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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铎《猫》:自以良善的人为何作恶

 风雨黄昏后 2021-12-04

批注阅读

我家养了好几次猫,结局总是失踪或死亡。【总起。说明猫的结局。】三妹是最喜欢猫的,她常在课后回家时,逗着猫玩。有一次,从隔壁要了一只新生的猫来。【猫的来源。】花白的毛,很活泼,如带着泥土的白雪球似的【毛色,性情,形态】,常在廊前太阳光里滚来滚去。【“滚”与“球”呼应,写小猫的活泼。】三妹常常取了一条红带,或一根绳子,在它面前来回的拖摇着,它便扑过来抢,又扑过去抢。【动作描写。小猫活泼,如在眼前。对比“它便扑过来扑过去地抢”。也写出三妹对猫的喜爱。】我坐在藤椅上看着他们,可以微笑着消耗过一二小时的光阴,那时太阳光暖暖地照着,心上感着生命的新鲜与快乐。【通过对自身行为、心理的描写写出自己对猫的喜爱。沉醉与享受。】后来这只猫不知怎地忽然消瘦了,也不肯吃东西,光泽的毛也污涩了,终日躺在厅上的椅下,不肯出来。三妹想着种种方法逗它,它都不理会。我们都很替它忧郁。三妹特地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铜铃,用红绫带穿了,挂在它颈下,但只显得不相称,它只是毫无生意地、懒惰地、郁闷地躺着。【小猫失去生机,消沉。但“我们”没有为猫看病。】有一天中午,我从编译所回来,三妹很难过地说道:“哥哥,小猫死了!”

我心里也感着一缕的酸辛,可怜这两月来相伴的小侣!【称呼“小侣”,小伙伴,暗含“我”对小猫感情上的接受与联系。】当时只得安慰着三妹道:“不要紧,我再向别处要一只来给你。” 【引出下一只猫。结构上的标志性语句。】

隔了几天,二妹从虹口舅舅家里回来,她道,舅舅那里有三四只小猫,很有趣,正要送给人家。三妹便怂恿着她去拿一只来。【“怂恿”一词写出妹妹再次获得一只猫的渴望。】礼拜天,母亲回来了,却带了一只浑身黄色的小猫同来。立刻三妹一部分的注意,又被这只黄色小猫吸引去了。这只小猫较第一只更有趣、更活泼。【“更”,在描述第二只小猫的时候,又含有对第一只小猫的怀恋。】它在园中乱跑,又会爬树,有时蝴蝶安详地飞过时,它也会扑过去捉。它似乎太活泼了,一点也不怕生人,有时由树上跃到墙上,又跑到街上,在那里晒太阳。【正面描写。写小猫的有趣和活泼。】我们都很为它提心吊胆,一天都要“小猫呢?小猫呢?”查问得好几次。每次总要寻找了一回,方才寻到。三妹常指它笑着骂道:“你这小猫呀,要被乞丐捉去后才不会乱跑呢!”【侧面描写。以我们常常担心猫丢失和寻找猫的行为侧面写出猫的活泼好动。也写出了家人对小猫的在意和喜爱。三妹的话又是伏笔,暗示后文小猫丢失的命运。】我回家吃中饭,总看见它坐在铁门外边,一见我进门,便飞也似地跑进去了。【小猫似乎具有一些灵性,让人心生怜爱。】饭后的娱乐,是看它在爬树。隐身在阳光隐约里的绿叶中,好像在等待着要捉捕什么似的。把它抱了下来。一放手,又极快地爬上去了。【以看猫为娱乐,凸显出家人对小猫的喜爱和小猫的活泼有趣,小猫为我们带来了非常多的快乐。】过了二三个月,它会捉鼠了。有一次,居然捉到一只很肥大的鼠,自此,夜间便不再听见讨厌的吱吱的声了。【写小猫的本领,“居然”“自此,夜间便再也……”的语句中又带有“我”的一些自豪。】

某一日清晨,我起床来,披了衣下楼,没有看见小猫,在小园里找了一遍,也不见。心里便有些亡失的预警。【因为在意小猫,所以总是担心其丢失,此乃人之常情。下文小猫丢失的铺垫。】

“三妹,小猫呢?”

