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总觉得秦腔情节拖沓冗长,节奏缓慢,且唱腔粗野而俗气,简直土得掉渣,远不如流行歌曲那般令人心旷神怡而产生共鸣。现时在陌生的城市里谋食,于快节奏的喧嚣中如陀螺般旋转游离,少有机会静下来安抚浮躁的心境,独处时偶尔听到秦腔的曲调,再也不似之前的粗野俗气,而是婉转而淋漓,熟悉而动听。内心深处关于秦腔早期的记忆,和着乡愁一起,就立即活泛起来了。冬日的太阳疲疲塌塌地照在村巷里,如同一个提不起气的老汉,慢悠悠、暮腾腾的。吃罢早饭,老人们开始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聚集在六叔的小卖部门口,一边向着没有多大热量的太阳吸取能量,一边扯着荤素搭配的闲话。等到日上三竿,六叔拿出一个破旧的半导体收音机,抽出天线,调好频率,那塑料匣子里就悠悠地播放出令众人都心旷神怡的秦腔来。六叔的小卖部与我家有一段距离,那秦腔的调子传过来的时候,时有时无,显得虚无缥缈。当时年少,虽对秦腔有诸多不爱,却也享受那种闲适和静谧,懒散与祥和。那场景瞬间让人忘记了烦恼,全身心融入这恬静的村巷的冬日里了。中午的太阳恢复了部分的光热,暖和了晒太阳的这几位穿着黑棉袄的黎民,他们眯着眼睛听着秦腔婉转的曲调,有的听着听着却打起了盹。未及落下便已然干枯的倔强的树叶,在微风吹拂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突然传来几声母鸡下蛋报功的叫声,即令众人精神一震。这个说:“永贵一家子粗喉咙大嗓子,个个都是叫炸天。养得鸡都随主家,吃得多,声又大。”另一个笑:“声大吃得多都球不顶,下的蛋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动不动还就罢工不下了。”众人说笑一阵,广播里的秦腔去掉突然之间断断续续起来。原来是半导体的电池电量不够了,六叔拿起半导体,抠出电池,用铁锤在圆柱形的电池上敲击几下,那圆柱立即变得不再规则。重新装进去,又恢复了咿咿呀呀的秦腔曲调以及或高亢或缠绵的唱腔。这般场景如同嵌入魂灵深处一般,永远无法从记忆中剔除。外地奔波二十余年,如今也年届不惑,一直以来对秦腔抱有偏见的我,仿佛突然之间悟道一般,成了秦腔的忠实粉丝。我知道,这不只是秦腔的魅力,而是家乡对在外游子们的魅力,是生命源头最深情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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