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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古代文人，人们经常用“诗书双绝”来形容他们的文采艺术成就。但实际上诗词水平高的文人书画水平不一定高，比如李白、杜甫、辛弃疾、李清照等；书画水平高的诗词水平不一定高，比如欧阳询、颜真卿、米芾、董其昌等。两者水平都很高的寥寥无几，王维、苏东坡，还有其他人吗？ 我这里想起一个人，他就是黄庭坚。论书法，他是“宋四家”之一，尤其是他的狂草，大概除了颠张醉素，再加一个王铎，再没有人能与他比肩了；论诗词，他是“江西诗派”的创始人，能开宗立派，足见水平之高。 虽然他以“门生”身份拜在东坡门下，但由于其诗词、书法水平确实异乎寻常，几乎可以与东坡比肩，所以人们又常常并称他们为“苏黄”。 与老师东坡相比，才气上黄庭坚当然逊色得多，但最终能与老师比肩、傲视天下历史文人，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一生拒绝“俗”。 黄庭坚在他的《山谷文集》中说：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又说：书品即人品，人品格高，则书品自然高；要提高书品，就要多读书，方可不俗。 -----狂草大家----- 黄庭坚没有东坡老师那样的天纵灵气，不能“我书意造本无法”，只能从基础学起，从标准学起。但这样往往容易落入俗套，而黄庭坚终究是个非常讲个性的人，毫不犹豫地拒绝落入俗套，宁可不写字，也不能写“俗”字。 其实，论点画功夫，苏黄都不如米芾，甚至不如蔡襄，但论最终的艺术成就，苏黄显然更高，就是因为苏黄具有明显的个性特征，戏说为：一个是“石压蛤蟆”，一个是“长蛇挂树”。特别是黄庭坚，“抖动的长撇大捺”，只须有些书法常识的人一看便会脱口而出“这是黄庭坚书风”。 书法的“俗”，不是字写得不好，而是没有鲜明个性。明清的台（馆）阁体其实很好，现当代很少有人能写到那个水平，但就是因为千人一面，近乎印刷体，俗不可耐，毫无艺术感。 黄庭坚一开始学周越。周越是北宋初著名书法家，在当时影响范围很广，很多人都以周越为师，“宋四家”只有东坡没学他，其他三人都曾学习过周越。周越的书法功底很好，非常讲究传承与法度，也因此因循守旧、毫无创新，整个就是北宋的“馆阁体”。黄庭坚后来放弃了，并十分懊悔地说：余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 在舅舅和老丈人的推荐下，黄庭坚得以见到了偶像苏东坡。这以后一段时间，黄庭坚开始学习东坡书法。《徐纯中墓志铭》、《寺斋睡其二首诗帖》就带有明显的苏风。 再后来，黄庭坚在苏舜钦、苏舜元兄弟家中，看到了怀素《自叙帖》（现在的《自叙帖》前六行即为苏舜钦补书）。学了怀素，继而上追颜真卿、张旭，乃至二王。 对黄庭坚书风影响最大的还是《瘗鹤铭》。黄庭坚在镇江焦山的崖壁上看到了被誉为“大字之祖”的《瘗鹤铭》激动万分。他在《论书》中写道：大字无过《瘗鹤铭》，官奴作草欺伯英。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 后来的康有为品论黄庭坚书风时说：至其神韵绝俗，出于《瘗鹤铭》而加新理。 可见，黄庭坚就是这样一步步不满足于基本法度，不满足于过去所学，不断地追求新风格、新境界。他在《论书》中自我检讨说：“见旧书多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差可耳”。就是说，看自己之前写的字，大概十个字中只有三四个字还算行。 之前，他在东坡和怀素的影响下，接受颜真卿的宽博雄强之风。当看到《瘗鹤铭》后，更加坚定了他写大字、走宽博雄强书风的发展方向。 我们来研究下黄庭坚是如何受《瘗鹤铭》影响的？ 黄庭坚的书风、特别是大草的风格，最明显的特征是：（一）长撇大捺；（二）字形崎侧；（三）章法参差错落。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古代纸张小，基本都是横幅长卷作品。