她慌忙地跑下楼来,答道:“我刚才也寻了一遍,没有看见。”

家里的人都忙乱地在寻找,但终于不见。【下楼不见小猫,是一次无意识的寻找;去小园里找,是一次寻找;三妹寻了一遍,又是一次寻找;家里的人忙乱地找,是第四次寻找。极写我们对小猫的寻找,再次凸显我们对小猫的在意与喜爱。】

李嫂道;“我一早起来开门,还见它在厅上。烧饭时,才不见了它。”

大家都不高兴,好像亡失了一个亲爱的同伴,【小猫是我们的亲爱的同伴,我们与小猫有了感情。惋惜。】连向来不大喜欢它的张妈也说;“可惜,可惜,这样好的一只小猫。”【以张妈的言语再次写出对小猫丢失的惋惜。】

我心里还有一线希望,【还有一线希望,希望毋宁说是幻想,正是因为对小猫的特别喜爱。】以为它偶然跑到远处去,也许会认得归途的。

午饭时,张妈诉说道:“刚才遇到隔壁周家的丫头,她说,早上看见我家的小猫在门外,被一个过路的人捉去了。”

于是这个亡失证实了。三妹很不高兴地咕噜着道:“他们看见了,为什么不出来阻止?他们明晓得它是我家的!”【三妹不高兴的是邻居对恶行的麻木不仁。过路人是在作恶,可能也恰恰是出自对猫的喜爱,但邻居明明知道猫是“我”家的,仍然不加以阻止,其用心却是晦涩难明的。嫉妒?报复?】

我也怅然地,愤恨地,在诅骂着那个不知名的夺去我们所爱的东西的人。【最后的一丝希望终于失去。惋惜与幻想转而变为内心的怅然和对偷猫者的愤恨。“不知名的夺去我们所爱的东西的人”是谁?】

自此,我家好久不养猫。【结构上的标志性语句。结束第二部分。】

冬天的早晨,门口蜷伏着一只很可怜的小猫。毛色是花白,但并不好看,又很瘦。它伏着不去。我们如不取来留养,至少也要为冬寒与饥饿所杀。【“可怜”“我们……所杀”两处写出我们的善良。与后文虐待猫又形成对比。引人反思。】张妈把它拾了进来,每天给它饭吃。但大家都不大喜欢它,它不活泼,也不像别的小猫之喜欢顽游,好像是具着天生的忧郁性似的,连三妹那样爱猫的,对于它也不加注意。如此的,过了几个月,它在我家仍是一只若有若无的动物。【“若有若无”再次呼应前文的“不大喜欢”,在家中没有地位。】它渐渐低肥胖了,但仍不活泼。大家在廊前晒太阳闲谈着时,它也常来蜷伏在母亲或三妹的足下。【渴望人的关注与怜爱?第二只猫常常跑得没影,让人提心吊胆,第三只猫常常在人的跟前,却让人无法喜欢。原因何在?仅仅是因为它丑、不活泼。】三妹有时也逗着它玩,但没有对于前几只小猫那样感兴趣。有一天,它因夜里冷,钻到火炉底下去,毛被烧脱好几块,更觉得难看了。

春天来了,它成了一只壮猫了,却仍不改它的忧郁性,也不去捉鼠,终日懒惰地伏着,吃得胖胖的。【“忧郁”“肥胖”“难看”“懒惰”“胖胖的”等词语写出“我”对第三只猫的不喜爱。】

这时,妻买了一对黄色的芙蓉鸟来,挂在廊前,叫得很好听。妻常常叮嘱着张妈换水,加鸟粮,洗刷笼子。【对鸟的上心,意味着对鸟的喜爱。】那只花白猫对于这一对黄鸟,似乎也特别注意,常常跳在桌上,对鸟笼凝望着。【铺垫。花白猫要对鸟干什么?】

妻道:“张妈,留心猫,它会吃鸟呢?”【再次铺垫。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花白猫会吃鸟。】

张妈便跑来把猫捉了去。隔一会,它又跳上桌子对鸟笼凝望着了。【三次铺垫。猫对鸟的特别关注。】

一天,我下楼时,听见张妈在叫道:“鸟死了一只,一条腿被咬去了,笼扳上都是血。是什么东西把它咬死的?”

