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防雷防烂片，世界上最快乐的工作之一 作者 | 宝珠 在1990年跨向1991年的冬天，《东京爱情故事》在日本富士电视台播出。这部电视剧当时在关东地区取得了平均收视率22.9%的成绩，随后风靡亚洲，成为日剧史上最经典的作品之一。  小田和正的主题曲、坂元裕二的脚本、铃木保奈美的演绎……已经走过黄金时期的日剧，再难重现这样闪耀的配置。 即便后来，一部更具职场女性主义色彩的“东爱2020版”上演，也只沦为对流行概念的乏味咀嚼，2020年的东京是灰色、疲惫的，反而更让人怀念上世纪的淳朴与朝气。  《东京爱情故事》没有高超的剧本技巧，两男两女主角，构成不出人意料的四角恋关系。但它用细腻的方式呈现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肌理，道尽了爱情的残酷真相，以及复杂的人类心灵。 爱是一座迷宫。当人们越来越对“探索内在”失去耐心，热衷于炫目离奇的悬疑、科幻、反乌托邦剧集时，我们越需要纯爱故事通往普遍而幽微的人性。 三十年后再看《东京爱情故事》，人们依旧会为女主角赤名莉香的笑容打动。对于不擅于直抒胸臆的东亚人来说，莉香勇敢炽热的爱情永远令人神往。  不过，莉香就像一面镜子，在照亮自己的同时，也映照出身边之人克制的爱与彷徨。 在莉香和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周围人的影子、那些或成功或失败的恋爱的影子。 正如一句短评所说，东爱之所以经典，是因为它“赞扬了爱的勇敢，也理解了爱的怯弱”。  泡沫破灭前的爱情 从爱媛乡村来到东京工作的永尾完治，在机场遇见了前来接机的同事赤名莉香，她高举写着完治名字的牌子，在人群中大喊：“丸子！丸子！”  这是完治与莉香最初相遇的场景。 莉香是完治在东京第一个认识的人，相比于他初入大都市的不安和小心翼翼，莉香看起来总是那么自在快乐，刚见面不久就为他加油打气：“要把每一天的回忆都变成闪闪发光的勋章”。 就算说不上特别，莉香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从小在海外长大，开朗热情，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笑起来眉眼弯弯，走路时蹦蹦跳跳。  莉香从来不穿裙子，干练的裤装造型体现着她直爽的个性。 她总是背一个很大的包，有一次完治忍不住好奇，问她包里到底装了什么，她不假思索地答：“爱与希望”。  在东京，完治还有两位朋友：三上健一和关口里美。三上是完治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的发小，他们同时暗恋着中学同学里美，而里美对花花公子三上情有独钟，渴望又恐惧他的靠近。 察觉到他们关系的莉香决定帮助完治，她要来里美的电话，装作若无其事地塞给完治，并为两人创造约会机会。  然而，正应了主题曲名“突如其来的爱情”，在这个过程中，莉香不可控制地被完治吸引，迅速地爱上了他。   ▲《东京爱情故事》主题曲 在东爱的第一集，莉香就“肆无忌惮”地向完治表白。 在两人分别的公园，莉香与完治约定，一起背对背转身后迈步离开，莉香却迟迟没有转过身去，她跑过去拥抱了完治，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命运在此时也眷顾了二人，随着三上与里美情侣关系的正式建立，莉香与完治的感情也渐渐升温。 莉香像西方人一样的大胆前卫的爱情观，代表了日本在经济繁荣后渐趋开放的两性关系，这在柴门文的原著漫画中，得到更为露骨的展现。 有人形容，东爱描绘的人物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泡沫经济行将破灭最后的狂欢”，《东京爱情故事》拍摄于1991年一月，正值日本泡沫经济的顶峰，当时，所有人对未来充满希望，相信经济的高速增长将是社会的常态。 相信今天的年轻人在看《东京爱情故事》时，比90年代的中国观众更能对主角的生活方式感同身受。 他们睡很少的觉，加很长时间的班，十几平米的出租屋总是在招待朋友时略显局促； 他们选择在下班后通过酒精释放压力，另一些人则沉迷灯光明灭的卡拉OK包厢； 在造梦的大都市里，他们花很大的力气追求成功，用剩余的思绪渴望被爱。 东京的冬天很冷，但不下雪，每个早晨，走在上班的路上莉香永远笑容满面，神采奕奕。然而，莉香的美丽并不能预示这座城市的光明前景，一如她与完治失败的爱情。 莉香的笑 在东爱里，三上游戏人间却不敢表达真心，里美深爱三上却害怕受到伤害，而完治总是在为其他两个人考虑，偷偷藏起私情。 比起他们三人的相互让步与退却，莉香从不掩饰自己对完治的喜爱。 她的爱因此炽热而特别。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莉香也能坦率地喊出“丸子我爱你”。反倒是男性难为情了。 