们都是骗子。”这时候小黄叫了起来，原来是外婆背着小箩筐，杵着拐杖踉跄的走来。 外婆的小脚鞋上沾满了泥土，拐杖上也是，可小箩筐却护的严严实实的。外婆见表哥在前面咧嘴笑着看我大哭，又看看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改怎么办。外婆将拐杖放在墙角，两只手放在我的两边胳肢窝下，嘴角颤抖着，全身都颤抖着。 “娘，你干嘛？她就跟个小秤砣一样，你咋可能抱的动她嘛。”屋里的小姨听见动静，把手在裤子上那么一抹，抱起了我。还把外婆的拐杖递到她手里，接过外婆挎在腰间的小箩筐，跟外婆一起进了屋。小姨不仅说话辣，走的也很慢，还没外婆快呢！ 我光着屁股蛋子坐在床上，因为我的裤子被小姨洗了晾在黄瓜藤子上。外面是小姨在说教表哥，我皱皱鼻子，好像还有股说不出来的香味。“你推她干嘛？大的不知道让着小的吗？你可是哥哥，你瞅瞅她那满裤子的泥巴，你给洗吗？” 听到表哥被小姨唬得一愣一愣的，我悄悄捂住嘴，笑的眼睛逗哭成一条缝。我无聊的在床上打滚，看着那床布上破了一个洞，土墙上定了一颗钉子，上面栓了一个灯泡。是小舅前些天给装上的，装的时候小舅还跟小姨说道：“也不知道爹娘咋想的，非要回来住，就因为这小崽子要回来？” “你个愣头青，没脑花的猪脑袋，一碗水可没那么好端平。姐一家都在城里，平时也只有过节的时候才回来，爹娘都是我俩照看着，农活也是我们干。这突然把娃送回来，哭哭唧唧的，娘怕……说了你也不懂，快装你的吧。” 我又捂着嘴小声笑着，原来小舅怕小姨啊，被骂了还笑的合不拢嘴。“想啥呢？还捂着嘴偷偷笑。“外婆杵着拐杖，背着手走进来。我吸了吸鼻子，猛的站起来，“外婆，外婆，外婆，你给我带好吃的了，是不是？” 外婆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碗，里面是炸的泛油光的粑粑，上面还裹满了白砂糖。油浸粑粑！那是外婆的拿手手艺，面粉用水调成糊状，将油烧开。冒大泡的时候，用勺子舀一勺下在锅里。面糊被瞬间炸的鼓泡，外面被炸的酥脆，里面却还是软糯的口感。 我伸手去抓小碗，外婆拉着不安分的我坐在床上后，才把碗递到我手里。“慢慢吃，不够还有。”外婆摸着我的头发，一下一下给我梳开头发打的结。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跟着表哥去墙根角挖草莓苗。跟着小舅小姨去吃喜酒，回来的时候兜里都是糖。跟着外婆去地里摘新鲜的黄瓜，脆生生的。还跟着外公去赤脚医生家包脚上药，医生说我膈着了，吃太多面食，又吹了风，要给我揉肚子，我疼的两眼泪汪汪，外婆心疼的给我又做了油浸粑粑。 好像我除了变黑了些，脸上有些起皮外，没啥大的改变。小姨说我壮实了，好像是这样，因为抱不动的人多了外公。 再后来我在和表哥玩泥巴过家家的时候，妈妈来了。紧紧抱着我，说我瘦了，可小姨明明说我壮实了。中午吃完饭，妈妈就拎着几袋塑料袋就带我上了车。 “姐，这是自家的菜什么的，多带点去吃，有空了就回来，要不还是再留几天，这才来就要走。”小姨又把一袋菜递上了车。妈妈忙着跟小姨说话。没看见我和外婆的小动作，外婆掀起外面的衣服，漏出里衣，摸索着掏出一方绢帕，小心翼翼的打开，漏出一小沓旧旧的钱。 从里面挑了一张最大的最新的十元递给我，塞在我的衣服口袋里，拍了拍。又从兜里掏出两只鸡蛋，是今早外婆悄悄给煮的鸡蛋，也塞在我的口袋里。外婆一直没有说话，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我坐上车，从窗子外看，外婆和小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看不到影了。小姨才扶着外婆往回走，“娘，咱这次可以回家了吧，您就是死犟，她一个小娃子能吃我多少饭啊，至于带她去住老房子吗？三个人都受罪，明明有着宽敞的屋子，还非要去住老房子，下次就住家里。” “嗯。” 作者：彦亦 作者简介：文字守更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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