我匆匆跑下去看,果然一只鸟是死了,羽毛松散着,好像它曾与它的敌人挣扎了许久。【暗示敌人的残忍。引出“我的愤怒”。】

我很愤怒,叫道:“一定是猫,一定是猫!”【先入为主的想法使我认为是猫吃了鸟,喜爱的鸟的惨状又使我失去理智。】于是立刻便去找它。【冲动。】

妻听见了,也匆匆地跑下来,看了死鸟,很难过,便道:“不是这猫咬死的还有谁?【先入为主的判断。】它常常对鸟笼望着,我早就叫张妈要小心了。【呼应前文猫的动作。】张妈!你为什么不小心?【对他人的斥责。愤怒使人失去理智。】

张妈默默无言,不能有什么话来辩护。【张妈为什么不能有什么话来辩护?张妈和猫的处境何其类似!】

于是猫的罪状证实了。大家都去找这可厌的猫,想给它以一顿惩戒。找了半天,却没找到。我以为它真是“畏罪潜逃”了。【寻找花白猫却没有找到的事实又使我们更加相信是花白猫残害了鸟。】

三妹在楼上叫道:“猫在这里了。”

它躺在露台板上晒太阳,态度很安详,嘴里好象还在吃着什么。【“我”会如何理解猫的态度很安详?如何理解猫的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首先会想到的是猫吃到鸟之后的心满意足,由此,会更加愤怒。而这一些不过是出自“我”的主观判断。】我想,它一定是在吃着这可怜的鸟的腿了,一时怒气冲天,拿起楼门旁倚着的一根木棒,追过去打了一下。它很悲楚地叫了一声“咪呜!”便逃到屋瓦上了。

我心里还愤愤的,以为惩戒得还没有快意。【惩戒而必须要有快意,原来善良的“我”去哪里了?】

隔了几天,李嫂在楼下叫道:“猫,猫!又来吃鸟了。”同时我看见一只黑猫飞快的逃过露台,嘴里衔着一只黄鸟。我开始觉得我是错了!【第四只猫,黑猫的出现使真相大白。促使“我”反思。】

我心里十分的难过,真的,我的良心受伤了,我没有判断明白,便妄下断语,冤苦了一只不能说话辩诉的动物。想到它的无抵抗的逃避,益使我感到我的暴怒,我的虐待,都是针,刺我的良心的针!【强者对弱者的欺凌。】

我很想补救我的过失,但它是不能说话的,我将怎样的对它表白我的误解呢?

两个月后,我们的猫忽然死在邻家的屋脊上。我对于它的亡失,比以前的两只猫的亡失,更难过得多。

我永无改正我的过失的机会了!

自此,我家永不养猫。【为何?因为“我”亲手制造了第三只猫的悲剧,内心的负疚感无法消除。“永不”是一个决然的情绪。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铭记?】

关于主旨

撇开其他的一切暂且不谈,读完之后,我心情沉重:一个自以为美好善良的人是怎样作恶的?

“我们”喜爱的是它能满足“我们”的需要

第二只猫丢失之后,“我家好久不养猫”,但是等到“冬天的早晨,门口蜷伏着一只很可怜的小猫”,当我们意识到“我们如不取来留养,至少也要为冬寒与饥饿所杀”的时候,我们收留了猫,虽然对花白猫多有不喜。

猫被收养,本源自一家人的善良。但因为对猫的不喜,我们对猫充满偏见。

能让“我们”喜欢的是什么呢?是猫能让我们觉着快乐,它要好看,不管是体型还是毛色;它要活泼,能让“我们”感受到乐趣。花白猫既不好看又不活泼,它无法满足我们的审美需要和情感需要。而当一对黄色的芙蓉鸟进入这个大家庭的时候,便因为它“叫得很好听”而受到特殊的照顾。

第三只猫是“不知名的人”

