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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不是常见的钢筋水泥桥，也不是古朴的石拱桥，而是一座铁索桥。 实地亲眼所见这座铁索桥是第一次。但我们在小学课本里读过，在影片《万水千山》中看过。红军“飞夺泸定桥”的惊天壮举，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也让地处偏僻的泸定桥成为蜚声中外的旅游胜景。 泸定桥由13根铁链组成，长103.67米，宽3米，人工锻打的12000多个铁环环环相扣，加上两岸桥头浇铸的“卧龙桩”，总重量达四十吨。铁链左右各两根为桥栏，下面九根为桥面。桥面上横铺了数百根有相当间隔的窄木板，再顺着桥面重叠铺上三路木板方便行人通行。中间一路不到三尺，两边各一路约半尺多。此时十月金秋，来这儿“重走红军路”、观光泸定桥的游客络绎不绝。可一旦踏上桥面，喧攘的人群一下子冷静下来，自觉地排成了一路纵队：有的扒住别人肩头，有的拉住前面人的衣襟，小心翼翼地在桥面中间向前挪动。铁索桥自重二十一吨，加上人的重量，很自然地形成一道弧线，摇晃得厉害。一左一右，双脚依次踏上去更加剧了晃动。如脚步放快则晃动小，越慢晃动越大。但没人有胆量放开走。 离桥头不远，偶尔有游客站在桥边拍照。没有谁大着胆子抓住铁链从边上走过桥去。也别嫌游客胆小。大渡河可不象嘉陵江那样波平沙软，约十丈高的桥下怪石狰狞，狂涛怒吼。初次过桥，难免有惊恐之感。若不小心掉下去，哪怕您是“浪里白条”，也基本上就报销了。在国运兴盛的和平年代，谁也不愿无缘无故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去冒险。 空手过桥况且有人心惊胆战。当年桥板被敌人拆除，疲劳远征的红军战士，为何非得千里奔袭，克服千难万险，在光溜溜的铁索桥上与敌人拼死血战呢？ 二 一九三五年五月中旬，恢复了红军总参谋长职务、被“过江龙”的刘伯承，担任中央红军先遣队司令员，聂荣臻任政委，肖华任群众工作队队长配合行动。作为中央红军的开路先锋，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争分夺秒，抢占先机。 5月23日，小叶丹亲自做向导，红军先遣队顺利通过彝区。 5月24日从凌晨到深夜，刘、聂率红军先遣队急行军160里抵达安顺场。团政委黎林带二营在下游佯攻。团长杨德志带一营分三路隐蔽接近，突然发起攻击，二十分钟消灭敌军两个连，袭取安顺场及大渡河左岸渡口，夺得仅存的一只木船。随后老乡又送来一只。 5月25日晨，先遣队红一团一营营长孙继先，二连连长突击队长熊尚林率十六勇士分两船一前一后，冲破敌人重重火网，强渡大渡河成功。随即在对岸又夺得一只木船。 已经过河的突击队勇士，被敌军强大火力压制在对岸石壁下不能动弹，情况危急万分！ 神炮手赵章成用仅有的四发迫击炮弹三发三中，打得敌人尸横遍地，机枪哑声。余下的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赵神炮为强渡大渡河立下头功。 他的三发炮弹，在敌群密集处成品字形开花。 大渡河这里宽300多米，水急浪大，先遣队多次架浮桥失败，还损失了一只船。 靠这仅有的两只木船，白天晚上不停地来回，只能运渡一千人过河，三万红军要全部渡过大渡河，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此时，蒋介石已急令中央军第二路军薛岳的十万主力在后面紧追不舍，离红军仅有五天行程。同时，川军第二十军、二十四军主力，二十一军一部，也源源不断地从北面向大渡河一带压过来。敌军企图利用大渡河天险北堵南追，将红军一举全歼。 中央红军动作稍有迟缓，便会被敌人十倍以上兵力围困在大渡河极为狭窄的河谷一带，不用说打，就是困也得把你困死。 红军又一次面临生死存亡的严峻考验！ 三 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 5月26日中午，中革军委领导毛主席、周副主席、朱德总司令等抵达安顺场。紧急磋商后，命令林彪率红一军团必须在三日内拿下泸定桥！ 红二师红四团接受了这一艰巨任务。因他们是红军中赫赫有名的急先锋！ 泸定桥在安顺场上游，相距320华里。沿途山高水险，悬崖峭壁，羊肠小道傍崖临江，行走艰难。途中随时还有敌军狙击。 5月27日，红四团从安顺场出发。为了抢时间，发现小股敌人则留下部分人对付。重武器交给一排人带着，全团主力轻装疾进。但第一天因打仗耽误了时间，仅行军80里。 5月28日晨，红四团又接到中革军委命令，限29 日夺下泸定桥！此时离泸定桥还有240华里。