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排《赠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韵》读记

（小河西）

赠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韵

往往虽相见，飘飘愧此身。不关轻绂冕，俱是避风尘。

一别星桥夜，三移斗柄春。败亡非赤壁，奔走为黄巾。

子去何潇洒，余藏异隐沦。书成无过雁，衣故有县鹑。

恐惧行装数，伶俜卧疾频。晓莺工迸泪，秋月解伤神。

会面嗟黧黑，含悽话苦辛。接舆还入楚，王粲不归秦。

锦里残丹灶，花溪得钓纶。消中只自惜，晚起索谁亲？

伏柱闻周史，乘槎有汉臣。鸳鸿不易狎，龙虎未宜驯。

客则挂冠至，交非倾盖新。由来意气合，直取性情真。

浪迹同生死，无心耻贱贫。偶然存蔗芋，幸各对松筠。

粗饭依他日，穷愁怪此辰。女长裁褐稳，男大卷书匀。

漰口江如练，蚕崖雪似银。名园当翠巘，野棹没青蘋。

屡喜王侯宅，时邀江海人。追随不觉晚，款曲动弥旬。

但使芝兰秀，何烦栋宇邻。山阳无俗物，郑驿正留宾。

出入并鞍马，光辉忝席珍。重游先主庙，更历少城闉。

石镜通幽魄，琴台隐绛唇。送终惟粪土，结爱独荆榛。

置酒高林下，观棋积水滨。区区甘累趼，稍稍息劳筋。

网聚粘圆鲫，丝繁煮细莼。长歌敲柳瘿，小睡凭藤轮。

农月须知课，田家敢忘勤。浮生难去食，良会惜清晨。

列国兵戈暗，今王德教淳。要闻除䝟貐，休作画麒麟。

洗眼看轻薄，虚怀任屈伸。莫令胶漆地，万古重雷陈。

这首诗写给王契。诗人元结《别王佐卿序》全文：“癸卯岁（广德元年），京兆王契佐卿年四十六，河南元结次山年四十五。时次山顷日浪游吴中，佐卿顷日去西蜀。对酒欲别，此情易邪？在少年时，握手笑别，虽远不恨，以天下无事，志气犹壮。今与佐卿年近五十，又逢战争未息，相去万里，欲强笑别，其可得乎？与佐卿去者有清河崔异，与次山住者有彭城刘湾，相醉相留，几日江畔！主人鄂州刺史韦延安令四座作诗，命余为序，以送远云。”由此序可知，王契字佐卿。广德元年（763）曾在鄂州与元结相遇。参本诗，杜甫宝应元年（762）逃离成都前，曾与王契“一别星桥”，广德二年（764）春回成都后又遇到王契，此诗即作于此时。

往往虽相见，飘飘愧此身。不关轻绂冕，俱是避风尘。

一别星桥夜，三移斗柄春。败亡非赤壁，奔走为黄巾。

绂冕（fú-miǎn）：系印丝带或礼冠；官服；喻高官。《淮南子-泰族训》：“待媒而结言，聘纳而取妇，绂冕而亲迎。”《司空杨秉碑》（汉-蔡邕）：“烈祖杨憙佐命征伐，封赤泉侯。嗣子业，绂冕相继。”

星桥：《华阳国志-蜀郡》卷3：“西南两江（郫江、检江）有七桥…长老传言，李冰造七桥，上应七星。故世祖谓吴汉曰：安军宜在七星连桥间。”《上皇西巡南京歌》（唐-李白）：“锦水东流绕锦城，星桥北挂象天星。”

斗柄：北斗七星中玉衡、开阳、摇光三星排列成弧状，形如酒斗之柄。古人据斗柄指向定季节时间。《冠子-环流篇》：“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月夜观星》（隋-杨广）：“更移斗柄转，夜久天河横。”

赤壁：赤壁之战。《三国志-孙权传》：“瑜、普为左右督，各领万人。与备俱近，遇于赤壁，大破曹公军。公烧其余船引退，士卒饥疫，死者大半。备、瑜等复追至南郡，曹公遂北还。”