因此,花白猫与芙蓉鸟处境、地位的对比要比与前两只猫的对比更为显眼。对芙蓉鸟的喜爱,以及对花白猫的不喜,促使“我们”对花白猫“凝望”这一动作产生了误解,先入为主地认为它在预谋着吃鸟。等到鸟真被吃掉,与其说是鸟的惨状使我怒火中烧,毋宁说是所爱再次被剥夺而凶手仍在的愤怒在驱使着我复仇。

愤怒所关系的是复仇,而不仅仅是对芙蓉鸟的可怜。一旦看明白这个问题,我们便明白作者的匠心所在。第一只猫是病死的,“我心里”只有“一缕的酸辛”;第二只猫是被不知名的人夺走的,所爱的东西被夺取,“我”心中不免怅然、愤恨、诅咒;而第三只猫是与前两只猫截然不同的个体,这一次,我们的所爱是“芙蓉鸟”,而花白猫是忘恩负义的凶手,而且是比上一次那个施害者“不知名的人”更为可恶、残忍的。不知名的人或许是出于对小猫的喜爱而捉走了他,小猫还极有可能在其他的地方继续生活,只是不再为我所有。而这一次,“我”所爱的芙蓉鸟却是被残忍地杀害。在第三部分中,原来的猫的角色实际上是被芙蓉鸟惩戒,而不知名的人的角色一定意义上被猫承接。这才是第三只猫与前两只猫最大的不同。

从“我”的角度来看,第二只猫的丢失使“我”“诅咒”凶手,已经含有“复仇”的成分在内;芙蓉鸟事件促使“我”将复仇终于付诸行动也就顺理成章。

偏见使复仇指向了无辜者

但最让人沉痛的也正在最后的复仇中。“我”的复仇事出有因,值得理解;但同时,“我”的复仇盲目冲动,不可原谅。

凭着先入为主的印象,“我”判定是花白猫吃了鸟,复仇过程中发现花白猫“态度很安详”自然会被我解读为阴谋得逞之后的心满意足,而“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当然会被解读为还在吃芙蓉鸟。一态度一动作不啻于另一种讽刺,于是“我”“一时怒气冲天”,甚至觉着“惩戒得还没有快意”。“惩戒”正是“复仇”。

等到发现是黑猫吃了鸟,“我”后悔莫及。

“我心里十分的难过,真的,我的良心受伤了,我没有判断明白,便妄下断语,冤苦了一只不能说话辩诉的动物。想到它的无抵抗的逃避,益使我感到我的暴怒,我的虐待,都是针,刺我的良心的针!”

是什么刺痛着“我的良心”?是没有辨清事实的情况下对弱小者的偏见与欺凌。

欺凌的发生首先是由于偏见,偏见仅仅是因为“我”对猫的不喜欢。次之才是“我”的愤怒(复仇的冲动)。因为偏见,复仇的行动才指向一个无辜者。

本文最打动我不是“冤苦了一只不能说话辩诉的动物。想到它的无抵抗的逃避……”而是芙蓉鸟被残害时妻子责骂张妈,“张妈默默无言,不能有什么话来辩护。”

“我”对花白猫的冤枉及虐待,是强者对弱者的欺凌。这篇文章想要表达的,除了提醒读者一个善良的人也有可能在偏见的促使之下作恶,应当时时反省之外,还有揭示社会上强势人群对弱势人群的歧视、排斥、欺凌的普遍性。未被揭露出来,不是因为欺凌不存在,而是因为弱者“无抵抗的逃避”“不能有什么话来辩护”。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对花白猫的复仇与妻子对张妈的斥责如出一辙。如果说花白猫的命运还带有寓言性质,那张妈的反应则是作者最为直白的揭示。

《猫》被收入《家庭的故事》中,郑振铎在书序中说:

我写的是旧家庭的“积影”,其中的人物也都是“积影”,决不曾影射过某人某人,或影射过某事某事。

“积影”正是指当时社会历时弥久且相当普遍的现象。但如果就此简单地认为“旧家庭”指的就是“封建家庭”,那么便削弱了本文的更大意义所在。我认为,“旧家庭”所暗指的应当是拥有相对固化思维的表现较强势的人群。以此来理解,便会发现,即使时至今日,一切仍无明显改变。所谓的地域歧视、性别歧视、阶层歧视等皆是此类,他们多数正是因为对某一群体的偏见所带来的欺凌。