如按一般行军速度，一昼夜行军120公里犹如天方夜谭！ 情报显示，驻扎在泸定桥东岸有川军二个团。最要命的是敌军有两个旅正由南向北朝泸定桥疾进。 必须抢在增援敌人前面，否则几万红军前景堪忧。 “向强渡大渡河的红一团学习，横下一条心，坚决拿下泸定桥”！ 红四团继续向泸定桥挺进，来到一个叫“猛虎岗”的地方，山隘口有敌军一个营把守。三营长曾庆林带一连人从侧面山壁悄悄地爬上去，居高临下抄敌人后路，如下山猛虎直扑敌军。同时，正面大部队展开猛攻，两面夹击，机枪怒吼，打得敌人鬼哭狼嚎，干脆利落地歼灭敌军三个连，活捉敌营长。 天黑了，偏偏又下起了大雨，这时离泸定桥还有将近一百里。 蓦然，河对岸闪出了星星点点，一会儿就连成了蜿蜒曲折长长的火龙，这正是前去增援泸定桥的敌军两个旅，他们也正在连夜冒雨行军。红四团干脆也点起了火把，并叫俘虏兵向对岸喊话，让对方以为是“自己人”。 红军与川军隔河而同向行军，还喊起了号子，吹响了军号。川军做梦也没有想到，河对面的“兄弟”竟然是敌人。 夜深了，雨越下越大，对岸的川军终于扛不住，宿营休息了。但红四团依然在冒雨飞奔。 将帅回忆录《红旗飘飘》是这样记载的： “……天黑尽了，下起了倾盆大雨，部队还是拂晓前吃过饭，实在饿得不行，就嚼生米，喝凉水。羊肠小道被雨水冲洗得像浇上了一层油，尽管每人准备了一根拐棍，还是三步一滑，五步一跌，队伍简直在滚进……” 狂风暴雨挡不住英雄的脚步。5月29日晨6时左右，红四团终于占领了泸定桥西岸桥头。 刚过去这一天，包括打仗、架桥在内，红四团官兵饿着肚子一昼夜徒步行军240华里。这不仅在中外任何军队中绝无仅有，而且挑战了人体生命的极限！ 有朋友质疑：人的身体素质有差异，红四团一千多人，难道个个都是飞毛腿？ 这话问得好。 红四团出发前，朱德总司令发话：“你们尽管放心赶路。那些体力不支掉队的，伤病的，都留给我，统统由我断后”。 据红四团工兵连十八岁战士吴清昌后来回忆，“……全团人不顾一切地跑步前进……饿了就抓一把生米丢进口里，路上不时有人倒下……因体力不支倒下去的，掉队的，恐怕有三分之二”！ 饥饿难耐不说，精疲力竭的战士瞌睡虫又来了，鬼都拦不住。有的人走着站着就睡着了。为了怕睡觉掉进河里，就解开绑腿带子把一个个战士连起来，干部们拉着走…… 根据吴清昌的回忆，最先赶到泸定桥的红军仅有四百人左右。但就是这支无艰不克的铁血尖兵，才让守桥敌军心惊胆寒，才是飞夺泸定桥的决胜关键！ 换句话说，红军的飞夺，不在于铁索桥上的战斗神速，而是意志与信念的生死较量，是行军路上的奇绝艰险一路飞奔！ 四 当红四团将士来到泸定桥西岸桥头时，只见十三根铁索悬挂两岸，阴冷地闪着寒光。桥板自西向东被拆除大部，余下的少部分还来不及拆。川军行动迟缓，万万没想到红军竟如此神速。 望着八十多米光溜溜的铁索，川军仍有底气。他们高喊：“你们能啊，有种就飞过来吧”。 红四团官兵这时干什么呢？埋锅造饭，吃饱睡觉。连续急行军二十四个小时，仅靠几把生米填肚子，官兵们身体机能已临近崩溃的边缘。如再不吃饭休息，还能在铁索桥上打仗吗？ 当然，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等还必须分析敌情，研究对策，在西桥头“观音阁”上架设机枪阵地，用银元从藏民那里买来门板，同时还派人警戒。 经过休整，当天下午四时，攻桥开始。踊跃报名组成的22人突击队，由二连连长廖大珠领头。每人手持冲锋枪，腰缠十多颗手榴弹，背上插一柄大刀。机枪阵地居高临下压制敌人火力，突击队员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一边在铁索上铺门板，一边匍匐射击前进”。后续部队持续跟进。经过两小时的激烈战斗，胜利攻占东桥头。 当然，攻占泸定桥并非这样简单，王开湘、杨成武也不是只会猛打猛冲。红四团发起攻击前，他们已派七连在下游两公里处用木伐偷渡大渡河成功，攻进泸定城，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川军慌乱之下将东桥头堆放的木板浇上汽油，燃起了熊熊大火。突击队勇士冲过火海，痛歼敌军。敌人纷纷逃窜。 有人说，如果川军提前炸掉铁索桥，红军怎么办？ 其实，毛主席早就考虑到这一问题，事前周密布置并作了最坏打算。5月26日，红四团还未从安顺场出发，主席和中革军委就作出部署，中央纵队和一、三、五、九军团为左路军，红四团为开路先锋；刘伯承、聂荣臻率红一师和陈庚、宋任穷领导的干部团为右路军，红一团打头阵。两军夹河而上攻取泸定桥。万一敌人把桥炸掉，右路军则单独行动，在川西一带打游击、建立根据地或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左路军则沿大渡河继续北上，杀开一条血路，力争与右路军会师。总之，北上抗日总目标决不改变。 