黄巾：黄巾军。《后汉书-灵帝纪》：“钜鹿人张角自称黄天，其部帅有三十六方，皆着黄巾，同日反叛。”

大意：虽常与你相见，很惭愧俺四处漂泊。与绂冕轻重无关，都是为躲避战乱。成都星桥一别，转眼已是三年。并非遇到赤壁那样的败亡，逃离成都纯是因徐知道之乱。

子去何潇洒，余藏异隐沦。书成无过雁，衣故有县鹑。

恐惧行装数，伶俜卧疾频。晓莺工迸泪，秋月解伤神。

隐沦：隐居；指隐者。《入华子冈是麻源第三谷》（南朝宋-谢灵运）：“既枉隐沦客，亦栖肥遁贤。”《赠韦左丞丈》（杜甫）：“此意竟萧条，行歌非隐沦。”

县鹑：同“悬鹑”。喻衣破。《荀子-大略》：“子夏贫，衣若悬鹑。”《说文》：“鹑，…其羽斑而散。贫士衣象之。”《李娃传》（唐-白行简）：“被布裘，裘有百结，滥缕如悬鹑。”

伶俜：孤单貌；飘泊貌；凋零貌。《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汉乐府）：“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猛虎行》（汉乐府）：“少年惶且怖，伶俜到他乡。”《新安吏》（唐-杜甫）：“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

迸泪：形容伤心痛哭，泪如泉涌。《畴昔篇》（唐-骆宾王）：“回肠随九折，迸泪下双流。”

大意：你避乱离蜀何等潇洒，俺避乱躲藏不同于隐居。信写成却没鸿雁传书，衣服旧的如同“悬鹑”。因为恐惧，所带行装有限。孤独漂泊，卧疾缠身。早晨的黄莺只是善于流泪，只有秋月才能理解俺的悲伤。（为啥是秋月？此诗或广德二年秋作。）

会面嗟黧黑，含悽话苦辛。接舆还入楚，王粲不归秦。

锦里残丹灶，花溪得钓纶。消中只自惜，晚起索谁亲？

黧（lí）黑：指脸色黑。《禺强》（东晋-郭璞）：“禺强水神，面色黧黑。”

接舆：春秋楚隐士；代指隐士。《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邢昺疏：“接舆，楚人，姓陆名通，字接舆也。昭王时，政令无常，乃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也。”《狱中上书自明》（汉-邹阳）：“是以箕子佯狂，接舆避世。”《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唐-王维）：“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王粲：字仲宣。“建安七子”之一。自少有才名。因长安局势混乱，南下依附荆州牧刘表，但未受重用。《七哀》（汉-王粲）：“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gòu）患。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王粲》（南朝宋-谢灵运）：“家本秦川。贵公子孙。…整装辞秦川。秣马赴楚壤。”

丹灶：炼丹灶；灶的美称。《别赋》（梁-江淹）：“守丹灶而不顾，炼金鼎而方坚。”《和庾肩吾入道馆》（陈-周弘正）：“菊潭溜余水，丹灶起残烟。”

钓纶：钓线。《诗》：“其钓维何，维丝伊缗。”注：“缗，纶也。”《上郑员外》（唐-方干）：“潜夫岂合干旌旆，甘棹渔舟下钓纶。”

消中：病名。《黄帝内经-素问》：“多食数溲曰消中。”《三消论》（金-刘完素）：“若饮水多而小便多者，名曰消渴。若饮食多而不甚饥，小便数而渐瘦者，名曰消中。”

大意：会面时嗟叹皮肤黧黑，满脸悲伤说起生活的艰辛。您像接舆到了楚地。我如王粲不得归秦。成都这儿还留有灶台，浣花溪还留有钓纶。得了消中病只能自己怜惜，卧床晚起还靠谁来关心？

