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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演义》中的孔宣被作者暗示为佛教中的孔雀明王，称“漫道孔宣能变化，婆罗树下号明王”，后文中孔宣又多次以孔雀明王的身份与准提道人并肩破阵。在《封神演义》的整理者看来，孔雀明王的真神便是孔雀无疑了。 无独有偶，《西游记》中的孔雀明王也是以孔雀的形象出现的，书中第七十七回如来自叙：“孔雀出世之时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把人一口吸之。我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早被他也把我吸下肚去。我欲从他便门而出，恐污真身；是我剖开他脊背，跨上灵山。欲伤他命，当被诸佛劝解，伤孔雀如伤我母，故此留他在灵山会上，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这些形象应该是受到了当时佛教造像影响的，如唐宋时期雕刻的大足、安岳石窟中的孔雀明王窟中就多有天神骑孔雀的式样[1]，其天神即“摩诃摩瑜利菩萨天神”又译为“大孔雀王”。 “孔雀明王”典出自《孔雀明王经》，经文中讲了金曜孔雀王诵读陀罗尼的故事—— 往昔之时雪山南面，有金曜孔雀王于彼而住。每于晨朝，常读诵佛母大孔雀明王陀罗尼，昼必安隐，暮时读诵，夜必安隐…… 彼金曜孔雀王忽于一时忘诵此佛母大孔雀明王陀罗尼，遂与众多孔雀婇女从林至林从山至山。而为游戏贪欲爱著，放逸昏迷入山穴中。捕猎怨家伺求其便，遂以鸟罥缚孔雀王。被缚之时忆本正念，即诵如前佛母大孔雀明王陀罗尼，于所紧缚自然解脱，眷属安隐至本住处，复说此明王陀罗尼。[2] 按：陀罗尼为密教的秘典，“明”字即“真言陀罗尼”之意，“明王”的含义即“陀罗尼之王”的意思[3]。 “佛母”即“佛法”之意，《大方便佛报恩经》卷六：“佛以法为师，佛从法生，法石佛母”。故所谓“佛母大孔雀明王陀罗尼”即由大孔雀所传的至尊佛法。但“明王”二字尚有诸佛所现忿怒化身的意思[4]，故易与抽象的明王相混淆。 至迟在唐代，就已将孔雀与明王联系在一起并人格化，据不空译后所附《佛说大孔雀明王画像坛场仪轨》，当时“于莲华胎上画佛母大孔雀明王菩萨。头向东方白色，着白缯轻衣。头冠璎珞，耳珰臂钏，种种庄严。乘金色孔雀王，结跏趺坐白莲华上。” 不过，孔雀的人格化也不是完全没有来由的，因为“孔雀”二字本自人的姓氏而来。印度有孔雀王朝，因其建立者为月护王旃陀罗笈多·孔雀而得名。 孔雀本是印度常见禽类，月护王以此为姓氏本无足说，但有学者认为月护王父母为牟利人，“牟利”在梵文中与“孔雀”为同声之转[5]，事涉梵文，无以详辨，姑存其一说。 至王朝第三代即月护王之孙阿育王时善于礼佛，“坏七塔，作八万四千塔”[6]，使佛教得以发展，也正是在此时期，佛教开始分为四大部派[7]，同时阿育王又组织僧侣向周边各国传教[8]，使其由地方性的宗教一跃成为世界性的宗教。 故此，阿育王成为佛教护法名王，其所代表的孔雀王朝也成为佛教发扬的时代，佛教将其姓氏化为图腾，成为造像中的重要元素，原因自然不言而喻了。 《西游记》中将孔雀与佛祖的本生故事联系起来，大约是望文生义，将“佛母”理解为佛祖之母，其中被孔雀吞噬应该来自《圣经·旧约》里约拿被鲸鱼吞噬的典故。 按：明朝之国号源自明教及“明王出世”的典故，明教一名“摩尼教”，创教者摩尼自称佛祖、耶稣及琐罗亚斯德的继承者，其教义也颇受基督教的影响，典籍中常有基督教的典故，故为《西游记》的作者所化用也是其中应有之义。 《封神演义》则将孔雀与准提道人联系在一起，亦是由“佛母”二字所发生的联想，准提道人当即佛教中的准提佛母，《准提经》曰：“准字门者，于一切法是无等觉义；提字门者，于一切法是无取舍义。” 俗传准提道人即《西游记》中菩提祖师，亦非。“菩提”二字亦梵文，即“觉悟”之意，与“准提”二字不同。菩提祖师以道教的祖师冠以佛教的法号，意为悟空所传之学本在佛道两教之间。 此外，《西游记》与《封神演义》中都有大鹏的故事，《西游记》中的大鹏与孔雀同胞所生，均为凤凰之裔，《封神演义》中的大鹏名为羽翼仙，不但与孔宣未能相识，反而一度交战。 大鹏的典故出自《庄子》之《逍遥游》篇，《庄子》在道教中称为《南华经》，地位仅次于称为《道德经》的《老子》。《老子》通篇为短句，无譬喻、象征，《庄子》却能以“寓言十九，重言十七”[9]的方法多造“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大鹏的故事正是全书首篇中的第一个寓言，故深为道教所重。 佛教则无此形象，仅有金翅鸟，以龙为食。《长阿含经》第十八卷：“此阎浮提所有龙王尽有三患，唯阿耨达龙无有三患”，其中第三患是“举阎浮提所有龙王，各在宫中相娱乐时，金翅大鸟入宫搏撮，或始生方便，欲取龙食，诸龙怖惧，常怀热恼，唯阿耨达龙无如此患。”其形象则与大鹏相近。 《逍遥游》说“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菩萨处胎经》第二十八卷载：“时金翅鸟王身长八千由旬，广三百三十六万里，金翅鸟以左右翅各长四千由旬。” 故《西游记》中竟将二者混淆，称狮驼岭魔头为“大鹏金翅雕”，《封神演义》第六十二回中沿用了这个说法，但在后文中径以“大鹏雕”或“大鹏”称之，实在是不知二者的区别，故有此误。 因其又名“迦楼罗”，为佛教八部天龙之一，故在《西游记》中被佛祖封为护法，《封神演义》则让它长伴燃灯道人之侧。 又因其以龙为食，故二书均以大鹏金翅雕为食量甚大之物，《西游记》中佛祖许诺“我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好事，我教他先祭汝口”，《封神演义》中则说其一连吃了一百零八个点心，极言其食量。 在佛教造像中孔雀座与迦楼罗座时常并列，如莫高窟第465窟及俞林窟第35窟《五智如来曼荼罗图》等[10]，后世小说中将二者对举当然就不足为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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