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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蒙志军 唐朝有一本书《淮阴图经》，不知谁写的。从书名看，当是图文并茂的地理类书，但究竟书中有怎样的内容，知道的人很少，因为这本书散佚失传了。不过书中有一句话被《茶经》引用：“山阳县南二十里有茶坡。”山阳就是淮安。看来写《茶经》的茶圣陆羽是读过这本书的。《茶经》几乎字字珠玑，这句话自然也不可等闲视之，它的信息量很大。一是山阳当时隶属于淮阴，跟现在两地的行政关系大致相当；二是淮安历史上并非一马平川，至少山阳县治以南二十里处有一块坡地，坡地的大小和坡度不得而知；三是坡地上种了茶树，这一点很重要，理所当然地颠覆了关于淮安纬度太高不宜种茶的观念。根据这句话可以想像，本来荆榛密布的山体，被勤勉的农夫开垦出一片适于象耕鸟耘的坡地，恰似世外桃园，坡地生长着被称为茶树的灌木丛，灌木丛被修剪得齐整且泛着绿光，春天的雨水催生茶树的嫩叶，雨后的阳光特别明丽，三五成群的村姑走进茶园，用指尖鸡啄米样地采茶，她们唱的采茶小调，回荡在坡地上和不远处的村庄。 
淮安适不适宜种茶，这是没有人能说得清的事情。茶树不耐寒，一般只在南纬16度和北纬30度之间生长。《茶经》第一句话就是：“茶者，南方之佳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淮安地处北纬33度左右，是南北交汇之地。按理，不在茶树生长地范围内。不过，事有例外。青岛出产崂山茶，是绿茶中的精品，被誉为“江北第一名茶”。俄罗斯的索契地区，也是茶叶的生产重镇，那里的高山峡谷中，分布着众多茶叶庄园，其中马采斯塔茶叶种植园最负盛名。比之青岛和俄罗斯的索契，淮安的纬度要低得多。“山阳县南二十里有茶坡”这句话告诉我们，淮安种茶是一种历史事实。明末清初时淮安有个人物靳应升，他爹为他起名时必定期望他在官场运筹帷幄乃至调和鼎鼐，不过他后来成了诗人，传世的一首诗是《隰西草堂》：“虽少冬青树，犹余古薜萝。闲居真处士，枯坐老头陀。云水随缘过，江山入梦多。问津如有客，夜半看黄河。”有意思的是他为自己取字号为“茶坡”，靳茶坡就成了当时文人学士耳熟能详的名字。看来靳应升是读过《茶经》并为故乡曾经有过茶坡感到自豪的人。
我小时候在沭阳县城长大。左邻右舍要是家里来了客人，主人会从热水瓶里倒一杯开水，递到客人面前，客气地说：“喝茶！”在我的印象中，凉水是水，开水就是茶。在县中读书时，有一回我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什么事我已经忘了，语文老师姓崔，女性，上海人，讲话柔声细语。我见崔老师的办公台上放一个玻璃杯，杯中注满水，水中有绿色的树叶漂浮，树叶细小，鲜嫩，透着绿色的光。在树叶的映衬下，杯中的水也变得澄碧起来。那造型和颜色，让人想起清晨的竹林。我问崔老师那是不是茶，她说是茶，是绿茶，更准确地说是阳羡雪芽。我斗胆请求崔老师让我喝一口，她没有拒绝。我便抿了一小口，舌头涩涩的，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明白了原来开水不是茶，茶是树叶，茶也是浸泡过树叶且带颜色的汤水。我在崔老师的办公台前，获得了关于茶的启蒙，那时我已经13岁。后来我从书上了解到，除了绿茶，还有红茶、青茶、白茶、黄茶和黑茶。而各类茶中又因产地不同的各种茶都有自己的名目。比如产自浙江湖州顾渚山的绿茶名为顾渚紫笋，产自四川雅安蒙顶山的黄茶被称蒙顶黄芽，产自广东潮州凤凰镇的青茶则叫凤凰单枞。《红楼梦》中的六安茶是安徽的六安瓜片，老君眉则是湖南的君山银针，而贾宝玉游历太虚幻境时，被警幻赐饮的产于放春山遣香洞的千红一窟茶，则属子虚乌有。
