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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

 写下即永恒 2021-11-29

看到一句话是这样的——

“我们曾经忽略的,比我们得到的还要多。”

被这句话提醒着,我开始有意识地留心身边景物,发现:这竟然是真的。

譬如朱瑾。

它在道旁日复一日大大地开着,说实话,我特意视而不见——这花永远顶着个大浓妆,天生不知含蓄为何物,未免开得太过嘈杂吵闹了。

沿着陡峭小径上龙虎山,见寂寂深林中人踪罕至的炮台遗址,林木森森,日光亦不能通透朗照,令人遍体生寒。

跃入眼帘的一朵大红朱瑾让我眼前一亮:它开在废墟上,却仍顶着个大浓妆,没心没肺地盛放。那一刻我竟心生感激:感激它蓬勃发散的热量,带给我明确而毫不含糊的暖意。

 开在闹市或荒野是种偶然。在一切的未知与偶然当中,朱槿必然如此绽放——这是使命,也是选择。

经过了几百次的海旁公园入口处,进入十一月,忽然遍地金黄。

那是台湾相思的落花。一树相思满地金。相思,竟是金灿灿的,有着灼人的温度。

心中不由得一动,才抬头去望——凌乱的花枝欹斜着,彼此穿插、纠缠在一起。这才是相思的本来面目吧:心乱如麻,困扰而无法开解。

是因为它绽放的形态令我有不舒服的联想,才刻意忽略这株老树日日在身畔的存在吗?

经时光沉淀的相思,凋落一地的同时,仿佛也经历了某种萃取,祛除了烦乱纠葛,只留下富有质感的、纯粹的疼痛——竟因此而美好起来。

相思在枝上,在泥里,在心房,在眼底眉梢,在故纸堆,在橡木桶……相思真是金色的吗?

白千层又如何呢?

一排排立在道旁,帮人们隔开繁忙的主干道——那里满是喧嚣、烟尘与尾气,令树身永远呈现灰扑扑的样貌,谁都懒得投诸一束目光。

十月下旬某日,那一排灰头土脸的树竟集体换装,眼见着珠光宝气起来!白色的花朵细看并不出众,胜在多,仿佛齐刷刷向你转过头来,粲然一笑!

那笑容是憋久了的,压抑深了的,被忽略惯了的,所以一旦被你看在眼里,就看出些凛然和决绝的意思来。白千层,如卷千尺浪,如堆万顷雪,好一个“白千层”!

不过十几天,它便收敛了明艳的容光,恹恹萎谢了。可是在我心里,那排灰蒙蒙的树,从此再不相同:有故事,有过往,有尊严的树,是不需任何人怜悯的。

作为一个特别关注植物的人,我未曾想到自己会忽略栾树这许多年。

这个冬季,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句话触动,开始格外留心的缘故,栾树频繁地撞入我眼中来。

我分不清那鹅黄与粉红的究竟是花还是蒴果,只觉得它们或隐或现于翠绿的叶片之间,容光焕发,绚丽而秀挺,将南国湛蓝的天空点缀得五彩斑斓,引人沉醉。

来香港定居马上就满五年了,为什么今冬它才被我看见呢?如果始终没有那偶然间的一抬头,它还将在我的视线之外停留多久呢?

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于我而言,栾树竟是不曾存在的。这样的事实令我颇为心惊。

这只是几处寻常花木而已。

在所获多多的人生当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忽略与遗漏,多少遗憾与怅惘;又有多少某一时刻的睁眼看见,给人触动欢喜,让人感觉与这世界的彼此嵌合,又深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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