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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作真时真亦假——《红楼梦》叙事中的反讽

 昵称37581541 2021-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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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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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声音,涉及作者与读者的关系,可以理解为作者对小说中人物和事件的态度,作者对读者的引导。传统叙事,作者直接出面,发表见解,揭示寓意,传布教谕。对此,现代读者已经厌倦了,所以现代叙事讲究作者隐退,很少会直接发声。但正如格非所言:“作者'完全退出小说’事实上难以做到,也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参见格非《小说叙事研究》)又要表达看法,引导读者,又不好直接发声,宣讲教谕,怎么办呢?反讽,就成了一个可供选择的叙事方式,成了一种明显的叙事声音。
反讽的基本性质是假相与真实之间的矛盾以及叙述者对这矛盾自身的“无知”——叙述者发现了差异和矛盾,呈现给读者,但叙述者并不明确地把自己摆在权威地位上,将反讽的意义讲出来,而是由文本呈现出来,交由读者心领神会。从形式上,有人将反讽分作言语反讽、情景反讽和戏剧反讽三类(参见郑弢《论反讽的几种形式》等)。其中,言语反讽主要手段同反语、语境误置、悖逆词语并置、句式和内容不合;情境反讽是通过语调反讽(以调侃和故作轻松的口吻讲述感伤或沉痛的故事,以一本正经的态度讲述荒唐的故事,小题大做的叙述)、视点反讽(使用不可靠叙述者)、戏仿反讽来实现的;戏剧性反讽来源于戏剧,作用机理是利用观众(读者)的全知全能同剧中人的无知之间形成张力。
反讽叙事,文本中体现出名实背离,表里不一,夸张扭曲,褒贬错位。阅读过程中,读者需要认真解码,细辨真假,还原复位,明辨是非。它造成的阅读效果是,让读者了解事件原委,得解其中真味,曲尽事理人情,感叹唏嘘不已。无论如何,反讽比作者正面引导和直接批评更吸引人,读者获得的阅读体验会更强烈。反过来,若反讽没有被辨识出来,没有被读者领会,那无疑是一场灾难。因此,反讽又被视为作者与读者通过交流与合作达成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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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讽在中国叙事传统中并不缺位,《春秋》里面就有,即所谓“笔则笔、削则削”的春秋笔法,寓褒贬于叙事中,而不空发议论。如《春秋》中著名的事件“郑伯克段于鄢”( 《春秋·隐公元年》),直叙其事,褒贬自现。春秋笔法一路延续,从未中断,也从史书扩散到了小说。在古代小说史上占据重要位置的《金瓶梅》,是一部愤世疾俗之作,批判态度十分明确,叙事进程中的反讽声音十分明显。且看第六十二回,写李瓶儿之死:


西门庆听见李瓶儿死了,和吴月娘两步做一步奔到前边,揭起被,但见面容不改,体尚微温,悠然而逝,身上止着一件红绫抹胸儿。西门庆也不顾甚么身底下血渍,两只手捧着他香腮亲着,口口声声只叫:“我的没救的姐姐,有仁义好性儿的姐姐!你怎的闪了我去了?宁可教我西门庆死了罢。我也不久活于世了,平白活着做甚么!”在房里离地跳的有三尺高,大放声号哭。


这其中有着明显的语境误置,西门庆眼中,已经离世的李瓶儿仍是一个性对象,“身上止着一件红绫抹胸儿”,还不管不顾地“两只手捧着他香腮亲着”,与《红楼梦》写贾琏见到死去的尤二姐感觉如出一辙。且看《红楼梦》第六十九回:


……揭起衾单一看,只见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着还美貌,贾琏又搂着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


正是通过语境错置,在悲痛的语境中植入艳情的词语,形成一种言语反讽。阅读中读者会感知到,在人物之外还有一个人物,在人物声音之外还有一个叙述声音。他像是木偶后边的提线人,提溜着舞台上的人物,心明眼毒,一脸的鄙夷,仿佛在说,瞧,这个人,这一对,这就是情?这就是真?我们就活在这样卑鄙肮脏的人世上……



