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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芥1

 昵称42722649 2021-12-01

引言

母亲知道我喜欢读书,曾交给我一些书和笔记资料,那些年,忙于工作,好多的书和资料,都是堆在哪里,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好好的读,现在,不去挣钱谋生了,有闲暇了。前段时间整理书柜,翻阅了她们那时候的一些人和事,颇有感受,细细阅读,这些离我们很近很近的小人物,居然那样的有味,真是值得好好发掘整理。于是,选了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这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我也认识,有过交流。

     她是一个出生在浙东咽喉镇海一户商家的闺秀;

     她是一位一九三八年就参加抗战的娃娃兵;

     她是一位优秀的教育工作者;

     她是一位出色的文艺工作者;

     她是一位娴熟护理者; 

     她是一位农场养鸡专家;

     她是我的长辈,是邻里大妈;  

     她是经历抗日、国共内战,镇反、肃反、反右、大跃进、支边、文化大革命…...运动员,虽然伤痕遍体,但还是坚持到了最后,是活下来幸存者。

她除了孩提时间在家里享受过父母给予的安定幸福,晚年过上几年安宁的敬老院生活,一生最辉煌的时间都是在苦难黑暗之中煎熬挣扎渡过。

她是艰难求生、顽强不屈、生命力极强的草芥

今天我从点言片语开始,从依稀的史料中,根据主人翁有关信息,仔细整理,虽年代已久,但力求真实,以第一人称,请老太太诉说她坎坷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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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破家毁无完卵,赴难抗争有弱女

一九二三年我出生在浙江宁波镇海一家小商人家里,父亲是个勤劳的人,很会吃苦,经营着一家柴行。我的前面已经有个姐姐了。我是第二个,父母都希望我是一个男孩,母亲怀我时候,乡邻门都说从我妈挺着的肚子相势来看,一定是个男孩。张家阿婆能认识几个字,大家都很相信她的话。她告诉我母亲,郎中先生讲过,男腹如釜,女腹如箕,小阿嫂你肚皮像尺四兜锅一样,尖耸耸,一定会生个小弯(宁波土话,男孩的俗称)。我妈把她的话告诉我父亲。我父亲高兴得不得了,头一个生囡,第二个生儿子真能称心如意,于是干活更勤快,叫我母亲快足月时候尽量多休息,不要早产。俗话说,小弯出月是个宝,小娘(宁波土话,女孩的俗称)出月像棵草。母亲生我时的确出了月,可是由男孩变成了女孩,由宝贝变成了草芥。据接生的阿婆说,我是脸朝地出娘胎的,俗称朝里小娘,和男孩一样,长大后挺会顾家的。谁知道就是这个朝里小娘,给家里带来一生的麻烦。

好在我这草芥生命力强,从小到大,没生过大病,还算好养,以后父母有陆续生下了二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亲勤劳忠厚,生意在辛苦经营中也还顺利,家境虽然不富裕,但父母很不容易,还出钱供我们上学读书。

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开始,那年我十五岁,镇海当时被称为浙东的前哨。因此,常常遭到敌机的轰炸。百业具废,学校停课,为此,我被迫辍学。日本鬼子飞机时不时的前来轰炸,镇海城里,火光冲天,一片片废墟,一堆堆瓦砾,一群群被炸死炸伤的平民百姓,真是惨不忍睹!人们每时每刻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受煎熬。我父亲开的柴行也被炸毁,被大火烧得精光。从此,一家人的生活来源断绝。为了躲避敌机的轰炸,父母只得带着子女逃难到乡下。当时,我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对日本鬼子暴行真是恨之入骨,是这些强盗破坏了我们安宁平静的生活,将我们投入水深火热之中。由于家里断了经济来源,生活也每况愈下,看到父母脸上整天的愁眉不展,没有能力为家里分担困难,心里只会干着急,只是无奈而已。

一九三八年初,镇海抗日后援会成立救护工作队招考队员。听到这个消息,我想与其家里躲着,还不如出去抗争。就把我的想法和父母说了。父母一听说是与打仗有关联的行当,一是舍不得女儿要去受苦,二是怕有性命危险,坚决不同意!我再三思忖,反复考虑,和父母商量沟通,说明理由:“现在家里没有经济来源,我去了可以为家里最起码减少一张吃饭的嘴,说不定还有津贴费可以贴补家用。此外父母让我开眼识字,上学已读了几年书,就是要我知书达理,现在国难当头,东洋人打进来,我们家业、生意也给毁掉了,前方将士拼命在打仗,我为政府做点事又不是到前方打仗,没啥危险的,再说是在镇海当地,服务的也是乡邻父老”。父亲在我的再三叙述下,也知道二丫头主意比较多,个性也强些,同意我出去考。

救护工作队招考报名录取后,通过政府组织的简短医卫救护培训,队员的主要工作是在敌机轰炸后救护那些被炸死炸伤的老百姓。这就是我踏上社会的第一步!我从前生活在安宁幸福的环境中,从未见过形象恐怖的死伤之人。且见死人我就害怕。但在那个环境中,奇怪的是自己不知那来的勇气,天天穿梭在血肉模糊,流血不止、肠子外露、十分恐怖的死伤群众之中,丝毫不感到害怕,恐惧。面对日寇的暴行,只是更加激起我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无比仇恨。

在这多难之时,政府除了处理突发事件以外,还组织各种夜校。我白天工作虽然紧张,但晚上我仍坚持上夜校,一是要把我辍学的损失补回来,再是在接触社会服务中,发现自己好多的不足,需要学更多的知识,以后为国家多做事,让国家强大,不被日寇欺负。

