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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与香菱:君自故乡来,同是薄命人

 少读红楼 2021-11-29

书中写黛玉和宝玉一见钟情,似曾相识,颇有石破天惊之感。只是不知道,当她与香菱见面时,彼此会是怎样的反应?

贾府里的人都说,香菱长得很像东府小蓉大奶奶,也就是秦可卿,而可卿兼宝钗之鲜艳妩媚,黛玉之袅娜风流。由此可以推出,香菱和黛玉,也是有几分相像的。而黛玉为芙蓉花,香菱为菱角,皆是荷莲之属,透着清新和灵气,天然便是亲近。

从身世上来说,两人皆来自姑苏,而且出自书香门第,被父母视为珍宝,身上自有一股高贵的气质。但她们又都是薄命的,黛玉丧失父母,寄人篱下,而香菱更是自小被拐卖,飘零无依。

命运的兜兜转转,让她们在贾府相遇了,也是一种缘分。虽然身份悬殊,一个是寄居的小姐,一个是外家的小妾,但相信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一种熟悉之感油然而生。这种熟悉的感觉,来源于故乡的山水风情,来源于相似的家庭氛围。

君自故乡来,在他乡见面,各自飘零着。即使未知其底,也是满满的好感,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黛玉和香菱的亲近,更像是姐妹间的亲昵,毫无因身份产生的距离和生疏感。都说黛玉小气,不如大方的宝姐姐,但在香菱眼里,显然不是这样。否则,她也不会和黛玉走得那样近。

两人好到什么程度?在林黛玉听戏曲入了迷时,香菱可以从背后击一掌,并不怕黛玉生气,而黛玉的反应是,“你这个傻丫头,唬我这么一跳好的。你这会子打哪里来?”

“傻丫头”三个字,让她们的关系一览无遗,没有半点客气和别扭,嗔怪里是浓浓的欢喜,就像黛玉叫宝玉“天魔星”一样。而香菱也乐意和黛玉多待一会儿,她告诉黛玉自己在找宝钗,紫鹃也在找黛玉。于是,她拉着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了。看看,不请自来呀,明明要去找宝钗,却在黛玉这里绊住了,还去潇湘馆玩玩。两人坐着谈论刺绣和下棋,又看两句书,香菱这才走了。这不是闺蜜的日常么?

与薛宝钗接触最多的香菱,在宝钗面前哪有这些亲密,随意的举动?毕竟宝钗是最讲规矩,老是端着的。可是到了黛玉那里,她一点儿也不拘束,傻乎乎乐呵呵的。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黛玉为人随和,很好接触,尤其当对方也满怀着善意时。第二她们之间确实有着纯粹的友情,不用讲究太多。

这样的友情,在贾府里可不多,没有利益掺杂,也没有斤斤计较。黛玉和贾府的那三个千金小姐,就没有这般亲密,心细的探春连黛玉的生日都记不得;黛玉和湘云时好时坏,两人甚至当众斗嘴赌气;和宝钗更不用说,两人因为宝玉和“金玉良缘”也在暗中较劲,属于竞争关系。

黛玉看香菱,应是完全没有戒备的,而香菱对黛玉,除了喜欢之外,却更有一份膜拜之情。黛玉屋里满架的书,赋予了她独特的气质,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香菱是羡慕的,向往的。也许在她模糊的幼年记忆中,她的父母也流露着高雅的气质,温柔地唤着她。她亲近黛玉,是下意识地与自己的过往接近,想要填补生命的缺失。

她们都是姑苏的女儿,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姑苏多水,养出的女儿更是钟毓灵秀。黛玉的灵气在她的诗里,在她敏感的心间,在她常常流下的清泪里。而香菱却是呆呆的,头脑简单,没心没肺地过日子,好像从来没有忧愁。

可她怎么会是真的呆呢,当一个人过得太苦,她只能选择性地遗忘啊。偌大一个贾府,有人为她可惜,却没有人真正懂她。黛玉又何尝不是如此,衣食无忧,却到底也没有人真正地懂她,即使是宝玉,也屡屡令她伤心。

在深门大院里,她们过得都不容易。黛玉为情为身世,但香菱还顾不得伤感,她总是笑的时候多,好像也不在意无人懂得自己。

纵然有太多闹心的时候,可只要她们在一起,就是快乐的。

香菱后来更是得了机会,要和黛玉学诗。学诗有什么用呢?在实用派宝钗看来一点用也没有,要不然香菱也不会舍近求远了,到底,还是她和黛玉的心更近些。宝钗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而是觉得没必要。直到薛蟠远游去了,宝钗终于给了香菱机会,进得园子里来,而香菱如出笼之鸟,一得了自由,马上找黛玉学诗去!

除了关系亲密,她们也有着相同的认知。黛玉喜欢写诗,香菱想要学诗,对于兴趣,她们可以不计回报地投入热情,因为她们的骨子里,有着热爱和深情,而不去计算成本,计较得失。

黛玉很爽快地收下了这个徒弟,并且非常认真的教授起来。黛玉教得仔细,丝毫不嫌麻烦,不厌其烦地讲解,真有老师的架势。而香菱更是学得用功,为了写诗,连觉也不睡,写了诗,马上便送到潇湘馆,请黛玉批阅。渐渐地,香菱也上了道,作出的诗有些模样了。众人都深为惊叹。

香菱和黛玉学诗,无论是教,还是学,对于彼此都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两人的关系也更好了。也许正是因为香菱与黛玉有些相似,宝玉都爱屋及乌,替香菱的将来忧心。果不其然,薛蟠娶回的夏金桂,誓要弄死香菱。而单纯的香菱,很快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加上薛蟠打她,薛姨妈控制不住局面,说要卖了她,香菱的世界,已然轰塌。越是高贵善良,越是被命运摆布啊。

不知道香菱死的时候,黛玉会是何感受?其实,她何尝不是另一个香菱,而香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黛玉?黛玉的眼泪已经越来越少了,为了宝玉,她几乎要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当她听到香菱死去的消息,应也会为她滴下泪水吧。而心头亦会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大观园的女子,没有谁终得圆满,香菱去了,而黛玉怎不知道,多病多忧的自己,也是堪忧。

她们从姑苏来,是清香脱尘的水生植物,耐何时光总是无情。她们经历了命运的风吹雨打,在红尘里经历了一番番颠沛流离,有过种种悲欢离合。最终,她们捱不下去了。所有的芳华和香气都随风而逝。

香菱的魂魄回到了故乡,而黛玉对紫鹃说的遗言也是,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回家,是黛玉与香菱共同的愿望。而这个愿望,她们都只有在死后才能实现啊。

这两个美丽而薄命的女子,生长于姑苏,相遇于贾府,换得伤痕累累,香消玉殒,一缕芳魂最终回到故乡,与父母亲人团聚。不知灵魂是否在故乡重逢?碧水悠悠,落花飘零,再无人吟唱《葬花吟》!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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