由此来看,最能概括本文主旨的关键词语应该是“偏见”。

弱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善意

但作为读者我们一定要留意的是,真正善的并不是文中的“我们”,而是被妻子斥责的“张妈”——

张妈把它拾了进来,每天给它饭吃。

真正拥有决定权的“我们”不过是对这一事实表示了默认,既然花白猫是“若有若无”的,那它存在与否对“我们”的影响也是若有若无的。

但是作为弱势群体的张妈,能够在同样是弱势群体的花白猫走投无路之时伸出援手,却无力在“我”想要对花白猫展开复仇时伸出援手。这一事实再次强调了弱势群体在面对不公时“不能有什么话来辩护”,不仅自保无力,抱团取暖也是难以实现的。因此,花白猫的悲剧几乎是注定的。

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与无辜者被歧视被诬陷相对应的,是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文中出现的第一个凶手是“过路的人”,过路的人捉猫的过程被“周家的丫头”瞧见,却最终还是被无视。从这个角度来说,暗示了作恶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其他人的淡漠与纵容。但周家丫头明明知道那是邻居的猫却仍然无动于衷,却难免让人有一些更黑暗的想法了。

第二个凶手是“黑猫”。但它“飞快地逃过露台”,应该是没有承受什么后果的。但它却是一只实实在在的害群之猫。猫吃鸟的本性也是“我”形成偏见的原因之一。

(黑猫是文中出现的第四只猫,特征只剩下颜色“黑”。四只猫的颜色,白、黄、花白而又被烧脱、黑,逐渐阴暗。也有所指?)

第三个凶手则是“我”。

三个凶手之中,黑猫是最残忍的,但它的为恶出自本性,其“恶”只是相对于人类而言,就其自身,只是生存所需而已;路人反倒是在欲望的驱使之下,损人利己,从这个角度来看,路人才是最可恶的凶手;而“我”,是一个有一定修养的人,却在种种机缘之下作恶,尤其令人心痛。

换一个角度来说,黑猫吃鸟是本能,路人捉猫是损人利己,“我”冤枉猫则是一个更为重大的错误。“我”会对自身的行为反思,但路人不会反思,反倒会洋洋自得于自己得到了一只可爱的猫,至于黑猫,生存才是它的首要问题。

所以,本文的主旨窃以为有三:对人人皆有可能因为偏见而无意之中对弱势群体形成暴力行为要保持警惕和反思;对弱势群体失去话语权的局面要致力于改变;对自己习焉不察的损人利己的小恶也要保持警醒。

关于写法

初读完这篇文章,我以为它是散文,阅读了一些资料,有说它是散文的,也有说是小说的。

当代作家黄科安《郑振铎散文探赜》:“《猫》是郑振铎1925年在上海写的家庭生活小记。文章讲述作者一家前后三次养猫的经过,真切表现了作者跌宕起伏的复杂情感。文中最感人的地方,是写作者第三次养猫的事。这只猫是被拾来养的,与前两只猫相比,一点也不可爱,家人也没有多少理它。有一次妻养芙蓉鸟被外来的一只黑猫盗吃,但作者误以为是这只家猫所为于是不分清红皂白,用棒追打这只可怜的猫,以致后来忽死在邻家的屋脊上。作者后来明白真相,心灵受到极大的震动。像这类家庭生活小记,郑振铎写得那样情深性挚,哲思醒人,确实值得人们再三玩味。”将《猫》当作散文。

至于百度百科,更是好玩,《猫》的词条中,说明这是一篇散文;《家庭的故事》词条中,却又说这是一本短篇小说集。明显矛盾。

查阅《家庭的故事》自序,作者言:“我不曾写过什么小说。这一个集子中所收的不过是小小的故事而已。”基本可以确定本篇是小说而不是散文。

那么,本小说何以给读者散文的感觉?