伏柱闻周史，乘槎有汉臣。鸳鸿不易狎，龙虎未宜驯。

客则挂冠至，交非倾盖新。由来意气合，直取性情真。

柱史：柱下史。周秦官名。同汉以后的御史。《史记-张丞相列传》：“而张苍乃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司马贞索隐：“周秦皆有柱下史，谓御史也。所掌及侍立恒在殿柱之下。”《反招隐》（晋-王康琚）：“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

乘槎：典“张骞泛槎”。（略。）（汉臣张骞出使大夏寻河源。此处或指王契曾奉诏出使。）

鸳鸿：即鹓（yuān）鸿。鹓传说是与鸾凤同类的鸟。鹓鸿常喻朝官。《庄子-惠子相梁》：“鹓雏发于南海，飞于北海。”《同卢拾遗过韦给事东山别业…》（唐-王维）：“遂陪鹓鸿侣，霄汉同飞翻。”

狎（xiá）：本义驯犬。《说文》：“狎，犬可习也。”

挂冠：《后汉书-逢萌传》：“时王莽杀其子宇，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后因以指辞官。《和左丞庾杲之移病》（梁-沈约）：“挂冠若东都，山林宁复出。”

倾盖：车盖靠近；指初次相逢或订交。《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谚曰：'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司马贞索隐引《志林》曰：“倾盖者，道行相遇，軿（píng）车对语，两盖相切，小欹之，故曰倾。”

大意：您像老冉一样隐为御史，也曾像张骞一样为奉诏出使的汉臣。您像展翅云天的鸿雁不易亲近，您像蛟龙猛虎不易驯。挂冠之后客居蜀地，你我的交情“倾盖如故”。从来都是意气相合，要的就是性情至真。

浪迹同生死，无心耻贱贫。偶然存蔗芋，幸各对松筠。

粗饭依他日，穷愁怪此辰。女长裁褐稳，男大卷书匀。

浪迹：指居无定所，漂泊流浪。《栖林赋》（晋-戴逵）：“浪迹颍湄，栖景箕岑。”《曲江陪郑八丈南史饮》（杜甫）：“近侍即今难浪迹，此身那得更无家。”

偶然：间或；有时候。《刘氏馆集隐客》（唐-元稹）：“偶然沽市酒，不越四五升。”

蔗芋：甘蔗和山芋。《蜀都赋》：“瓜畴（chóu）芋区，甘蔗辛姜。”

松筠：松和竹。《礼记-礼器》：“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二者居天下之大端矣，故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后因以喻节操坚贞。《…咏秋胡妻》（南齐-王融）：“日月共为照，松筠俱以贞。”

女长、男大：此或是“女贽已长男礼已大”之意。《左传》庄公二十四年：“男贽，大者玉帛，小者禽鸟，以章物也；女贽，不过榛栗枣脩，以告虔也。”《南齐书-张融传》：“榛栗枣脩，女贽既长。束帛禽鸟，男礼已大。”（存疑。儿女都是首次见到长辈。或是要送点礼物？）

褐（hè）：指粗布或粗布衣。《七月》（诗经）：“无衣无褐，何以卒岁。”郑玄笺:“褐，毛布也。”《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从者衣褐。”《饮酒》（东晋-陶潜）：“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

大意：四处漂泊虽生如死，没有心思耻贱贫。有时还存一些甘蔗山芋，有幸都像松筠一样节操坚贞。像往日一样粗茶淡饭，并非今日才忧愁穷困。女贽已长，能够裁制合体的粗衣；男礼已大，卷书很是均匀。

漰口江如练，蚕崖雪似银。名园当翠巘，野棹没青蘋。

屡喜王侯宅，时邀江海人。追随不觉晚，款曲动弥旬。

但使芝兰秀，何烦栋宇邻。山阳无俗物，郑驿正留宾。

漰（pēng）口：地名。或指灌口。这儿为松州、茂州、彭州、成都交通要冲。《元和郡县图志》卷31彭州：“导江县，望。…灌口山，在县西北二十六里。…灌口镇，在县西二十六里。…两岸壁立如峰，瀑布飞流。”

