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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趣

 南海胡杨 2021-12-01

童趣

8月的一天,早晨出去活动,见树干一螳螂,小心捧回家,放在凉台上种的百香果叶上。螳螂挥舞着两片大刀,在叶子上爬来爬去,吮吸着露水,顺着枝条,躲到叶子后面去了。我来了兴趣,忽然想起了童年往事,不顾自己七十多岁的年龄,踩在小凳子上,给螳螂拍了几张照片,赋诗一首:

老翁蓠落带斜阳,豆荚姜芽百香果。

螳螂不是档车者,爬叶攀枝隐绿丛。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北京,不像现在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那时多是平房,马路上,院子里树很多,院子里也不像现在这样拥挤,家家房前屋后都种些花花草草,花草中的昆虫便成了孩子们伙伴。

好生奇怪,那年头,孩子们钻草丛、爬树杆、山坡上滚、城墙上跑,成天身上脸上脏兮兮,家长放心,也未见得病。我们家哥三,一放暑假,更是疯的不着家。捉昆虫玩便成了我们最大的乐趣。

找点破胶皮,毛桃树上刮点树胶,拿个小铁盒,放在火上熬,弄得满屋臭气,熬出一小盒胶。用这胶去粘蜻蜓和蝉(知了)。拿根细长竹竿,前面再绑细细的竹枝,竹枝头上粘点胶。有蜻蜓落在花枝上、芦苇叶上,便将竹竿从蜻蜓后面慢慢伸过去,突然粘在蜻蜓翅膀上,蜻蜓便捉住了。那时也没复眼之类的知识,想当然的认为,从后面粘它看不见。我家离太平湖很近,那里原来是湿地苇坑,蜻蜓最多。我们总在那里捉蜻蜓。周围还有一些农民种的苞谷之类的庄稼,里面有很多蚂蚱、螳螂、蝈蝈之类的昆虫,每到夏天,便是我们的乐园。那时小孩子,长长的竹竿伸出去也不抖,现在肯定不行了。捉住的蜻蜓,便把翅膀夹在手指间。那些能干的孩子,两手夹满了各种各样的蜻蜓,很让人羡慕。

粘知了就难多了。知了爬在高高的树枝头,透过丛密的树叶寻声望去,黑黑的,有一对大大的透明的翅膀,趴在树干上的便是蝉。竹竿要竖着举起来,穿过树枝树叶,动作要轻,在它引吭高歌时突然粘住它。如果要惊动它,它便唱着歌飞走了。更难捉到是另一种蝉,绿色的,个头小,叫的声音特别大,越是天热叫的声越大,夜晚也不停歇,似乎在高声唱着“伏天——伏天——”,好在年龄小,眼尖,很快就能发现它的踪迹。每到这个季节,我家的纱窗上便爬满了各种昆虫。

还有一种小甲虫,也很好玩。黑黑的约一厘米左右,头上有两节。捉住它,两指捏住,凑近另一只手的拇指指甲盖,小虫的头便一下一下的叩响指甲盖,发出啪啪的声音,似乎在磕头求饶,我们就叫它“磕头虫”,这小虫,一磕头,我们就笑着把它放飞了。

和磕头虫相比,屎壳郎(学名:蜣螂)就像重型坦克车,它巨大的身躯,有三四厘米长,头上有水牛一样的角,厚厚的甲壳,爪子也十分有力,走起路来,蹒跚而有力。那时候,北京大都是四合院,再有钱的人家,也是旱厕(因此才有时传祥那样的掏粪工人),因此屎壳郎随处可见。加之城里马路上可以走马车,马路上马粪也随处可见,屎壳郎抱着马粪蛋,在路上滚来滚去。捉这样的昆虫玩,现在的家长可能会恶心的呕吐,那时确是我们的好玩具。看着它爬行,看着它翻跟斗,真是很有趣。把一个小火柴盒,系在它身上,它就会拖着,像牛车一样缓慢前行。在中国的歇后语中,凡是说到屎壳郎的都是贬义词,比如:壳郎戴花 ——臭美;屎壳郎打阿嚏 ——满嘴喷粪。可实际上屎壳郎是大自然的清洁工,有了它的工作,动物的粪便才很快分解掉,并且它还是一味中药,可以治疗很多疾病。

那时北京照明十分落后,家里有只25瓦的灯就很好了,路灯也昏暗不明。有的胡同里根本没灯,只在转弯处,有一支昏暗的路灯。在这昏暗的夜晚,却可以发现一种特殊的小精灵:萤火虫。记忆中它和苍蝇差不多大小。白天不被人发现,晚上在草地上,花园里,常有它们的身影,像一盏盏浅绿的小灯飞来飞去。有时捉上几只,放在玻璃瓶里,真像一只明亮的灯笼。怪不得古人用它照明学习。唐代李白还为它赋过诗呢: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

若非天上去,定做月边星。”

现在城市发展了,晚上流光溢彩,夜如白昼,再也见不到打着小灯笼的萤火虫了。

其实我们最熟悉的昆虫要数蟋蟀了。北京人叫它“蛐蛐”,古人把它叫“促织”, 因为一听见蛐蛐儿叫唤就入秋了,天气渐凉,提醒妇女赶紧织布,该准备冬天的衣服了。故有“促织鸣、懒妇惊”之说。