有部电影《走出非洲》，是根据丹麦女作家的同名自传体小说改编的。故事很简单。凯伦嫁给瑞典贵族布里克森后同往肯尼亚生活，那里有他们一个很大的庄园，庄园种植咖啡。布里克森热衷外出打猎并移情别恋，凯伦独自经营庄园，咖啡开白色的花，结红色的果，带给凯伦很多安慰。凯伦与庄园里的非洲仆人结下深厚情谊。一次外出时凯伦跟狮子对峙，差点受袭，路过的英国冒险家丹尼斯救了她，丹尼斯成了凯伦的情人。一场大火吞噬了庄园，丹尼斯因飞机失事而辞世，凯伦变得几乎一无所有。她在安顿好仆人后从蒙巴萨坐船离开了生活17年的非洲。那一年是1931年。东非大裂谷的雄浑壮阔和草肥水美，非洲土著的贫穷困顿和纯朴善良，电影音乐的舒缓节奏和淡淡忧郁，都增添了影片别具一格的情调。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要说的重点是肯尼亚不仅适合种植咖啡，也适合种植茶树。就在凯伦进入非洲之前，也就是上个世纪初，茶树被移植到了肯尼亚。肯尼亚温润的气候、充沛的雨水和适当的海拔高度，再加上东非大裂谷两侧弱酸性火山灰土壤，为植物生长创造了极好的条件。那里不仅咖啡树生长得茂盛，茶园里也是郁郁葱葱。将茶树带进肯尼亚的是英国人。在此之前，他们已将茶树移植到印度尼西亚、斯里兰卡和印度等国家。这些茶树的最早种苗，可以追溯到中国福建的正山小种，这是红茶的鼻祖。英国从贵族到平民都热衷于红茶，对红茶的情有独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嗜好。他们通过贸易从中国获得的红茶远不能满足国内的需要，于是英国人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将茶树移植到英国的众多殖民地。当这些茶树成活并且可以采摘茶叶的时候，英国国内的供应就不再捉襟见肘。将一种植物的果核进行加工制成饮品，就有了咖啡，而将另一种植物的叶片进行加工制成饮品，就有了茶。早期的阿拉伯人是将整颗咖啡果放入口中咀嚼，提神并且充饥，咖啡果包括果皮、果肉和果核。想必早期中国人也吃茶，烹煮和泡饮当是后来的事。即便今日，还有人醉心于吃茶，经过咀嚼的茶叶所散发出的清香似乎更有层次感。茶树有灌木、小乔木和乔木之分，淮安茶坡上的茶树当是灌木。小乔木和乔木的茶树，多数分布在北回归线附近或者以南地区。在南美洲安第斯山脉周边的坡地上，生长着一种跟灌木茶树极为相似的植物：古柯。印第安人视古柯为圣草，他们自古以来就有咀嚼古柯叶的习惯，借此提神醒脑、消除疲乏、抵抗饥饿，更重要的是还有治病效果，可以减轻胃痉挛、风湿等引起的不适。将古柯叶泡饮，就是古柯茶。后来欧洲人将古柯叶提纯获得古柯碱，古柯碱可以制成医用麻醉药，却也是一种毒品的重要原料，这种毒品就是跟海洛因齐名得可卡因。自此，古柯成了人们又爱又恨的植物。世界上有不少地方引种了古柯。 植物是地面上行走的精灵，哪里有适合的土壤和气候，就在哪里生根、成活并且焕发生机。茶树、咖啡和古柯都是如此。不知是否有人将茶树重新引种到淮安的土地上。 
蒙志军，清江浦人，家住大闸口南侧轮埠路。曾下放清江市郊区公社西郊大队，也曾任教于清江四中，又在广东珠海做公务员多年。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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