蚕崖：蚕崖关。《元和郡县图志》卷31彭州导江县：“蚕崖关，在县西北四十七里。其处江山险绝，凿崖通道，有如蚕食，因以为名”。《西山》（杜甫）：“蚕崖铁马瘦，灌口米船稀。”

翠巘：青翠的山峰。《送沈士赴苏州…》（唐-杜牧）：“东吴饶风光，翠巘多名寺。”

野棹：野船。《吴塘晚泊》（宋-游君）：“野棹他乡客，酒旗何处村。”

王侯宅：王契宅。江海人：杜甫自指。

款曲：衷情；殷勤酬应。《留郡赠妇》（汉-秦嘉）：“念当远别离，思念叙款曲。”《后汉书-光武帝纪下》：“文叔少时谨信，与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伤乞人》（梁-王僧孺）：“劳君款曲问，冒此殷勤酬。”

芝兰：芷和兰。皆香草。芝，通“芷”。《孔子家语-六本》：“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荀子-王制》：“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好我芳若芝兰。”

何烦：何必，何须。《田家》（唐-王维）：“住处名愚谷，何烦问是非。”《别东林寺僧》（唐-李白）：“笑别庐山远，何烦过虎溪。”

山阳：汉县名。魏晋时嵇康、向秀等尝居此为竹林游。后因以指高雅人士聚会之地。《恩旧赋》（晋-向秀）云：“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赋得嵇叔夜》（梁-庾肩吾）：“广陵余故曲，山阳有旧邻。”

郑驿：喻迎宾之所；喻好客。典“郑驿留宾”。《史记-汲郑列传》卷120：“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常置驿马长安诸郊，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献荣阳公》（唐-元稳）：“郑驿骑翩翩，丘门子弟贤。”

大意：灌口的江水如白练，蚕崖的雪白如银。您的名园正对青翠的山峰，您的小舟出没青萍之中。您不时邀俺这个江海客，每次都很喜欢您的住处。跟着您不知不觉天已晚，您殷勤招待动不动就十多天。只要有芝兰之秀，何必一定要住宅相邻。此处像山阳没有俗物，又像郑驿在留宾。

出入并鞍马，光辉忝席珍。重游先主庙，更历少城闉。

石镜通幽魄，琴台隐绛唇。送终惟粪土，结爱独荆榛。

置酒高林下，观棋积水滨。区区甘累趼，稍稍息劳筋。

席珍：即席上珍。坐席上的珍宝。喻儒者美善的才学。《礼记-儒行》：“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赋得樱桃》（唐-李世民）：“昔作园中实，今来席上珍。”《集贤书院成…》（唐-李隆基）：“广学开书院，崇儒引席珍。”《上韦左相》（杜甫）：“岂是池中物，由来席上珍。”

闉（yīn）：瓮城的门；泛指城门；泛指城。《说文》：“闉，城曲重门也。”少城闉：即张仪城。《元和郡县图志》卷31成都府：“州城，秦惠王二十七年张仪所筑。…少城，一曰小城，在县西南一里二百步。《蜀都赋》云：'亚以少城，接乎其西。’”

石镜、琴台：分别参见《杜甫五律“石镜”读记》和《杜甫五律“琴台”读记》。

绛唇：朱唇，红唇。《蜀都赋》（汉-扬雄）：“眺朱颜，离绛唇。”《芜城赋》（南朝宋-鲍照）：“蕙心纨质，玉貌绛唇。”《咏美人春游》（梁-江淹）：“白云凝琼貌，问珠点绛唇。”

送终：为死者办理丧事；亦指亲属临终时在身旁照料。《春秋繁露-五行之义》（汉-董仲舒）：“圣人知之，故多其爱而少严，厚养生而谨送终，就天之制也。”

结爱：相爱。《结爱》（唐-孟郊）：“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区区：通“驱驱”。尽力奔走。《汉书-窦田灌韩传论》：“兇德参会，待时而发，藉福区区其间，恶能救斯败哉！”《林居喜崔三博远至》（南唐-伍乔）：“几日区区在远程，晚烟林径喜相迎。”