每年立秋后蟋蟀多了起来,这时还没有开学。孩子们开始捉蟋蟀。蟋蟀有的黑亮,有的黑里透红,头上有长长的须,一对大牙几乎占了头的一半,体型大的才是我们的目标。那年月北京房子比较老旧,我家院子后面就是城墙,砖缝里、石块下、草丛中,都有蟋蟀。我们自己用铁丝编好蛐蛐罩,用纸张卷几个小圆筒,拿上手电筒,晚上我们兄弟三人就去捉蟋蟀。听见叫得声音大且清脆的,就是好蟋蟀。寻着声音,找到附近,脚步放轻了,手电打开,小心翻动砖头瓦块。看见蟋蟀,迅速用蛐蛐罩罩住,如果让它跑了,就不好逮了。捉住的蟋蟀放在小纸筒里,两头一封,便可带回家。有的蟋蟀在墙的砖缝里,不好逮,就用小草枝,把它逗出来,再逮住。那时晚上城墙根、房前屋后、杂草丛中,常有我们的身影,衣服常常划破,害的妈妈老给我们补衣服。

[明]代王醇写首诗《促织》,似乎就是写给我们:

风露渐凄紧,家家促织声。

墙根童夜伏,草际火低明。

入手驯难得,当场怒不平。

秋高见余勇,一忆度辽兵。

又有[宋]张鎡《满庭芳 促织儿》写道: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沈。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伴孤吟。

活脱脱的写出了玩蟋蟀的过程。

捉来的蟋蟀养在罐子里,有专门卖蛐蛐罐的,北京护国寺,离我家三站路,我们都是走到那里买。罐里要垫一层苔藓,一个罐里只能养一只蟋蟀,这小虫很怪,两雄相遇,必是一番厮杀。因此人间才盛行斗蟋蟀。据史料记载,斗蟋蟀始于唐朝,明朝一位皇帝,沉湎于斗蟋蟀而不理朝政。蒲松龄在《聊斋》写了篇“促织”,写的就是因蟋蟀引起的人间惨剧。我们小孩子只是觉得好玩,凑热闹,真正的玩家是那些北京老炮儿,北京大爷,他们要讲究品种、产地,蛐蛐罐也有讲究,甚至连斗蛐蛐的草,斗蛐蛐的方法都有讲究。

宋朝权相贾似道写有《辨虫老嫩》一诗:

要知促织与苍雏,秘诀分明在两须。

贴齿老黄生日久,悬牙如玉离泥初。

头高必定无心鬭,埋首人称老野狐。

有此秘方劳记取,十场罕有一场输。

由此可以看出如何分辨蟋蟀,更让人了解古人对蟋蟀观察之深。一国宰相,如此痴迷蟋蟀,怎能不误国呢。

那时候不知道那么多。有时我们把自己捉来的蟋蟀放在一起斗,三个男孩子斗蟋蟀已经很热闹了。挑出最能打的常胜将军,和别的孩子的蟋蟀斗。这时会很热闹,很多孩子的脑袋围拢在一起,眼睛紧紧盯着罐中的两只蟋蟀。

斗蟋蟀要放在较大的罐中,否则跑不开。两雄相遇,一场激战就开始了。首先两只蟋蟀都猛烈振翅鸣叫,是在互相叫板吧,一是给自己加油鼓劲,二是要灭灭对手的威风,随后蟋蟀甩开大牙,呲牙咧嘴的开始决斗。蹬腿鼓翼,战在一起,其激烈程度,决不亚于古代两国交战时最惨烈的肉搏。互相头顶,脚踢,卷动着长长的触须,不停地旋转身体,寻找有利位置,勇敢扑杀。有时两只蟋蟀牙互相咬在一起,翻着跟斗,常可进退滚打3~5个回合,几个回合之后,弱者败下阵去,垂头丧气,慌不择路。胜者仰头挺胸,趾高气昂,鼓动双翅,“嘟嘟嘟嘟”傲然地大声长鸣,显得十分得意。向主人邀功请赏。这时要赶紧把蟋蟀分开,否则胜利的一方会“宜将剩勇追穷寇”,失败的蟋蟀,除非跳出罐外,不然就是牙掉、肚破、腿断,死路一条。展现出自然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残酷性。围观的孩子们惊呼、叫喊、激动,胜利一方的孩子洋洋得意,失败一方自然也是垂头丧气了,憋着气,要捉一头好的蟋蟀再战。

无忧无虑的童年1961年戛然而止,那一年,爸爸调去了新疆工作,两个哥哥去住校,家里只有我和妹妹,我也无心关注那些可爱的小昆虫了。六七十年过去了,童年往事历历在目,有时愈加清晰,仿佛还看得见细节。现在的孩子们懂了更多的科学知识,却缺少了和大自然的接触,缺少了对丰富的大自然的观察和沟通。喜兮?悲兮?

好想念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2021·11·26   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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