脂砚斋称《红楼梦》“深得《金瓶 》壸奥”,对《金瓶梅》是有师承的。《红楼梦》叙事中,反讽手法用的如鱼得水,叙事声音如影随形。我们看第十三回,写秦可卿死后宁府情形:


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宝玉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然后见过尤氏。谁知尤氏正犯了胃疼旧疾,睡在床上。然后又出来见贾珍。……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亲近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众人忙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细按这段文字,叙述语言尤显夸张,作者有意放手,不加遮拦。时值深夜,声音会放大一些不假,但要到“摇山振岳”的程度,也是过于夸张了。

夸张之外,还有错位。死去的是秦可卿,丈夫贾蓉不曾露面,婆母尤氏病在床上,偏写公公贾珍“哭的泪人一般”。这里使用的正是春秋笔法,把褒贬寓于叙事中,体现在写(“笔”)和不写(“削”)的之间。

再次,可以看到人物话语的敞开与遮蔽、清晰与浑浊。即使是贾珍的受话者,也可以从贾珍的话中听出不同的意味来:他的悲恸是真实的,他的话语是清楚的,但贾珍过分夸张的表现背后隐藏了什么?在敞开的话语之外有意遮蔽了什么?作者没有明说,交由读者品味。贾代儒与贾代化、贾代善同辈,在当时的贾氏一族辈份最高。贾珍作为孙子辈,对贾代儒竟是如此口无遮拦,“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这像什么话?连脂砚斋都忍不住发声了——他经常把自己当作了第二作者,屡屡为曹雪芹代言。在“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有侧批:“可笑,如丧考妣,此作者刺心笔也。”在“不过尽我所有罢了”之后又有夹批:“'尽我所有’,为媳妇是非礼之谈,父母又将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恶奴酒后狂言,及今复见此语,含而不露,吾不能为贾珍隐讳。”

这里,显然构成了戏剧反讽。真正的读者,透过作者的“上帝之眼”,比戏中的人物知情更多,知道可卿当过宝玉的启蒙导师,知道焦大醉骂中的铿锵语录,知道存在隐去的“淫丧天香楼”一节。贾代儒等戏中人物只看到贾珍的浮夸无状,读者看到的是受话人不知发话人情由、发话人不知读者已知情的复杂情形之下的表演,分辨出贾珍是在通过夸张的表演掩饰内心的震惊、惶恐、愧疚和遗恨。作者无疑是在诱导读者“透过现象看本质”,看贾珍在以父亲对儿媳的感情,掩盖男人对情人的另一种感情,或者也可以认定,本人已经无从辨别两种感情、难分真假了。

脂批提到了“父母又将何以待之”,我们不妨对比一下贾敬暴毙,贾珍同儿子贾蓉从国丧队伍中请假回来奔赴家丧时的表现,事见第六十三回:



贾珍父子星夜驰回。半路中又见贾㻞、贾珖二人领家丁飞骑而来,看见贾珍,一齐滚鞍下马请安。贾珍忙问:“作什么?”贾㻞回说:“嫂子恐哥哥和侄儿来了,老太太路上无人,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太太的。”贾珍听了,赞称不绝,又问家中如何料理。贾㻞等便将如何拿了道士,如何挪至家庙,怕家内无人,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在上房住着。贾蓉当下也下了马,听见两个姨娘来了,便和贾珍一笑。贾珍忙说了几声“妥当”,加鞭便走,店也不投,连夜换马飞驰。


赶到铁槛寺时,情形又是这样的:



那天已是四更天气,坐更的闻知,忙喝起众人来。贾珍下了马,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便跪爬进来,至棺前稽颡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咙都哑了方住。尤氏等都一齐见过。贾珍父子忙按礼换了凶服,在棺前俯伏。无奈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视物,耳不闻声,少不得减些悲戚,好指挥众人。因将恩旨备述与众亲友听了。一面先打发贾蓉家中料理停灵之事。