各位要知道,当时执政的是中国国民党,抗日战争的正面战场是国民党顶着,这这恶劣大环境下,有坚决抗战的民族脊梁,也有退让躲避的懦夫。占主导地位还是主战派,为了抵抗日寇,最大限度地动员民众,发展国民党党员是一个重要的任务,国民党镇海县党部也有一个快速发展党员的任务。

但是国民党与共产党的入党形式有着天壤之别。有人曾说过,国民党入党是拉伙式的,不管阿狗阿猫谁都可以参加,有时为了应付上级指示,甚至在户口本上抄名字。所以到解放后,有的人连自己也搞不清怎么入国民党。我就是这么一个。

大约在三八年初,镇海县国民党命令在各抗日组织中发展集体入党,入党年令要满十八岁,但我当时才十六岁,救护队为了应付上面指示把我的年令报大二岁,也入了党。我当时太小,对这件事怎么也无法回憶起是否告诉过我本人。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以后没有任何仪式,更没有参加点滴活动。直到抗战胜利后回镇海,我在县党部干了几个月收发工作,在整理党员花名册时,才发现名册中有我的名字。而且年令比实际大了二岁。跟据年令推算是在救护队这个时期。王锡光(以后成了我的丈夫)后来告诉我,那是集体入党的!就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国民党员身份,解放后让我苦难深重。

随着日寇铁蹄的长驱直入,风声越来越紧,镇海这个近代史上战略要地,民国政府加强防务,积极备战。

一九三九年初,宁波驻军一九四师政治部,招考战地服务团团员,我去应考被彔取。开始强化军事训练,天不亮就得起床,先跑步,后学打靶,生活相当紧张,吃饭五分钟,刚去时,五分钟怎么也完不成吃饭,那只好饿着肚子上军事训练,生活虽艰苦,但都是一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大家在一起,虽苦,但感到非常充实,一个月下来就适应了。后来我们战地服务团都派到各个连队。日常工作,是叫战士认字,唱歌,当时的抗日歌曲的确是非常振奋人心鼓舞斗志的!除了以上工作以外,有时,也编排一些小剧给战士们看,如《放下你的鞭子》等剧。有机会也去街头,给老百姓演出。激励抗战到底的勇气!宁波沦陷前期不时地,常能听到阵阵炮声。但那时,倒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害怕。后来宁波沦陷,战服团和宁波防守司令政治部政工队,合并为一。记得,曾在宁波天然舞台演出过《古城的怒吼》话剧。但这是沦陷前,最后一次演出。

随着战事的逐步艰难,宁波终于面临沦陷。

宁波沦陷前人心惶惶,几天前枪声炮声密集。老百姓有亲可投的,都携老带幼四散逃亡。达官贵人们早就做好了逃之夭夭的准备。那时很乱,纪律也严格,有家也回不去了。宁防司令政治部政工队的队员们已经撤离了,唯独我们这些战地服务团的十几名小队员们没有一个人来管,显然是撤退时管不过来,把我们拉下了,还好留下个战地服务团的关键,比我们大几岁,我们把他看成是可以依靠的大哥哥,他带着我们跟随着老百姓,开始了艰难的流亡生活。从宁波至奉化,奉化至嵊县,嵊县到金华,金华到兰溪,一直沿着浙赣线到达当时政治军事重镇的江西上绕。这一路上的苦无法用文字来描述的!我们出来时候每人身上只穿一件军装,什么都丢了。一路上到处都听到“快走啊!日本鬼子来啦”的凄惨叫声。为了躲避日本鬼子,我们不敢走平地,改走山路。每天不知道要爬多少高山峻岭。每个人都是又饿又累。白天也许找到那个地方的村政府求一口饭吃,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向当地的老百姓讨口饭吃,晚上就到破庙钻草堆,每个人脚底都走起泡,第二天哪怕更痛还是得赶路,这种逃难的苦,我是出娘胎以来的第一遭。

记得有一天,到了不知道叫啥山的地方,一整天什么也没吃上,饿得实在动不了啦。关键叫我们慢慢的走到山脚下午休息,到了山脚下,老远看到有个农妇在卖啥东西,也许受到了食物的刺激,大家来了劲头快步前去,原来是卖玉米面饼的。可是我们大家口袋里一文钱都没有,只能对这玉米饼强咽口水。我那时手上戴有一只嵌宝戒,这是我出来考救护队时,娘给我的,说戴上它,外面可避邪宝保平安。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了,试探性地问能否换几张饼吃?开始农妇面有难色,最后在我们的哀求之下,还是给了我们玉米饼。我把这些饼匀分给大家,虽然还是吃不饱,终究是解决了眼前的饥饿。就这样有一餐没一顿的颠沛,到了金华。

到了金华,关键不知道怎样和人打交道,让我们吃上了顿一路过来从未吃饱的好菜好饭。没有这一顿,我估计到不了目的地,路上一定会饿死病死的。继续前行,经过一二十天的长路跋涉,终于到了江西上绕。惨啊!我们每个人身上都长满了虱子,穿的是单件布衫独条裤。

为了安置大批的流亡青年,国民政府在上饶设有流亡青年招待所,宁波大概是五月沦陷的,我们到约是六月份的事了。我被安置在招待所,由于一路上的流离颠沛,一进招待所,就病倒了。全身浮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以后越来越严重,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想到了我会死去吗?思念父母姐弟现在不知道怎样?想想到了现在终于吃饭有着落了,我却生病动弹不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我还这么年轻,就将结束生命,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在昏睡中,我被送进了医院。在医院接受治疗后,遇到了我平生第一位好人,医院的护士长,好像是上海人,多亏有了她的细心照料,使我的病情慢慢的好转,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大概住了个把月医院,病情稍微好转我又住到了流亡青年招待所,这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招待所的生活可想而知的,但是比起逃难的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是强多了,至少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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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江湖险恶 苦上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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