一、第一人称。

二、取材。文章取材自真实生活中可见的一些小事,不管是猫之可爱与可恶,还是过路人的恶、周家丫头的纵容,都很容易无形之中唤醒读者相似的生活体验。作者自己也说:“其中人物更不能说是眞实的。或者有人看来覚得有些象眞实者,那是因为这种型式的人,到处都可遇到,所以他们便以为写的象他或象她。”

三、描写。文中关于猫的外貌、动作、性情等的描写细致生动,如在眼前,易于使人产生确有其事的感觉。

四、铺垫。铺垫是本文所运用的最主要的艺术手法,在行文过程中,作者反复铺垫暗示,使读者对猫的命运有潜意识上的期待(预期),当预期被满足的时候,也就容易误以为真了。

一些参考

当代作家张中良《中国文学通史·第8卷·现代文学》:”《家庭的故事》中也较多映照出知识分子的生活习好和情趣,如《猫》、《风波》、《书之幸运》等,作者以朴实的文笔写下诸般同情与眷念。“

中国鲁迅研究会理事陈福康《郑振铎的小说与鲁迅的影响》:“郑振铎在1920年秋开始发表小说,最初几篇,因艺术上、思想上都显得不够成熟……后,他连续发表的《猫》等描写小资产阶级家庭生活的小说,显露出他的小说创作个性的初步成熟。”

《家庭的故事》是近代郑振铎创作的短篇小说集。郑振铎(1898--1958)撰。短篇小说集,收十一篇。作品深刻地揭示了旧式家庭中的种种悲剧。作者在本书《自序》中言及书题命名缘由:“我不曾写过什么小说。这一个集子中所收的不过是小小的故事而已”,“许许多多的悲剧,还不都是这些旧家庭酝酿出来的么?”题名的主要含义在于暴露封建社会制度、封建家庭的罪恶。

 ——百度百科

郑振铎反映现实的小说主要收在《家庭的故事》中,这些小说创作于不同时期,按内容也大致可分两类。一类是写于“五四”运动后,表现知识分子家庭生活的困惑与情趣的,另一类是郑振铎1927年被迫离开上海旅居巴黎时写的九个短篇,反映的是旧中国宗法封建性大家庭的生活及作者对这家庭奥秘的思考。

——豆瓣·图书简介

我不曾写过什么小说。这一个集子中所收的不过是小小的故事而已。其中有几篇是前三四年写的;一大部分则于去年八月,旅居巴黎的时候写成。我在巴黎的生活,除了几次特约几个朋友到郊外的宫堡去以外,白天不是到国立图书馆,便是到洛弗博物院。到了晚上,也有几次上歌剧院,也有几次坐坐孟巴那斯的咖啡馆,但在家的时候最多。因此,便在斗室的灯下,随意的写了那几篇故事。其总名,原来定为《家庭的故事》,发表时却各以篇名为名,幷没附上这个总名。
中国的家庭,是一个神妙莫测的所在。凭我良心的评判,我实在说不出它究竟是好,还是坏,更难于指出它的坏处何在,或好处何在。但从那几篇的故事中或可以略略看出这个神妙莫测的将逝的中国旧家庭的片影吧。
我写这些故事,当然未免有几分的眷恋。然而我可以说,他们幷不是我自己的回忆录,其中或未免有几分是旧事,却决不是旧事的纪实。其中人物更不能说是眞实的。或者有人看来覚得有些象眞实者,那是因为这种型式的人,到处都可遇到,所以他们便以为写的象他或象她。其实全是那末一回事。我写的是旧家庭的“积影”,其中的人物也都是“积影”,决不曾影射过某人某人,或影射过某事某事。如果有人要为这些故事做索隐,其结果恐怕也将等于《红楼梦》索隐之类的“一无是处”。
我生平最恨黑幕派的小说或故事,当然自己绝不会写出有“索引”的可能的故事来!
我对旧家庭、旧人物,似乎没有明显的谴责,也许反有些眷恋。这一点,看书的人当然是明白的,许许多多的悲剧,还不都是那些旧家庭酝酿出来的么?不过假定他们是“坏的”,或“不对的”,那是他们本身的罪恶么?
——《家庭的故事·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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