趼（jiǎn）：同“茧”。茧子。《庄子-天道》：“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舍重趼，而不敢息。”《后汉书-冯衍传上》：“墨翟累茧救宋。”《得陈天常屯田斑筇竹二枚》（宋-梅尧臣）：”“区区四十年，重趼生两足。”

大意：您与俺并马出入，一起参加酒宴使酒席生辉。一起重游先主庙，还一起游历少城。到了通向魂魄的石镜，还到了隐有红唇的琴台。送终的石镜下已是粪土，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相爱只剩下荆榛。曾在高处的树林下饮酒，还在水塘边上观棋。不辞幸苦甘愿磨出茧子，稍稍休息下疲劳的筋骨。

网聚粘圆鲫，丝繁煮细莼。长歌敲柳瘿，小睡凭藤轮。

农月须知课，田家敢忘勤？浮生难去食，良会惜清晨。

圆鲫：圆头鲫。《问龚深之疾往复》（宋-彭汝砺）：“菊有细花浮楚醴，鱼无圆鲫煮吴莼。”

莼：莼菜。《证类本草》引唐人孟诜曰：“鲫鱼，平胃气，调中，益五脏，和莼作羹食，良。”《世说新语-言语》（南朝宋-刘义庆）：“陆机诣王武子，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曰：'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

敲柳瘿：《晋书-王敦列传》卷98：“敦益不能平，于是嫌隙始构矣。每酒后辄咏魏武帝乐府歌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为节，壶边尽缺。”

瘿（yǐng）：树木外部隆起如瘤者。柳瘿或可制作酒器。《春庄酒后》（唐-王绩）：“竹瘤还作杓，树瘿即成杯。”《与宣供奉携瘿尊归杏溪园》（唐-李益）：“千畦抱瓮园，一酌瘿尊酒。”

藤轮：藤盘绕如轮。《宿花石戍》（杜甫）：“系舟盘藤轮，策杖古樵路。”《早春至言禅公法堂忆平泉别业》（唐-李德裕）：“松盖低春雪，藤轮倚暮山。”

农月：农事繁忙的月份。《后汉书-秦彭》：“每于农月，亲度顷亩。”《新晴野望》（唐-王维）：“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

去食：减食。《论语-颜渊》：“子贡问政。子曰：'足兵足食，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大意：聚网捕得圆鲫，切丝煮莼菜。敲着柳瘿酒杯高歌，依着藤盘的轮子小睡。农忙的月份须知道自己的任务，种田人哪里敢忘了勤奋？这一生难以做到少吃。良好的聚会惜别在清晨。

列国兵戈暗，今王德教淳。要闻除䝟貐，休作画麒麟。

洗眼看轻薄，虚怀任屈伸。莫令胶漆地，万古重雷陈。

德教：道德教化。《晋宗亲会歌》（晋-张华）：“德教加四海，敦睦被无垠。”《灵芝篇》（魏-曹植）：“圣皇君四海，德教朝夕宣。”

猰貐（yà-yǔ）：古代传说中吃人的猛兽。《尔雅-释兽》：“猰貐：类貙，虎爪，食人，迅走。”《淮南子-本经训》：“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皆为民害。”《偶兴》（宋-杨亿）：“饥鹰砺吻啄，猰貐磨牙食。”

麒麟：麒麟楦（xuàn）。指披上麒麟皮的驴。后以此指徒有其表者。《朝野佥载》（唐-张鷟）：“唐衢州盈川县令杨炯，词学优长，恃才简倨，不容于时。每见朝官，目为麒麟楦许怨。人问其故，杨曰：'今乐假弄麒麟者，刻画头角，修饰皮毛，覆之驴上，巡场而走。及脱皮褐，还是驴马。无德而衣朱紫者，与驴覆麟皮何别矣!’”

