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中午坐着老旧的闷罐子火车，整整熬了十三个小时，第二天早上才到达。走出车站，只见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一处繁华之地。老三的二姐住在一个城中村里，房子是租来的，一室一厅，有个小厨房，租金每个月要300块钱，房子很旧很暗，与这个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显得格格不入。老三提前在信里说我们要过来，二姐特意把房子收拾了一番，新买了席子和风扇，还添了几套碗筷。二姐把节衣缩食攒下来的钱在村口租了个小门店，做起了服装生意，一个人早出晚归，进货、搬运、销售全是她一个人张罗，很辛苦，但收入不错，说准备把旁边一个小店也租下来，扩大经营。 二姐把我们安顿好，留下几百块钱，让我们早饭中饭自己解决，晚上带我们去逛逛，吃顿好的，看看广州的夜色，就出门开店去了。 草草吃过早餐，整理好席铺，昨晚一整夜没打个安稳盹的我们就各自倒头睡去了。巫姗睡二姐的床，我们三个男孩在厅里打地铺。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老大亲自下厨做了一大锅鸡蛋面，四个人三下五除二就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老三说：“这天气太热了，你们先在这休息下，我下去买个西瓜回来，一路上真辛苦你们了！”“我跟你一块去吧，省得在这做电灯泡。”老大朝我和巫姗做了个鬼脸。老三笑了，说：“老大还是个识趣的人嘛！”两个人就出门去了。这是我认识老三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我很是激动，仿佛看到一个沉睡已久的灵魂复活了过来。 老大和老三是和二姐一块回来的，那时已华灯初上，老三说：“今天是假日，买衣服的人很多，我们刚好路过，就留下来帮忙了，让你们久等了。” “没准人家还嫌我们回来得太早呢？”老大张口就来。 “你们都先别说了，赶紧收拾下，我们外面吃饭去，今天两个大学生撑场，我大赚了一笔，得好好庆贺一下。”二姐催促着说。 都说食在广州，真的是名副其实，那一顿晚餐丰盛得让我们大饱口福，也大开眼界，原来世间真有如此多的美味珍馐。广州的夜晚是热闹和繁忙的，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珠江之上，游船穿梭，江的两岸，霓虹闪烁，彻夜无眠。歌厅酒馆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希望、机会、诱惑、陷阱充斥着这个大都市，有人寻租钻营，有人奋力拼搏，有人一马平川，有人苦苦挣扎，有人稳如泰山，有人如履薄冰，有人飞黄腾达，有人万劫不复…… 回到家已是凌晨了，二姐说：“巫姗今晚睡我房间就行，被铺我都是刚洗过铺上的，你们三个就委屈点在厅里打地铺了，我到店里去睡。” “二姐，你跟巫姗睡同一张床就可以了，大家又不是外人。”我连忙说。 二姐立刻就愣住了，良久才说：“既然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吧，我是个不干净的人……” “二姐，你怎么这样说自己呢？没有人有资格这么说你。”巫姗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 沉重的气氛迅即在这间小屋子蔓延开来，老三低垂着头，老大和我相对无话，二姐的脸上两行清泪滑落。最后还是老大打破了沉默，他说：“二姐，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都让它过去吧，别想它了。” “阿光，姐知道你心里也很难受，也许你也恨过我，可你想想，在这样的大城市里，我一个女孩子，没文化，没一技之长，能做什么撑起塌下来的家呢？姐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二姐向着老三泪如雨下。 “二姐，我没恨你，爸妈也很想你，他们天天都盼着你回家，过年的时候，妈的眼泪就没干过，爸其实也是刀子口豆腐心。”老三也泪流满面起来，我们都忍不住跟着流下了热泪。 “我也很想家，大过年的，整个城市都空空的，别人都回家过年去了，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像个游魂野鬼似的，可是我不敢回去招人白眼和口舌。” “姐，那个鬼地方是没法呆了，我想过了，我回去劝爸妈搬到这里来和你一起住，一家人在这里重新开始，争辩不过来，我们躲还不行吗？”老三抽泣着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老三，就这么做，要是你一个人劝不动你爸妈，我们帮你，直到他们想通为止。”老大有点激动起来。 “嗯！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关照！”二姐的泪涌得更厉害了，不过，这是喜悦的泪水，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 “好了，很晚了，二姐明天还得开店，我们都洗洗睡吧。”巫姗边说边推着二姐进了房间。 眼前的一切，让涉世未深的我们，明白了每一个风尘沦落的背后都有一段说不出的辛酸，那些冷眼相向的人们其实也是这弱势群体中的一员，只不过全然不自知，不赐同情和怜悯，竟无知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将自己代入审判者的角色，在狭窄的生存空间中弱者自残。 （长篇连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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