这可视为传统的“连场戏”中的“换场”。前一场戏,贾珍听到“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在上房住着”等语,忙说了几声妥当;贾蓉“听见两个姨娘来了,便和贾珍一笑”,透出二人关系十分诡异,再次坐实了对宁府的“聚麀之诮”。下一场戏,对比前场情形,贾珍与贾蓉无论哭得多响、哭得多久,无论跪爬多远、叩头泣血,都无非是装模作样而已,最终却“少不得减些悲戚,好指挥众人”——对逝者的悲情本就少之又少,至此已荡然无存,再多的表演终归是假相。接下来的戏码,贾蓉如何调戏两位姨娘,贾琏如何勾引并偷娶尤二姐,贾珍如何梳笼尤三姐而不得等等,过于龌龊,不说也罢。时值国丧期间,贾敬的丧事竟成了贾珍兄弟父子追腥遂臭的道场,惟有潘金莲在武大郎丧礼上的现场表演可以一比。如此局面,贾蓉竟能笑的出来:


贾蓉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帐。那一件瞒了我!”


这里,“脏唐臭汉”从不学无术的贾蓉口中说出来,仿佛博古通今一般,又是语境误置,言语反讽的典型手法。《红楼梦》中,屡屡通过反讽叙事明确作者的批判态度,读者需要小心谨慎,既要注意对照回内前后情形,也要注意留心对比相隔甚远的相似情形,把视野放大一些,把时间放长一些,有时候甚至隔着好几十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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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讽揭示的正是真与假的颠倒,为此采用夸张、对比、扭曲、错位、遮蔽、覆盖、敞开等诸多手段,加以褒贬。读《红楼梦》,注意其中的反讽叙事,可以从内容上分辨其中揭示的真假颠倒。
《红楼梦》中反讽揭示的真假颠倒,可以分出事实的真与假,如第十三回写太监收贿卖官,和可卿丧仪的排场。可卿逝后头七的第四日,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亲来上祭:


贾珍心中打算定了主意,因而趁便就说要与贾蓉捐个前程的话。戴权会意,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戴权道:“事倒凑巧,正有个美缺。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儿襄陽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还剩了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与他孩子捐,我就没工夫应他。既是咱们的孩子要捐,快写个履历来。”……戴权看了,回手便递与一个贴身的小厮收了,说道:“回来送与户部堂官老赵,说我拜上他,起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那履历填上,明儿我来兑银子送去。”小厮答应了,戴权也就告辞了。贾珍十分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门。临上轿,贾珍因问:“银子还是我到部兑,还是一并送入老内相府中?”戴权道:“若到部里,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千二百银子,送到我家里就完了。”贾珍感谢不尽,只说:“待服满后,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明明行贿受贿、买官卖官,却说的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笑容可掬,波澜不惊。临别说到银子,戴权老内相竟然使用了十分庄重的“平准”一词,仿佛是在平章军国大事。接下来,丧礼果然风光,甚至是大放异彩:


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现在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更有四面朱红销金大字牌对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文,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四大部州至中之地,奉天承运太平之国,总理虚无寂静教门僧录司正堂万虚、总理元始三一教门道录司正堂叶生等,敬谨修斋,朝天叩佛”,以及“恭请诸伽蓝、揭谛、功曹等神,圣恩普锡,神威远镇,四十九日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等语,亦不消繁记。