事实上，两路军虽隔河而上，但配合紧密，协调作战，相互策应。 大渡河东岸是川军重兵把守之地。当红四团在左岸急行军时，右 路军也是翻山越岭，一路冲杀直捣沪定。当红四团开始攻击泸定桥时，右路军红一团也在离泸定桥二十多公里处与敌人激战，牵扯了敌军兵力。十四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十七岁任少共国际师政委，时年十九岁的肖华带领突击连一举攻下铁丝沟险关，有力地策应了红四团攻桥行动。当左路军突击队攻占东桥头时，东岸右路军先头部队赶到，灭掉敌人点燃的大火。两路红军在泸定城胜利会师。 一直到6月2日，中央红军左路军二万三千余人胜利通过泸定桥。6月3日，右路军七千多人也从安顺场渡河完毕。蒋介石北堵南追合围计划彻底破产。 五 既然守不住，川军为什么不炸桥？不是没想到，而是来不及。最高长官没下死命令，军长刘文辉也没下决心。 刘文辉时任西康建省委员会主任兼二十四军军长，泸定桥守军正是他的部队。刘文辉的军政系统，表面上接受蒋介石的领导，实际上是财政、军费自筹自收自支，处于半割据状态。泸定桥是连接川康藏的唯一通道，若炸掉将严重影响当地经济发展，也等于是刘文辉自断财路。 泸定桥建于1706年。当年康熙帝诏令十八省捐献白银，花费巨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修建了这座铁索桥。三百多年来，泸定桥一直是连接川藏包括茶马古道的必经之路，对发展经济、促进贸易往来，增进民族团结，保卫国土边疆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若贸然将其炸掉，他刘文辉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再者，红军过泸定桥只是借道，目的是北上抗日。这是民族大义，刘文辉心知肚明。如真的将桥炸掉，红军受阻，很可能在川康一带打游击、建立根据地。川军肯定对付不了，中央军顺势入川，以“剿匪”为名理直气壮地占领“刘家地盘”，这才是刘文辉最不情愿看到的结局。 八十多年过去了，大渡河畔的战火硝烟早已散去。泸定新修了两座钢筋混凝土大桥。泸定铁索桥的交通枢纽功能已不复存在。但这座偏居西南一隅又失去交通要道作用的铁索桥，并未在人们心中淡忘，相反却因为当年红军的“飞夺”而名扬天下。 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很可能就是一场小战役。但毫无疑问也是红军长征路上惊险奇绝、精彩绝伦的大手笔、姊妹篇，是关系到红军生死存亡、打开北上抗日通道的战略性胜利，是红军将士的钢铁意志、生命和鲜血谱写的英雄史诗。参观者在盛赞革命先辈英功伟绩的同时，也热心关注和追寻英雄们后来的去向。 诚然，当年夺桥强渡的突击队勇士，大多数已在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的历次战斗中英勇牺牲，也有的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飞夺泸定桥二十岁的团政委杨成武，强渡大渡河二十四岁团长杨德志，在土城战斗中腮帮被子弹射穿、牙齿被击断六颗、拖着被弹片击中的伤腿走完长征的二十一岁团政委杨勇，三位年轻战将两年后在“平型关大捷”中“三杨开泰”，在林师长指挥下痛歼日寇精锐板垣师团一千多人，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建国后，“三杨”均成为开国上将。 当年强渡大渡河十八勇士之一的孙继先营长，在后来的革命战争中依然是一马当先，一九五五年成为开国中将。他还带领指战员在茫茫戈壁滩上建立了新中国第一个导弹发射基地，从而成为我国第一个航天基地首任总指挥。 中央红军先遣队政委、右路军政委，后来的共和国元帅聂荣臻前辈，成为了新中国国防科技事业奠基人。他亲自为火箭卫星发射中心选址，定在当年刘伯承与小叶丹“歃血为盟”之地，定在红军长征战斗过的莽莽大凉山中。在卫星电视遍布全球的今天，全世界都可以看到，千百年来只能点燃火把的荒凉贫瘠之地，如今却有处于科技尖端的长征火箭腾飞九天。每当火箭升空时，全国数亿双眼睛热切注视着电视荧屏，注视着一枚枚火箭直冲云霄，笑傲苍穹。乳白色箭体上那鲜红的“长征”大字，在金色阳光辉映下，在亿万人民的心目中，长久地、延续不断地熠熠闪光…… 巍巍泸定桥默默无语，那是胜过千言万语的不朽丰碑！ 滔滔大渡河日夜轰鸣，似乎仍在擂响继续进军的磅礴战鼓。 2021年10月 作 者 简 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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