洗眼：拭目，仔细看。《望江南》（隋-杨广）：“宿雾洗开明媚眼，东风摇弄好腰肢。”《洞庭遇秋》（唐-李群玉）：“逍遥澄湖上，洗眼见秋色。”

胶漆：胶与漆；喻事物牢固结合；喻情谊极深。《古诗十九首》（魏晋）：“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狱中上书》（汉-邹阳）：“感于心，合于意，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和寄乐天》（唐-白居易）：“贤愚类相交，人情之大率；然自古今来，几人号胶漆？”

雷陈：雷义与陈重的并称。《后汉书-独行传》，雷义与陈重为同郡人，二人友好情笃，乡人谚云：“胶漆自谓坚，不如雷与陈。”后用以喻交谊深厚的朋友。《答东宫启》（隋-史祥）：“情喻雷陈，事方刘葛。”

大意：与诸国战乱昏天黑地，如今皇上德教淳淳。欲听到去除害人猛兽的消息，不要作画的假麒麟。睁大眼睛看清世上轻薄，虚怀若谷能屈能伸。不要让人一说起情深谊厚的朋友，总在重复东汉的雷义和陈重。

这是一首40联的长篇排律。首4联写聚散之因。昔成都相见，因避乱而来。（华州辞官并非“轻绂冕”。）后“一别星桥”，因避乱而去。（逃离成都，并非遇到大败亡，只因徐知道叛乱。）两次聚散都是“避风尘”。“子去”4联写别后己况。你去鄂州何等潇洒，俺避梓州并非“隐沦”。因恐惧，所带行装有限，衣服破旧不堪。孤独寂寞，疾病缠身。其中的悲伤只有天上的秋月才能理解。“会面”四联写初归成都。见面后先“嗟黧黑”再“话苦辛”。你像接舆去了楚地，我如王粲不能归秦。成都还留着“丹灶”可做饭，留着钓竿可钓鱼。得病卧床只有自己怜惜，还能指望谁来关心？（承上启下。）“伏柱”4联写王契还蜀。你曾为伏柱御史，你曾奉诏出使。你像鸿雁“不易狎”，你像龙虎“未宜驯”。你是挂冠而来，你我倾盖如故。我们俩意气相合性情至真。“浪迹”4联写王契拜访草堂。浪迹之人生死无异，更不会以贫贱为耻。吃的只是剩下的蔗芋。平时也是如此。女儿能为你裁制粗衣，男儿能为你收卷书画。（“女长”、“男大”难解。）“漰口”6联写拜访王契宅。你家住漰口蚕崖。江清如练雪白似银。宅对青山，船没青萍。你几次邀俺去你家。跟着你不知不觉就是一天。招待俺动不动就十多天。只要有芝兰之秀，何必住宅相邻。你家如“山阳无俗物”，你带我是“郑驿正留宾。”“出入”6联写同游成都。二人并马参家宴会。重游先主庙，更历少城门。到了石镜，这儿只剩粪土。到了秦台，这儿只有荆榛。林下饮酒，水边看棋。俺甘愿脚上磨出茧子，你恐怕要稍稍休息以下。“网聚”四联写回草堂稍息。在浣花溪上粘了些鲫鱼，把很多菜切成细丝煮成莼羹。敲着木质的酒杯放歌，躺在藤盘的轮子上小睡。农忙季节到了，只好“良会惜清晨”。末4联临别赠言。现战乱仍频，皇上也重视道德教化。如果回朝，俺愿听到你消灭豺狼，切莫弄虚作假画麒麟。你要睁大眼睛看清孰轻孰重孰薄孰厚，你要虚怀若谷能屈能伸。俺俩情谊坚如胶漆，谁说不如汉朝的雷陈？（大致分为六层。第一层4联。写聚散之因是“避风尘”。第二层8联写自己逃难梓州及初回成都情况。第三层8联写王契回成都及拜访草堂。第四层6联写拜访王契宅。第五层10联写同游成都及回草堂稍息。末4联为第六层写临别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