这里显然构成了情景反讽中的语调反讽,通过叙述态度、语调与叙事内容、表达旨意的相悖,形成具有反讽意味的叙述语调,突出作者的真实表现意图。一本正经的态度,视野宏大的叙事,气势雄浑的语言,遮掩着家族内部不伦之恋的污秽和官官相护、钱权交易的肮脏,强化了对宁府内外的讽刺和批判。
《红楼梦》中反讽揭示的真假颠倒,又有认知的真与假,如秦钟之死。曹雪芹写秦钟之死,小鬼判官之言,阴间阳寿之语,多为戏语,不乏讥讽,我们在传统戏剧中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插科打诨,正是情景反讽中的戏仿反讽。作者最终要突出的,是秦钟认知上难辨真假。秦钟死到临头,还牵挂着三件事:家中无人掌管家务,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智能尚无下落,仍为欲念所困而不能了悟。秦钟为宝玉留下遗言: “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宝玉与秦钟相得,钟情重义,鄙视功名,意在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异于世人之路。可秦钟很快为欲所困,陷入绝境,并未超越常人,亦无新路可走。与秦钟同样分不出真假的,还有一个贾瑞。凤姐虚与委蛇,一再设局,并无一丝情谊。贾瑞五迷三道,硬是不辨真假,陷入虚构的私情爱欲之中不能自拔,反复正照风月宝鉴,在幻想之中与凤姐云雨无度,以致命丧黄泉——贾瑞进出风月宝鉴,作戏感十足,又是一段反讽剧情,读者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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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反讽揭示的真假颠倒,更多是情感上的真与假。前边已经分析了贾珍贾蓉父子的虚情假意,我们再看透过贾琏偷腥,测试贾琏的情感温度。《红楼梦》中细写贾琏偷腥,仅有两次。一次在第二十一回,与厨子的老婆多姑娘,在其房中:


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魄飞魂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那贾琏恨不得连身子化在她身上。那媳妇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两个又海誓山盟,难分难舍,自此后遂成相契。


这里仍用言语反讽,依靠反语、语境错置、悖逆词语并出等手段,形成语言张力,收取反讽效果。一个是淫态浪言,一个是丑态毕露,而后竟然“海誓山盟”“难分难舍”“遂成相契”……脂砚斋自认第二作者,在此一句一批,甚至一句数批:“乱语不伦,的是有之。”“可以喷饭!”“着眼,再从前看如何光景。”“趣闻!'相契’作如此用,'相契’扫地矣。”“看官熟思:写珍、琏辈当以何等文方妥方恰也?”
第二次,在第四十四回,九月初二,凤姐生日当天,这次换到了自家的床上,来的是下人的老婆,鲍二家的。作者相当隐忍,只写事毕之后,二人戏言。鲍二家的鸠占鹊巢,竟和主子贾琏讨论起凤姐死后的妻妾安排上来了:


那妇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她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那妇人道:“她死了,你倒是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贾琏道:“如今连平儿她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偏偏凤姐与平儿已经赶到,在外听个正着——这又是戏剧反讽,仍是对传统戏曲的借用:同一舞台,室内室外两个空间,室外得知室内,室内不知室外,读者同时可见两个空间的表演。偷情之人,一主一仆,本是露水夫妻,虚情假意,可偏偏当局者迷,到了不辨真假、以假当真的地步。

正因为如此,当贾琏偷娶尤二姐,难得流露出真情和依恋的时候,读者已经麻木不仁,不以为意了。当贾琏因尤二姐及胎儿之死表现出对凤姐的仇恨和决绝的时候,读者已经出离愤怒、彻底绝望了——一句话,这贾府,活该是要败落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红楼梦》大旨谈情,通篇都在表达对真情的追求和礼赞,对虚情假意的鄙弃和挞伐。作者见识了太多的假,不得不呈现出来,包括以反讽叙事的方式呈现出来。即使如此,作者依然没有放弃对真的执着,一边不惜曲笔揭露假恶丑的面具,一边大篇幅描绘真善美的画卷。正是:真情已逝,一切都归于虚无。真情若在,瞬间美好即是永恒。


(文中引用《红楼梦》文字及标点,全部采用《蔡义江新评红楼梦》,龙门书局2010年7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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