在竖幅只有三十公分左右的一行上，任意地长撇大捺，可能一行写不了几个字。于是黄庭坚就思考采用崎侧字形、章法参差错落的办法来增加字数。所以他的作品常常会看到下面一个字歪斜，以使偏旁斜向上伸展到上个字的空白里去；又如，上一行的撇太长，已经大大地侵占本行的空间，那么本行的相应的字就再往左边避让，从而形成行不对齐、参差错落的章法。 博采众家之长后，黄庭坚放弃跟随东坡、怀素等人，坚定地走一条自我个性特色之路。 黄庭坚是南方人，经常坐船，他看到船工“长年荡桨，群丁拨棹”，体悟到：荡桨时桨吃水要深，行进缓而重，桨出水面时要继续送力，力尽到最后，再收桨进行下一个循环；摇橹也是同理，一个动作圆满完成后再进行下一个动作，不慌不忙。否则即使动作再快、频率再高，船也不会行得快。 写字也一样：毛笔要用力，要“锥画沙”，才能“入纸三分”；然后用中锋迟缓涩进，从容不迫，线条才能圆劲而不浮；要收放到位，尤其是力尽到尾，这样笔画才写得结实而不飘。综合起来，才能形成满篇的千钧之势，动人心魄。 这与怀素“驰毫骤墨列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的迅疾完全不一样，所以黄庭坚从怀素那里也只是学了禅意，学了个性解放，至于笔法、书风则取之甚少。 黄庭坚从周越那里学到基本笔法，从东坡、怀素那里学到个性解放，从颜真卿那里学到“屋漏痕”，从张旭那里学到了篆籀笔意，从《瘗鹤铭》那里学到宽博大气，通过自己的生活体悟，综合形成了黄庭坚书风，完整概述成五个方面：（一）长撇大捺；（二）屋漏痕；（三）善于用“点”来增加作品动感；（四）字形崎侧；（五）章法参差错落。 黄庭坚诸体皆能，但成就最高的还是行草书，特别是狂草。他的好朋友李之仪评价其书体：草第一，行次之，正又次之，篆又次之。 黄庭坚把力重点用在草书上是明智之举，尤其是狂草。因为相对而言，狂草很多人不敢写，即使写也很难写好，历史上写得好的就没几个；而行书可谓高手如云，天下第一、二、三大行书有如三座大山矗立在那里，可望不可及；真书（正书）唐人已经定格了，欧褚颜柳四大体，后人很难再在法度森严的楷法中有所建树，当然后来出了个赵体楷书也是偶然个别现象。 晚年的黄庭坚自夸道：不知与蝌蚪、篆隶同法同意，数百年来，唯张长史、永州狂僧怀素及余悟此法尔。意思是，古来大多书法家，不知道草书的精髓在于古拙圆劲、藏锋起中锋行、笔画伸展奔放，几百年来，只有张旭怀素和我黄庭坚悟得此法。 今天来看，就狂草境界而言，确实除了颠张醉素，能和黄庭坚比肩的，可能也就是明末清初的王铎。 -----诗坛领袖----- 诗词的“俗”，也是一样，不是不合辙押韵，恰恰是太合辙押韵，常常因为太讲格律而损害诗意和境界。 如果说黄庭坚在书法的总体境界上不如老师苏东坡，但在个别书体如狂草上，则绝对碾压老师，当然老师也不写狂草。 在诗词上，似乎也差不多是这样，总体肯定不如老师，但作为一个诗派的创始宗主，黄庭坚通过个性特色努力看齐老师，以至于有“苏黄”之并称。 黄庭坚开创的诗派叫“江西诗派”。需要说明的是，“江西诗派”，并非指有一群江西诗人，其中黄庭坚比较突出。不是这样的，是因为黄庭坚诗写得好而且有鲜明的个性风格，且黄庭坚是江西人，所以称为“江西诗派”，或者可以称为“黄庭坚诗派”。 “江西诗派”诗风形成之后，有很多人追随学习而成为“江西诗派”的一员，但这些人可以不是江西人。 “江西诗派”什么风格？是以“诗圣”杜甫为宗，喜欢用典，追求奇绝文风，造拗句，押险韵。这样的诗风其实也就是拒绝陈词滥调，一句话，还是反对“俗”。 对于黄庭坚的诗词，我这里就不赏析了，网上多的是。我用黄庭坚的书风狂草他的一首诗（寄黄几复）和一阙词（鹧鸪天），用“江西诗派”的风格填词一阙，以此纪念这位“诗书双绝”的文化巨人。 鹧鸪天·山谷老人 长枪大戟势绝伦，古来狂草有几人？ 江西诗派原无韵，笔落意达泣鬼神。 安能此？问原因，杜绝俗根始出新。 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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