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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六回有个较重要的事件，那就是刘姥姥进贾府，此章回目是《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至于刘姥姥进荣国府的缘由，并不算光明正大的走亲戚，严格来说，刘姥姥的女婿王家和金陵王家也无真正的亲戚关系，而只是攀亲的故交而已，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亲家，她和王家乃至贾家的关系，可以用林黛玉的一句话来描述：“她是哪一门子的姥姥！”  但从回目及后文以及脂批所透露的信息不难猜到，刘姥姥有二进荣国府的经历，甚至后来还有可能三进荣府，那是后话，但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除了遇到周瑞家的、平儿等婆子媳妇丫头等女性之外，也遇见了她想见的人——当家奶奶王熙凤。因为王夫人已经不大管事，差不多的事都有王夫人授意，王熙凤执行，虽然没见着她口中的姑奶奶，但能见到王熙凤并拿到二十两银子，刘姥姥也算得偿所愿了。 但曹公在此安排了另一个巧妙的会面，刘姥姥还第一次见到了贾府的男人，但却不是宝玉，而是贾蓉： 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了脸……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刚说到这里，只听得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小大爷进来了。”凤姐忙止刘姥姥不必说了……只听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妖娇，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刘姥姥好不容易在年纪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少奶奶跟前开口，才扭扭捏捏地把话说到一半，贾蓉就来了，刘姥姥的话被王熙凤果断打断。 可以看出，王熙凤此时和贾蓉关系极好，且她未必真把刘姥姥当老人家会客人看待，一听小厮们报说贾蓉来了，立刻止住刘姥姥的话语，也不顾刘姥姥的尴尬和为难，反而还满面春风地预备和贾蓉说话。 而刘姥姥此时十分难堪，在这样一个贵公子面前，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藏也没处藏，那么刘姥姥为何会在贾蓉跟前有这种害羞难堪的心理呢？  原因主要在于古代男女有别，刘姥姥虽是老妪，但到底是第一次出入豪门贵族。虽说与凤姐等人略略沾亲带故，但之前她去的是王家，而现在是在贾家。 若说她第一次先后见平儿和凤姐等人也有害羞和难堪，但她们终究只是女性，且年龄极小，可贾蓉到底是年轻公子，刘姥姥不仅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份，她和他的关系隔了好几层，且在身着“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的贾蓉跟前更显得寒酸落魄，岂能不害羞难堪呢？ 王熙凤此时的态度毫不掩饰地出现了暧昧的一面，先止住了刘姥姥的话语，又和贾蓉调笑着，假称他要的那架玻璃炕屏已经给了别人，在贾蓉半跪着再三再四地求了她只好，才开口让平儿拿楼房的钥匙，找几个人抬了去。 等贾蓉人都已经出去了，凤姐又摆起架子，像模像样地朝窗外叫贾蓉回来，待贾蓉真的回来了，凤姐又只管自己慢慢地喝茶出神，好一会儿才又说让贾蓉先回去，让他晚饭后来说话，还说“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 凤姐说的“有人”当然不是别人，而是正在一边战战兢兢地候着的刘姥姥。刘姥姥直等到凤姐和贾蓉这几个回合的谈话结束，贾蓉也回去之后，她“心神方安”。  刘姥姥第一次荣国府，除了遇见周瑞家的、平儿等必然会见到的几人之外，为何还会遇见贾蓉？曹雪芹在此设置的是什么伏笔？ 第六章篇首有这样一首诗： 朝叩富儿门，富儿犹未足。虽无千金酬，嗟彼胜骨肉！ 早上去叩开富贵人家的贾门，那富家子弟尚未满足。虽没有千金银钱酬谢她，但她对我的恩德远远胜过那骨肉亲人。 此诗前两句是针对刘姥姥的立场在感叹凤姐、贾蓉等人以及贾府家下奴仆，他们对于荣华富贵的享受永远没有满足过，刘姥姥带着板儿，天还没亮就急匆匆进城往里赶，甚至都来得及吃早饭，却又亲眼贾府下人抬走的炕桌上，满满的鱼肉“不过略动了几样”，可怜板儿年幼走着远路还没吃饭，只是吵着要吃肉： 半日鸦雀不闻之后，忽见二个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板儿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刘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招手儿叫她。刘姥姥会意，于是带了板儿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会，方过蹭到这边屋里来。（第六回） 非但如此，那贾珍贾蓉父子过来求凤姐，所为何事，却只是因为“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而这些，在刘姥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肚子尚且填不饱，还顾得上什么请客不请客，好不好看的事？  此诗后两句似是站在巧姐的立场在感慨，凤姐当年不过只给了刘姥姥二十两银子并一串坐车的钱，在刘姥姥看来的确是天恩，但在贾府，在凤姐眼里，区区二十两银子，不过是某天闲了大家请客吃顿饭吃个酒的开销罢了，算不得什么。可就是这二十两银子，却胜过那骨肉至亲，为何如此说？ 巧姐后来被“狠舅奸兄”所卖，那奸兄，莫不是今日在凤姐跟前好声好气相求的贾蓉？ 刘姥姥来求凤姐帮几两银子，那是为了生活；贾蓉忽然来求凤姐借炕屏摆摆，那是为了面子。凤姐当时厚此薄彼，和贾蓉说笑，只把刘姥姥冷在一边，殊不知日后她和女儿却还要依仗着这位老人家救命！不知那时，王熙凤又会作何感想。  因此，第六章末有这句感叹：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凤姐在接济刘姥姥时，确实是嫁进贾府时间不长，和丈夫贾琏恩爱，上有贾母宠她，与婆婆邢夫人之间尚未有矛盾出现，和大小姑子妯娌也热闹和气，又管着贾府上下，威风凛凛，因此能善待刘姥姥，后来巧姐受刘姥姥恩惠，已经把这位姥姥当成最亲的人，并最终嫁给刘姥姥的孙子板儿，荆钗布裙平安度过一生。 参考文献：《红楼梦脂汇本》，曹雪芹著，脂砚斋评，岳麓书社。 作者：端雅。欢迎关注我的百家号：红楼夜思。从书里，看更广阔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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