莉香的爱强烈、直接，漫画原作者柴门文甚至这样形容：五个男人才能承受得住莉香的爱情。 在原著漫画中，莉香在爱着完治的同时还能与其他男人维持性关系，但在电视剧中不是。 “柴门文女士的恋爱经历比我丰富，她对于爱情始终有种悲观的态度。但那时的我对爱情还有憧憬，所以我把我自己对爱情的这份憧憬写进了剧本。” 坂元裕二曾在采访中这样说到，这位当年只有22岁的年轻编剧，选择保留赤名莉香身上爱的热情，同时在电视剧中赋予她同样珍贵的坚定与专情。 即便一次次被完治伤到了心，莉香还是给予了极大的包容，耐心等待完治逐渐把心交给自己。 完治曾因为质疑莉香与部长的不伦关系，决心向她赔礼道歉，他与莉香约定在餐馆见面，却因为接到里美突然的电话未能及时赴约。 当天晚上，莉香在冰冷的雨里等得发抖，但在看到迟迟赶来的完治的那一刻，她还是露出了属于赤名莉香的笑容。 莉香身上似乎总有用不完的能量，追爱途中无论受到多大的挫折，也能很快打理好心情，恢复元气，用最轻松、可爱的样子面对完治。 她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也因此成为整部《东京爱情故事》的招牌，纯粹而勇敢的莉香也成为无数人心中白月光般的存在。 甚至有影评人发出怀疑：“莉香对爱情极端的直率和热忱甚至让我很快陷入了质疑，现代社会中真的存在这样的女性吗？还是这一切只是个男性编剧对所谓完美女性的一种变相意淫？” 非常遗憾的是，那些喜欢莉香笑容的人，很有可能像完治一样从未读懂过莉香。 莉香天真、强悍的外表之下，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灵。 她从小辗转海外，对朋友说“初次见面”到“再见”的时间不会超过数月。她难以与某地、某地的人形成长久稳定的链接，因此孤独成为了常有的感受。 她曾说，感到孤独的时候，就会抬头仰望天空，相信此时此刻这座城市中一定会有像她一样孤独的人，他们共享同一片星空。 从种种表现来看，东京很有可能是莉香的故乡，但并非她精神上的家园。 真正有故乡的人是完治、三上与里美，作为从小地方走向大都市的年轻人，他们在故土之外的东京更是形成了超越友情的羁绊。 人们总是试图在恋人身上寻找完整的自己，莉香羡慕他们三人深刻的情谊，去完治的家乡爱媛也由此成为她的执念，即便后来恋爱的心境不再，莉香也坚持在完治小学的柱子上刻下自己的姓名。 寒冷的人渴望取暖，毫无疑问，莉香深爱着完治。完治对喜欢的女孩克制，对发小义气，他的感情孕育于隽永宁静的爱媛乡村，而不是车水马龙、万物喧嚣的东京。 在这个害羞、质朴的男人身上，莉香看到了她最为珍视、也是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当她见到完治为三上吻了里美而黯然神伤时，她的爱意也喷薄而出。 过去漂泊的经验告诉莉香，后来的人，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融入已有的环境。在与完治的关系里，莉香也总是通过付出换取被爱。 为了帮助完治推销公司产品，莉香主动联系对她有意的卖场老板； 为了维护完治的名声，莉香不惜和散播谣言的同事吵架； 带着被误解的伤心出差后，莉香又不计前嫌地给完治带回一个新鲜的雪人。 在她的认识中，这样努力的自己，一定能获得完治全心全意的爱，后来二人去度假时，莉香对完治说：“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的我的。” 然而，付出与爱不是一个公平的等式，倘若世上有一千件事物可以通过付出换取，那爱情就是那一千零一件——里美从不对完治付出，但她依旧牵动完治的心。 整个故事中，最懂莉香的人是公司的部长，他说：“她其实很脆弱，但是她不会将包袱丢弃，所以负担就会越来越多，一个人独自背负着许多压力。” 这段话可以用于理解莉香与完治的相处模式，在受到伤害时，莉香也让自己独自抗住负面的情绪。她希望恋人能够共享快乐、化解孤独，却不知恋人也可以分担哀伤。 但她在脆弱的同时，又是自尊的、要强的，她关心完治，不先照顾自己的感受，将所有的委屈、伤心一次次包装进“无所谓”的外表下。 莉香始终是那个“努力的人”，她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引导完治，让自己成为关系中的前行者。 莉香独自扛起包袱的方式固然令人心疼，却让完治无法在她充满笑容的脸上，读到真正的情绪，加深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编剧坂元裕二曾说：“那部剧（《东京爱情故事》）因为人气太高了，所以莉香常常被视作某种象征，但我认为她是在恋爱故事的历史中经常会出现的一种形象。” 坂元裕二认为，在现实世界中，莉香也从不少见。 年少时的我们，在某一段关系、某一次争吵或者某一个瞬间都可能成为莉香。 满腔爱意，却败给爱的方式。 亲爱的莉香，很多人都爱你的笑容，但下次再恋爱的话，我却不愿再看你故作坚强地微笑。 恋爱这东西，失败了也很有味道 以前，人们错误地将莉香与完治爱情的失败归咎于里美，因为是她取代了莉香的位置，成为完治的终身伴侣。 今天则有另一种流行的解释： 是莉香太优秀了，完治配不上她；或者说，完治从来都没有爱过莉香，他配不上那么好的爱情。 完治爱莉香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柴门文在漫画的最后中“如果你是东京人，也许会在哪里遇到赤名莉香，见到她，代我向她问好，她曾经是我爱过的女人”，这句完治的自白，清楚明白地表达了他对莉香的爱情。 剧中也有很多细节印证完治对莉香的爱。 他会担心莉香的情绪，小心翼翼躲在厕所里给她打电话； 会为莉香口中胡编乱造的男同事吃醋； 在面对里美的表白时，知道莉香要去洛杉矶的完治依旧直言，没有办法放弃与莉香的关系； 与莉香分手后，不曾哭泣的完治更是独自坐在家中哭泣。 只是当我们长大后回看，会对莉香与完治的结局有更深的理解，从始至终，他们两人之间都存在难以弥合的错位。 丸子是一个传统的乡下男人，当他听到办公室里有关莉香的风言风语时，不免感到怀疑，对于她一开始大胆示爱的行为，完治也充满困惑。 对于完治来说，莉香就和东京一样难以捉摸，他对东京带着迷茫的探索，同样投射在对莉香的感情上。 初来乍到的完治无法分辨，这里的女孩坦率直接，可以很快和喜欢的男人上床，那么，她们的爱在哪里呢？她们的爱到底有几分？ 然而，等到完治终于能够确认莉香对他真实的心意，回过头才发现莉香已经付出得太多太多。 发现完治总为里美的事分心后，莉香拦在完治面前，仰头坚定地说到：“说你二十四小时都爱着我，不管是工作还是和朋友一起，都用你的真心对我说爱我。你要好好抓住我，你的眼中只能有我，不然，我会跑掉的！” 莉香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的爱，希望完治报以同样的感情。 虽然她总是装作不在乎，完治却已感受到她一次又一次的忍耐和失望，更对维系这份感情失去信心，他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莉香却用爱把他架上了神坛。 在他人面前，完治终于道出自己一直以来对莉香的真实感受：“我没有办法，承受和了解她全部的想法。” 临近故事结尾，莉香获得派遣到洛杉矶工作的机会，她希望完治挽留自己，完治却说自己无法为莉香的未来负责，“让我替你决定将来太沉重了，放弃我吧。” 不参与伴侣对未来的决定，在爱情中，你可以把完治的行为评价为无私，也可以认为他卑鄙。只要东京对完治来说还不是一个游刃有余的地方，他就不会把莉香视作私人珍藏的宝贝，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在华丽的橱窗前短暂驻足。 东爱的最后一集，莉香与完治约定，如果他还想继续这段感情，就在下午4点48分前赶到车站。 然而，这次没有选择放手的完治跑到车站发现，莉香已经坐上了前一班火车，永远地离开了他。 莉香选择了提前离开，是因为她知道，完治在与里美约会时总是会提前到，那是他真正坚定于心的选择。 所以，莉香在赌完治的坚决，但是，她输了。 而她提前离开的决绝，也是留给完治的、令他不再纠结的最后的温柔。 坐在离开爱媛的火车上，莉香回忆起两人的过往，终于流下她在这段爱情里所有的眼泪。 她还爱着完治，但已经筋疲力尽。 “所有的爱情，是两个心灵相通之人的胜利，和无法相互了解之人的失败，不分对错”，在鼓励里美追求完治时，她的朋友这样说到。 如果东爱的女主角是关口里美，那这句话便是全剧的点题金句。 不过，除了影视作品之外，太多的心理学、两性学课程都在教导我们应当怎样在恋爱中正确表现自己，维系关系，以成功为导向的恋爱理论让人厌倦。如果必须说，莉香在恋爱上是失败的，那她留给众人最宝贵的一课，就是如何面对一段失意的感情。 在丸子失恋的那个夜晚，莉香打电话安慰他说：“恋爱这东西，有趣的在于参与，即使失败了也是很有味道的。因为在你爱上一个人的那个瞬间，会永远留在心里。这瞬间，是生活的勇气，是点亮黑暗的一盏明灯。” 对于莉香来说，不用想到明天会变成什么样，才能决定是否去恋爱，这是真正的“莉香精神”。她知道遇见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十分不易，因此每次都不怨怼，不遗忘，也不留遗憾。 故事的结局，莉香与完治在三年后重逢于东京的街头，莉香告诉完治，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有好好地把完治曾经对她的爱藏在心底，“我很珍惜爱过你的一切回忆，爱过你的回忆，被你爱过的回忆。” 正是有了这些“失败”，我们才能成为有过往、有厚度的人，在发呆时，有了一些素材和情绪。从此，莉香不再孤独，曾经的爱变成了天上的星，虽然遥不可及，却可照耀彼此。 作者 | 宝珠 编辑 | 季洁 排版 | 菲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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